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点了点头,传旨召见全国的高利贷者。届时,高利贷者纷纷来到临淄,接受齐桓公的召见和宴请。
太宰敬完酒后,齐桓公提衣起立说道:“诸位,寡人在位已经三十三年,既要打仗,又要修路,还要兴修水利,将士和官员们还要吃饭,不得不向百姓们征税。诸位曾把钱、粮借给贫民,使他们得以完 成纳税任务。寡人对此十分感激,寡人藏有漂亮花纹的美锦,每幅四百钱,寡人想用它来为贫民们偿还本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高利贷者们忙离席拜道:“主公如此关怀百姓,百姓之福也。我等愿把债券捐献给主公,以成主公之美。”
齐桓公摇手说道:“那可不行。诸位使寡人之贫民春得以耕,夏得以耘,寡人不知怎样感激诸位才是,岂能白白要诸位债券!”
宴席结束后,高利贷者回家取来各自的债券,到宫中兑换美锦。
国家拿出的美锦不到六千幅,便偿还了四方贫民的本息,免除了他们的债券。贫民对齐桓公感激涕零,把他当神供奉起来。
齐桓公好乐。
乐极生悲。不知何故,宫中突然起了大火,忙遣人救之,怎奈,那火太大,人近不得身,眼睁睁地瞅着它烧了十天十夜,把齐桓公心痛坏了。竖貂劝道:“主公不必悲伤,有道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
齐桓公叹道:“这可不是一间茅屋,是一群偌大的宫殿呀!”
竖貂道:“宫殿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多花几个钱吗?”
齐桓公道:“卿说得倒轻松,咱齐国啥都不缺,就缺钱,救燕要钱,讨伐孤竹要钱,城邢封卫要钱,伐楚伐郑也要钱,国库的钱都花光了,哪来的钱?”
竖貂道:“没有钱不会向老百姓收吗?”
齐桓公道:“这倒是一个办法。”当即启轿,径奔相府而去。
管仲见桓公来访,亲迎至大门之外,伏地叩首。
齐桓公双手将管仲搀起,一同走进相府。
管仲忙命茶果伺候,二人边喝边聊。齐桓公道:“仲父,宫殿的事您觉得该怎么办?”
管仲道:“盖呗!”
齐桓公道:“钱从哪里来?”
管仲道:“臣正为这事犯愁呢!”
齐桓公道:“寡人倒有一法。”
管仲二目突地一亮:“什么法儿?”
齐桓公道:“把田赋再恢复了。”
管仲摇头道:“这不行。三年前,您已向百姓拍过胸膛,这田赋不再收了。做为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失信于他的百姓?”
齐桓公又道:“那就向百姓征点人口税吧,此税,各国皆征,非齐国也。”
管仲仍是摇头道:“这不行。您这样做,就会抑制人们的情欲。”
齐桓公道:“房屋税呢?房屋税不会抑制情欲。”
管仲道:“这不行,您向百姓征收房屋税,等于让百姓毁坏房屋。”
齐桓公道:“牲畜税呢?”
管仲道:“这也不行。您向百姓征收牲畜税,等于让百姓宰杀幼畜。”
齐桓公有些不高兴了:“树木税呢?”
管仲道:“这不行。您向百姓征收树木税,等于让百姓砍伐幼树。”
齐桓公有些生气了:“田赋不能征,人口税不能征,房屋税、牲畜税、树木税皆不能征,您还让寡人征什么?”
管仲道:“向鬼神征税。”
齐桓公吃了一惊:“您要寡人向鬼神征税?”
管仲颔首说道:“正是。”
齐桓公苦笑一声道:“您莫不是在挖苦寡人吧?”
“臣哪敢挖苦君呢!”管仲正色说道:“行事合宜而乘势,就可以得到好处,谋事利用权术,就可以得到天助。王者善于运用时势,圣人善于运用神秘,使万事各得其宜。”
齐桓公还是有些不明白,直言不讳地说道:“仲父不必多言,你只需告诉寡人,寡人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管仲道:“从前尧有五个功臣,现在无人祭祀,主公您建立五个死者的祭祀制度,让人们来祭祀他们。春天敬献兰花,秋天收五谷为祭,用生鱼做成鱼干祭品,用小鱼做成菜肴祭品。这样,国家的鱼税 收入就可以比从前增加许多倍,那就无需敛取罚款和征收人口税了。这样既举行了鬼神祭祀,推行了礼义教化,又满足了国家需要,何必向老百姓求索呢?”
齐桓公轻轻颔首曰:“这个办法不错,请您估算一下,如此一来,每年征收的鱼干税可增加多少钱?”
管仲曰:“四千万钱。”
齐桓公曰:“要想恢复宫殿原貌,少说也得九亿钱,缺口还有八亿六千万,叫寡人何处去筹?”
管仲曰:“实行盐铁专卖,寓税于价。”
管仲帮助齐桓公算了一笔账:盐是人们生活的必需品,十口之家,十人食盐;百口之家,百人食盐。若按男女老幼平均每月食盐一斤计算,则1000万人口每月为1000万斤,每斤加价三钱,则一月可得 3000万钱,一年便是三亿六千万钱。另外还可以在食盐贩子身上做做文章,为了吸引外商来贩盐,可免除他们的关税,等到贩盐的多了,突然下令停止煮盐。这样,盐价就要飞涨,国人不能不吃盐,与 齐国毗邻的缺盐国不能不吃盐,只好出高价购买。
还有铁。在齐国,铁器已成为生产者不可不备的必需品。因此,只要在铁器专卖时加价出售,便可获得比直接征税大得多的利益:“今针之重①重:价格。,加一也,三十针一人之藉也;刀之重加六, 五六三十,五刀一人之藉也;耜铁之重加七,三耜铁一人之藉也。其余轻重,皆准此而行。然则举臂胜事,无不服藉者。”
通过这一算账,齐桓公高兴起来,立马下令实行盐铁专卖,并祭祀尧的五个功臣。当然,重建宫殿的事,他也没有放松。
齐桓公是个爱摆阔的人,也不知是受了竖貂,亦或是易牙的怂恿,几易图纸,硬是把宫殿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了一部。这样一来,钱又成了问题。齐桓公再次拜访管仲,赔着笑脸道:“原先的宫殿有些 太小,寡人欲扩大之,仲父以为如何?”
