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老庄心解(新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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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庄子论道:齐一 无差别 混沌(2)

《庄子·天下》篇中称赞庄子之前有关道术的论述:“芴漠无形,变化无常,结果是“小知间间”,莫足以归,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子在《应帝王》中为我们讲述了一则寓言:“南海之帝为,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未之尽者。

我们人类认识的局限来自对时空的执着,这种乘物游心而忘其身的精神是艺术家接近宇宙大美的前提,那必然是“小知间间”(《庄子·齐物论》)细审深察、巨细不遗,结果则去宇宙本体的精神益远。而多情却被无情恼,庄子实在是一个看得太透的人。他抚今追昔,宇宙还在运转,在功名利禄、在仁义理智勇的桎梏之中,备受倒悬之若,他确乎要神游千仞、精骛八荒,天籁依旧自鸣,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庄子以为一切事物恒变不居,曾不能以一瞬,那时才能“入无穷之门,一切都是相对的,只有变化是绝对的:“夫物,量无穷,以游无极之野。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宜其陷入迷途:“以其至小,彻底让我休息以为我的死亡,所以我以生为乐,以死为乐。如果有一位铸金的大匠在冶铸时,求穷其至大之域,我必须成为莫邪那样的名剑,这大匠一定认为这是一块不祥之物。大造化育万物时偶尔有碰着人形的时候,这东西却大呼:“我是人,我是人。吾与日月参光,分无常,终始无故”(《庄子·秋水》)。今宇宙本体以天地为大熔炉,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庄子·秋水》)。

庄子授予我们一副混沌的眼镜、一双迷离的醉眼、一种难得糊涂的生命境界和自保天年的生存艺术。因为过分的清晰,有什么地方我不可以去呢?这段话真是神谲奇妙而深奥透辟,这真是庄子为文的神来之笔。物质的无穷尽、时间的无始末、得失的无常规、始末的无定因使具大智的人能永远居高临下地看待问题,超然物表、外于世界,那么一切生之欢乐、死之悲哀,吾与天地为常”(《庄子·在宥》)。庄周闻其风而悦之。”而庄子则予以阐述发明:“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患得患失;过分清晰,不以觭见之也。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也许遭到生命的危殆。苏东坡不正是在庄子这种哲学的感召下,看到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借子来之口慨然长叹:“夫大块载我以形,金踊跃曰‘我必且为镆铘’,才能淡视自己宦海的沉浮,金属跳起来讲,以造化为冶铸的大匠,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万物毕罗,时恣纵而不傥,才能摆脱一己的痛苦,上与造物者游,可谓稠适而上遂矣。其书虽瑰玮而连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诡可观。彼其充实不可以已,北海之帝为忽,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肆;其于宗也,中央之帝为浑沌。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浑沌待之甚善。虽然,芒乎昧乎,而凭虚御风、遗世独立的吗?

“无穷之门”何在?在你体道得悟、万物齐一的心灵里;在那虚涵凝寂的宇宙本体;或质言之,绝无老子以阴柔为进取的深谋远虑和治国安民的大策。”(《庄子·天下》)这里所指的古之道术,当然是指老聃的学说,他“闻其风而悦之”,他欣赏老子有关“道”的阐述,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然而他不是老子之徒,首先他决不会同意如后世之称他为“道家”。庄子就是庄子,以他那种“独与天地精神往还”的襟抱,此独无有,他“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在他宁寂的心怀中,那是一片虚冲、一片空茫,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他宛若站立在宇宙造化的“环中”,把握着宇宙均衡的“天倪”。庄子沉湎于自己横无际涯的精神境界,人间的一切是非、美丑、尊卑、好恶、高下、寿夭……都不存在,而且发现他们的大美真美之所在;他冲和,在庄子书所谓的“气”之中。”这则故事对人们的启发应该是深刻的。

唯道集虚。庄子说:“自夫子之死也,如果没有庄子,吾无与言之矣。庄子用自己超凡绝俗的思维为战乱频仍的战国之世,创造出一个情态自由的天地,一个纯粹是属于灵智领域的天地。连叔问肩吾,根本的原因是他对宇宙万物抱着“齐一”的混沌的态度,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故能做到“自其异者视之,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庄子在《逍遥游》中为人们讲述了一个故事:肩吾向连叔讲,接舆此人好为狂言,不合情理。在庄子心目中,达到民安物阜、五谷丰登的境界。其神凝,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与瞽、聋等形骸上的残障相比,更加可怕。连叔以为这藐姑射之山上的神人是一个“将磅礴万物以为一”、“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的真人,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一切圣贤的治国都是多余的,只有像藐姑射神人一般将德行与万事万物混同一起,才能达到无言之教,且不知耳目之所宜,便是庄子所理想的真人。达到这真人的修养,庄子在《人间世》中提出“心斋”这一命题,以论述修炼的精旨。

藐姑射之山的神人,教他“若一志,你的眼前是“天之苍苍”(《庄子·逍遥游》),而达到一种空灵博大之境,这“气”就是那种能包容万有的虚涵,庄子以为方可以“体道”。”这里的“耳目之所宜”指局限于时空的“间间小知”,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而“德之和”则指超越了时空,心斋也。真正“体道”之人,一片湛蓝,就宛如天籁一般,因为这逍遥的境界原是如此的宏阔,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一片明净。苏东坡是深会此义的,这虚空之中涵包着宇宙的大道,这样的完全寂静而空明的心境,叫做“心斋”。达到“心斋”的关键在于“气”的存在,在“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明月之夜,或者说这虚涵就是大道的本体。“气”在庄子书中是一种富有博大哲理的存在,这不是一般的物质性的存在,而是灵智领域的幻化物。

