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左左捧着热饮小口啜饮。
她说，“夏梨优，你觉不觉得这里有点热？”
她还说，“夏梨优，复选就要开场了，你紧张吗？”
她接着说，“夏梨优，刚才真的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要在白曜面前出多少糗了。”
被骚扰到不厌其烦的夏梨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内心提醒自己要注意形象，微笑着用相当无奈的语气说，“真的要感谢我的话，拜托你离我远一点好吗？”
可惜云左左并没有理解她的话，反而眨着眼靠得更近，美其名曰，朋友就该好好交流。
对此，夏梨优悲愤得差点把一口牙给咬碎了，这个叫云左左的女孩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个狭小的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坐得规规矩矩标标准准，甚至还为了避嫌都保持了一定距离。可这个家伙居然从一进等候室就像只鼻涕虫一样黏着她，不停地絮絮叨叨，不断让人误会好像两个人关系很好一样，难道她都没发现别人都在用犀利得可以把人刺穿的眼神看着她们两个吗？悲剧啊……
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被大力地打开，走进来一个大家都已经熟悉的人——洛川。
洛川走路的样子极其嚣张，当然他穿西装也穿得格外嚣张，眼镜倒是中和了这股调调，反而变成了一种平衡，跟在他身后的评委立刻变得毫无存在感，当然，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在初选时就坐在洛川边上的中年人，虽然他的穿着和仪表并不高调，但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气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洛川已经站定在了讲台上。
云左左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小声对夏梨优耳语，“他可真敢穿。”
夏梨优叹气，“……我和你真的不熟，拜托不要靠过来了。”
云左左咬着下唇哭泣，“你好无情……”
“咳咳——”台上的洛川轻咳两声，云左左这才噤声。
一个人拿着一盒东西走了下来，并依次将号码牌发给了众人。
云左左看了看自己，7。
又看了看隔壁的夏梨优，8。
洛川已经发话了，“今天复选的考试会在隔壁进行，等下按我发的号码两个两个进来。”
说完就出去了。
云左左激动地冲夏梨优扬扬牌子，“太好了，我们又在一起！”
夏梨优无语，“……谁要和你一起。”
1号和2号很快就被叫了进去，十分钟后就轮到了3号和4号，按这样的速度，很快就要轮到云左左这一组了。
她又看了一会写满了摘要的小纸片，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抬头问，“小优，笔试只要十分钟吗？那不是只能答几道题？”
夏梨优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什么笔试？还有，谁允许你叫我‘小优’了？”
“朋友就该叫得亲热点嘛。”还没等夏梨优发作，云左左又问，“复选难道不是笔试吗？我听说去年复选就是笔试啊……”
夏梨优皱眉，“怎么可能是笔试，明明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教室门口的人叫了声，“7号、8号，到你们了，快点过来。”
云左左还在茫然，就只好跟着夏梨优走进了场地。
一间普普通通的教室，灯光大开着，一排评委坐在面前。
没有座位，没有纸笔，甚至没有考卷。
她忍不住问道，“……不是笔试吗？”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却还是被敏锐的洛川听见了，他笑了笑说，“我们是招演戏的女主角，怎么可能是笔试呢？”
只这么一句话，就把云左左几乎压倒。
这么多天废寝忘食的努力原来都是白费，准备了那么久的内容全然用不上，对复选的恐慌立刻成几何倍数反噬回来。
她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浑身都有种脱力的感觉，手心不自觉地开始冒汗，脊梁骨阵阵发冷。
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席卷了她的脑海。
——会失败吗？
“我是8号夏梨优。”
夏梨优的声音一下子把她拉回现实，她犹豫了几秒，才开口，“我……我是7号云左左。”声音抖得像狂风中的树叶，甚至引来了夏梨优的侧目。
洛川撑着下巴说，“今天复选的题目是考你们演技，题目都在那边那个盒子里，去抽一个吧。”
考演技？云左左的意志消沉了几分。
夏梨优瞥了她一眼，“题目你抽还是我抽？”
抽题目？云左左忽然又燃了熊熊的希望之火，如果抽到简单一点的……
于是她看着夏梨优的眼神里，分明带了七分憧憬三分祈求。