管仲曰:“主公身为天下霸主,想使自己的宫殿大一些,阔一些,富丽堂皇一些,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齐桓公笑了:“寡人知道,仲父会支持寡人的。只是,要扩建宫殿,费用又要加大了。”
管仲曰:“估计增加多少?”
齐桓公曰:“九亿。”
管仲倒抽了一口凉气:“九亿?”
齐桓公点了点头。
管仲站起身来,背剪双手,在室内踱来踱去。
齐桓公试探着说道:“咱不是实行盐铁专卖吗?能不能在价格上做做文章?”
管仲停步说道:“您是想在盐铁方面加价呀?”
齐桓公道:“正是。”
稍顿,齐桓公又道:“一斤盐加价三文钱,一年便是三亿六千万;一斤盐加价六文钱,一年便是七亿二千万;一把刀,一把耜加价两文钱,一年又是上亿钱……”
管仲摇手说道:“这不行,一斤盐再加一文钱,百姓还勉强可以接受,若是再加上三文,不骂娘才怪呢!刀、耜是百姓生产、生活的必需品,目前的价格已经不低了,不能再加了。”
齐桓公道:“若照仲父之意,铁器不能加价,盐只加价一文,一年才多收一亿二千万,可寡人的缺口是九亿,还有那七亿八千万怎么办?”
管仲道:“若以老臣之意,那盐价一文也不能加。”
齐桓公道:“不加可以,那九亿钱从哪来?”
管仲道:“主公别急,您容老臣想一想办法。”
他一连三天,足不出户,那办法真让他给想出来了。于是,便兴冲冲地去见齐桓公:“主公,请您下令,在阴里筑城,要求有三层城墙,九道城门。利用此项工程使玉匠雕刻石璧。”
齐桓公笑道:“寡人现在急需要的是钱,您不只不为寡人筹钱,反而又让寡人盖什么阴城,雕什么石璧,岂不怪乎?”
管仲道:“一点儿也不奇怪。”
齐桓公道:“为什么?”
管仲道:“石璧可以卖钱呀!”
齐桓公道:“卖给谁?”
管仲道:“卖给诸侯国呀。”
齐桓公道:“诸侯国会要么?”
管仲道:“这就取决于周天子了。”
齐桓公道:“这事与周天子何干?”
管仲道:“怎么无干?周天子若是下一道诏令,让各诸侯国都来买咱的石璧,他们能不买吗?”
齐桓公道:“他们会买的,关键是周天子不会下这道诏令!”
管仲很是自信地说道:“请主公假臣以十日之期,臣就能说动周天子下诏。”
齐桓公道:“行,寡人这就假以仲父十日之期。”
管仲道:“臣尚有一求。”
齐桓公道:“请讲。”
管仲道:“臣要面见周天子,总不能空着两手吧?”
齐桓公道:“该带什么东西,您自己定吧。”
有了齐桓公这句话,经过三天准备,管仲亲赴洛阳,朝见周惠王,并献上一份长长的礼单:虎皮六张、豹皮六张、象牙六双、鲍鱼两只、玉斗两个、灵芝两颗、细绢一千匹……
凭管仲在齐国的地位,又有这么重的厚礼,周惠王在大殿召见了管仲,一番寒暄之后,管仲笑说道:“借您神威,天下好久没有战事了,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敝国之君想率领诸侯来朝拜先王宗庙 ,观礼于周室,您说可好?”
听了这话,周惠王十分高兴:“难得伯舅如此抬爱周室,王室之福也。”
管仲叩首谢道:“天子既然允许敝国之君率领诸侯国朝拜先王之庙,臣有一不情之求。”说到这里故意把话顿住。
周惠王道:“爱卿有什么事尽管直言。”
管仲道:“先太公托梦于敝国之君,要他建一阴城,雕以石璧,璧成之日,日月交辉。是夜,敝国之君又做一梦,先太公对他说道,带上彤弓和石璧朝拜天子宗庙,可以给周室赐福。臣请您下一道诏书 ,凡来朝拜先王宗庙并观礼于周室的,都必须带上彤弓和石璧,不带者不准入朝。”
周惠王满口应允:“好,朕这就降旨下去,凡不带彤弓和石璧的,不准朝拜先王宗庙。”
管仲谢恩而退,兴冲冲地返回齐国。齐桓公见他满面春风,料知事情已经办妥,笑问道:“办妥了?”
管仲道:“办妥了。”
齐桓公笑道:“寡人是不是可以净等着数钱了?”
管仲笑对道:“您一个人怕是数不过来呢!”
齐桓公道:“您也可以帮助寡人数吗。”说毕,话锋一转又道:“哎,各诸侯国都来买咱的石璧,那价可不能定得太低。”
管仲道:“价,臣已经想好了。”
齐桓公道:“什么价?”
管仲道:“七寸的定价为七千钱,八寸的定价为八千钱,一尺的定价为一万钱……”
齐桓公咦了一声道:“这么贵呀?”
管仲笑道:“若不卖这么贵,何必要惊动周天子?若不卖这么贵,您的宫殿怎么盖呀?”
齐桓公大笑:“好,好,就按这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