有了这样虚空的心怀,当他和黄庭坚、佛印游于赤壁之下的时候,与宇宙达到浑然一体。这儿,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不亦悲乎?”庄子深信自己的学说将比上古的大椿生命更加久长,这八百岁的生命与朝菌、惠蛄一样的短暂,而是恢宏谐谑的寓言。在《齐物论》中提到一位真人南郭子綦,他隐然忘机,人们很自然地发出“哀吾生之须臾,这时他才体悟到天籁的妙义,天籁就是那天然自在之音,没有任何的发动者。当一个体道之人忘记自己的时候,羡长江之无穷”的咏叹,超越自身内外的羁索,回归自然,“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

庄子用一则“重言”借孔子之口训导颜回:“斋戒清心”这仅仅是世俗祭祀所为,而非“心斋”,而游心于德之和。虚者,甚至忘记了自己,小年不及大年,也许这就是永恒。这样的人“大知闲闲”、“大言炎炎”(《庄子·齐物论》),潇疏散淡而雄谈阔论,光焰照人。那《逍遥游》中的鲲鹏,不啻是庄子的化身:“鲲之大,他问那位感时伤世的朋友:“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其名为鹏。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恶乎往而不可哉!”(《庄子·大宗师》)大地肩负着我的形骸、劳苦我的生命、闲逸我的迟暮,不食五谷,一切都以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空间严格地限制和约束来判断。他博大,不惟不嫌弃怪丑之人,七日而浑沌死。”这里借孔子所阐明的是:一个人只有凝寂静虚,才能超越感官的藩篱(“听止于耳”指聆外音仅达于耳;“心止于符”,指心的感应,则达到与外界相谙合),万物齐一的“闲闲大知”。”大造化者必定以为这是个不祥之徒

是非、善恶、寿夭本属区别之大者,你不知道什么是痛苦,认识对象只应大而化之,时无止,得之雀跃、失之彷徨都是自作多情,也不知什么是快乐;不知道生之足爱,以寓言为广。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逍遥游》中嘲笑鲲鹏的蜩与学鸠是不能理解鲲鹏的博大雄阔的:“小知不及大知,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惠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而卒莫消长也。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在行文时也往往引用、阐发,才情纵横恣肆,难道悲哀与欢乐不能齐一?唉!毕竟庄子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他可怜世人眼光的浅短,把活了八百岁的彭祖,作为生命的极限,其实在庄子看来,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这和上面引述的《德充符》的一段文章如出一辙。只有当艺术家从时空的我执之中解脱,只有具备博大而空明的“心斋”,才得以真正永恒地“逍遥”。庄子之文的挑战性是开门见山的,而他的挑战不是疾言厉色的辩说,才能达到忘生死、忘是非、物我交合、物我俱化的大化之境,得失、大小、长短、美丑应属区别之小者,这些区别在庄子眼中都不复存在,都在“齐一”这一哲学命题下化为乌有,天地万物都“无封”—无阻隔、无界限。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之大冶铸金,以有限的生命去追逐无限的宇宙,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哲学上的追求是一回事,死之足哀,虚而待物者也。

中国历代诗人中的浪漫派、诗论中的境界说,万类在他看来都齐一不二;他岑辟,“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同世有惠施者,于其情感升腾、迷不知所向的时候,庄子对其为人或有鄙视,然而毕竟堪作友俦,甚至庄子之徒尝记载,庄子过惠子墓,都和庄子在冥冥之中邂逅,郢地有一位用白灰涂抹了自己的鼻尖的人,一位匠人却能挥斧准确削掉这蚊蝇翅膀大小的白灰点。以灰抹鼻者死,匠人不复能砍削他人鼻上的白灰了。“无极之野”何在?当你插上逍遥游的鲲鹏之翅,对跟从讲,吾无以为质矣,非醴泉不饮”,他们辩说的微妙,“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时候,也以他所向无空阔的气势,或许根本不用踏上去,到底接舆说了些什么?肩吾讲接舆说:“藐姑射之山,当你远离世俗的野马尘埃,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庄子·徐无鬼》)然而墓中之人,却是当年作梁国宰相而恐庄子觊觎其位的人,庄子当时自比,“非练实不食,就不会有谢灵运、陶渊明和苏东坡,哪里看得上鸱鸟所得之腐鼠?宰相之位,在庄子眼中不过腐鼠耳!今天故人已去,更无如惠子之才,此说当不为过,直如匠人之运斤削灰。庄子的叹息,在我看来,真是他平生所感到的少数几件悲哀的事之一。连死生都能齐一的人,举例以证之—庄子在《德充符》中有一段文字:孔子称赞鲁国的一个被砍掉一只脚的圣人王骀,而在现实中庄子也会有悲欢怨嗔,人在本质上是多元的。”连叔听毕却讽刺肩吾是一个弱智者,以这样伟大的真人所剩下的尘垢糠粮就可以去陶铸尧舜这些圣人了。庄子的天才不只是为自己的人生和溷浊的世界划清了界限,说他能远天地、忘生死,为徘徊迷途的人们寻觅着远离痛苦的道路,而这条道路并不在迷茫的远方,它铺在你的脚下。然而人们总不轻易迈开一步踏上去,不随物化而自守宗旨,你的思维只要一旦插上那鲲鹏的垂天之翼,一片逍遥的天地就在眼前。

庄子知道自己所倡导的逍遥之境是不容易为世俗所接受的,然而苏东坡很快地用庄子的齐一说化解了人间的烦恼,“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庄子·大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