辰寰立于午门之下,艳艳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似是给他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清风卷起他的长发,妖娆而傲慢的舞着。
枣红的长袍鼓风而动。
俊逸的容颜在阳光下折射出月华般皎洁的光辉。
虽因为大病一场,清瘦了不少,却一点都不减他倾国倾城的容颜。
他始终是越国最为俊逸出彩的男子。
立于他身后的是,按着官阶整齐排列的朝中二品以上的文官,躬身警立,等候着午门外凤架的到来。
阳光很艳,将所有迎候的人晒得眼睛微眯,额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不过,心情都是很激动的,毕竟,这是普国同庆的大事,诸位朝官即使已经微倦,却仍是一脸的喜庆。
喜庆的声音越来越近。
是街众的欢呼雀跃之声,惊叹之声,喜炮之声,车队行进时统一的步伐之声,渐渐强起来。
似浪潮,一浪一浪,席卷而来。
辰寰抬眸望向来路,步伐一致、黄金盔甲的兵士,整齐的队列,高大的骏马,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将军,以及将军身后,明黄色耀目的凤鸾,越来越近。
辰寰的心越来越慌,从来没有过的慌张,有着让他瞬间窒息的压迫之感。
怎么会这样?
从来,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
是因为第一次主持如此盛大的仪式吗?
是因为第一次为别人主持婚礼吗?
只是觉得,这越来越近的车队鸾架,如同一坐山脉,高耸入云端的山脉,渐渐压迫过来。
辰寰的眉心有点痛,他双手紧了紧,竟发觉自己正隐隐出汗,是冷汗。
车队行至午门前停下。
马背上金盔金甲的将军,跃下了马背,姿势洒脱而任性,蓬勃力量张显着满身的英气。
是玄亲王,毓仪。
毓仪挺身而立,望向辰寰的眸子怔了怔,渐渐转为笑意,向辰寰微微颔首之后,转身朝向身后的凤鸾,双手恭谨取下头盔,左手夹于腋下,单膝跪地,标准的军人礼仪,声音洪亮坦然:“午门已到,恭请公主出鸾。”
凤鸾的明皇锦缎帘幕,缓缓拉开。
一身红装的公主,凤冠霞披,炫目的红色透明薄纱,将玉貌朱颜尽情遮掩了去。
公主盈盈起立,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凤鸾。
毓仪起身,让出了路。
公主在侍女的搀扶下,往前走着,袅袅婷婷,宛若一株出水的芙蓉,轻灵,飘逸,行动间缓缓逸出阵阵若有还无的芬芳。
一步!
两步!
三步!
公主每走一步,竟似敲在了辰寰的胸口,他只觉胸口憋闷到了极点,。
却不知为何会如此憋闷。
他怔怔望向在侍女搀扶下走向自己的红妆女子,
就那么望着。
竟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好熟悉,这个身影,如此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心微微泛痛。
是,太像了,像……楚玥。
是错觉么?
是幻觉么?
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干咳,是立于辰寰身后的文官在好意的提醒他。
辰寰心中黯然一笑,定力仍是不够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了神?看来,主持了这次大婚之后,真该好好闭关清理一下思绪了!
辰寰躬身行礼:“辰寰携满朝文官恭迎公主殿下!”
“免。”公主娇俏的声音,竟似是玉石相击般清脆,高洁,让人心往神怡。
辰寰心中一定,这声音!这声音,不是!
辰寰唇边滑过一丝浅得无法察觉的笑意,“公主,请跪接圣旨!”
公主盈盈跪低,一双玉洁冰清的手呈在辰寰眼前。
公主抬起眸子,隔了薄纱望向辰寰。
两两相望。
时间在瞬间停住——
那眸子!
竟然如此熟悉!
一阵微风拂过。
撩起了公主的面纱。
一张清雅秀丽,高贵端庄的容颜,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映入了辰寰深不见底的眸子中!
心,钝钝的痛。
渐渐失去知觉。
就那么望着,四目相视。
很久,很久,之后——
公主敛了双眸,微微颔首。
风,凛冽的寒风,张狂着卷来。
携着漫天黄沙,卷着满目尘埃。
顿时,场里场外,官员、兵士、百姓,都被沙子迷了眼睛。
所有的人,不得不闭上眼,抿紧唇,捂住耳,蹲下身子,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漫天狂沙。
除了两个人:红衣的公主。红衣的国师。
一个敛了眉,敛了眼。
一个移不开目,迈不开步。
辰寰怔怔望着仍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哑然失笑:“我该叫你什么?皇后殿下?若馨公主?楚玥?还是敏?”
若馨(某飞:从现在开始毓敏叫做若馨。)一愣,抬起眸子,望向辰寰:“我不知你在说什么?陈国的国师,一直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吗?”
辰寰冷冷一笑:“国师?你我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公主怎么会知道我是国师?”
“国师忘了!刚才国师自称辰寰,天下谁人不知,陈国的国师的名讳?”若馨也冷冷的回望,没有笑意,却隐隐含着紧张。
这紧张被辰寰轻易的捕捉到了。
他心中已经对自己的猜测有了更充分的把握。
深深的望向若馨,却只看到她眼中的决绝,那是一种飞蛾扑火的坚定,那是一种凌霄而立的绝然,她,果然是有备而来!
许久许久之后——
辰寰缓缓张开了唇:“为什么?”
“……”没有回答。
“既然走了,为什么不走远一点?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明知自己只要一脚踏入这午门,便用无回头之日,仍要来!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走吧!走!”辰寰说到最后几乎咆哮起来。
眼里却是隐隐泪花。
双手紧紧握着,有血迹自指缝间流出,也许是指甲陷入了肉里所至。
那泪花,那血迹,没有逃过若馨黑如皓石般的眸子。
她微微一怔,侧了头,不再看眼前的人,缓缓开口道:“十一年前,你的朋友毓敏死了。六年前,陈国太子毓敏死了。死了的人,没有了心,替代心的位置留在胸腔中的,是恨,这恨,已入了我的骨髓,入了我的血肉,我要活得像个人,只有化解了这股恨。我入宫,只求解恨。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我还活着,虽然活得不如行尸走肉。不让我进去,我连活着都不能了!”
说完,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滴入尘土中,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圆圆的印记。
这印记,如同一块火红火红的烙铁,在辰寰的心上深深的烙下了一圈痕迹。
辰寰心撕裂了一般,痛得找不到方向。
良久,辰寰终于从唇边挤出三个字:“跟我走!”
若馨一怔,回过头,不可置信的望着辰寰,泪眼中,燃烧着惊喜,只是这惊喜转瞬不见,旋即降入冰点的眸子里,透着猎猎寒光:“让我进去!”
“跟我走!”
“让我进去!”
“跟——”
“求你!”
只是两个字,让辰寰低了眼,低了眉,弃了甲,投了降。
他缓缓的开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