夏梨优看了一眼，只觉得看得头痛无比，只好挥几下手，“你去你去。”
“好——”高呼一声，云左左已经冲了过去。
她从盒子里飞快地掏出一个纸团，一下翻开，然后疑惑地把卡纸对着众人亮了亮，“灰姑娘？”
洛川心领神会，“没错，就是灰姑娘，这次舞台剧的主角也是个灰姑娘式的人物，不过这次的要求不一样，我希望你们演出一个工于心计的灰姑娘。”
“嗳？”云左左偏头。
洛川又补充道，“你们可以在灰姑娘原著剧情里任选一幕演绎出来，而且不能用语言表现。”
夏梨优蹙眉，“原来是默剧。”
“没错。”洛川微笑，“你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准备，现在开始。”
云左左抿着唇角。
——复选，终于正式拉开序幕了。
云左左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毕竟，这不是普通的考试，在她眼里，这可是连接自己与白曜那个五光十色世界的康庄大道，所以这一次复试……势在必行。
可问题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演啊。
她大概连一个正常灰姑娘都演不来，更何况是一个工于心计的灰姑娘，而且现在的要求还是一个不许说话的工于心计的灰姑娘。
悲剧！
云左左想了又想，决定铤而走险，尝试询问一看就经验丰富的夏梨优。
“那个……这题目该怎么演？”
夏梨优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你觉得你问了我会回答你吗？”
“不太会……”
“那你还问？”
“……”
果然被无情地拒绝了，也是，这可以算作弊呢。
五分钟飞快地……过去了。
面对前面一排等着要看戏的考官，云左左有些心虚脸红。
云左左还是什么都没想到，正在她思考是自己走还是被主考官撵走的时候，洛川说，“谁要先演？”
夏梨优扫了云左左一眼，后者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
切，胆小鬼。
夏梨优索性上前一步，“我先演好了。”
于是云左左飞快地退到边上，抚着心口，真没想到还能自选顺序，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开始吧。”洛川说。
出人意料的是，夏梨优并没有马上演出，而是伸手抓乱了自己完美的发型。
云左左还没来得及惊呼，夏梨优又伸手在地上蹭了几下灰，抹在了自己精致的妆容上。
一下子就从高贵美艳的公主变成了头发散乱灰头土脸的灰姑娘。
云左左不禁叹服，没想到，这么注重外表的她居然可以做到这一步。
接着她鞠了个躬，表示自己要开始表演了，就在这一瞬间，还没能细看，夏梨优的眼神已经变了！
她垂着头，身体略微前倾，双手自然落在膝前，眼神里尽是乖顺和气，像是个乖巧极了的灰姑娘。
她点了几下头，然后一下坐在了地上，从边上端了什么过来，虽然她没有使用任何道具，但从她独特的手势上，旁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是端了两个盘子到面前。
紧接着，她双手作捏东西状，挑起一颗什么，然后小心地摆到另一边。
这下云左左看明白了，她是在演灰姑娘里最有名的分豌豆这一幕。
可不是要演一个工于心计的灰姑娘吗？现在这样的表演，不就是和原著没什么差别吗？
就在她这个念头浮起来的时候，变化亦在同时，突然地出现了。
夏梨优忽然侧了侧头，动作极小，但却用眼角瞟了一眼门的位置，似乎是要表达后母和姐姐已经从后门出去了。
然后她停了下来，以一种缓慢而凝重的速度，缓缓抬起头来。
云左左怔住了。
这是怎么样的表情？
怨怒的、愤恨的、无情的。
这些复杂而沉重的情绪糅合交杂在一起，就变成了无止境的恨意，眼角眉梢都是恨，眼神稍眯，嘴角先是轻轻咬着下唇，然后一点点重下去。
就当云左左以为她就要咬出血的时候，她忽然把手里捏着的一把东西，啪一下收紧了，云左左似乎都能看见那些被捏碎的豌豆逐个掉下去的样子。
云左左大为震撼，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想到，身边这个美丽的少女居然拥有这样精湛的演技。
在只有五分钟准备的情况下，她竟然将这个默剧演绎得这么精准这么精彩。
刚才的一瞬间，她这个完完全全的新人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个灰姑娘浓厚到几乎化不开的恨意。
她转头一看，就见几个评委也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洛川也是一脸欣赏。
而和上次初选一样，坐在洛川身边的中年男子脸上倒看不出什么情绪，仍是摆着慈和的笑意。
这个时候，夏梨优站起身朝着评委席鞠了个躬，“我表演结束了。”
评委们纷纷鼓掌，以响亮的掌声给予她支持。
“很不错。”洛川点评道，“你的演技已经相当纯熟了。”
“谢谢。”
夏梨优大大方方地转过身，看着云左左，“到你了。”
“唔……”云左左尴尬地笑笑，从后方走了上来。
其实……她还是没能想到要怎么演。
洛川喝了口茶，一手支着下巴，打量了面前的人一眼，“可以开始了吗？”
“不，还不行。”云左左极力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