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让我有些害怕的是巷子里的路灯竟然都坏掉了,像个黑洞一样,好像走进去就要被吸入黑洞里。在入口的阴影处,好象有个人,我壮了壮胆子,踩着单车准备过去,但那个人影却突然朝我走过来。
吓了我一跳,心里一慌,惨叫一声连人带车地摔到了地上。那个人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难道遇到了匪徒?惊慌失措的我尖叫起来,对他又抓又踢。
该死,你怎么每次都对我这样!是秦悯哲的声音。
原来是他,我松了一口气。揉了揉摔疼的膝盖,扶起单车来。
你在这里就是为了吓我吗?我冲他发火。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就知道你会怕,所以在这里等你的……到现在才回来,太不象话了!秦悯哲的语气好像是一个等孩子回家的家长,我扑哧一下就笑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秦悯哲拧开手电筒,递给我,然后接过我的单车帮我推。
即使看不到他的脸我也能猜到他委屈的模样,又被我踢了几脚,应该会疼吧。
笑你像个傻瓜。我说。
你才是傻瓜,小傻瓜!秦悯哲反驳我。
这条逼仄的巷子我突然觉得它是这么的可爱,身边的秦悯哲变得不再可怕,而且那么温暖和可爱。
你傻笑什么?秦悯哲突然凑到我面前来说,他的眼睛那么近的在我面前,我的心竟然失神一样愣住了。他的目光那么温柔,他的脸那么俊朗,我竟然有些陶醉其中。空气静谧下来,时空在凝滞,我感觉到秦悯哲的气息一点一点地压下来,我醒悟过来侧了侧头,就听到他“哎呦”一声。是撞到了他的下巴。
我加快了步子,心慌乱得不像话。
睡了。一到家,我就赶紧跟他道别,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再把椅子搬过去挡住门口。
现在一和秦悯哲单独相处我就紧张,就觉得无法呼吸,他的笑容会让我挪不开眼,难道我生病了?我坐到书桌前,翻开一本书来,可是隔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竟然一页都没有翻过去。
喂,开门,妈妈走的时候做了春卷,你要吃吗?秦悯哲根本没有敲门,直接拧着门把要进来,却发现被我从里面反锁了。砰砰的敲了开来。
不吃了,我睡着了!心跳得好厉害,这孤男寡女的……我也不知道我的脑子里居然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
臭女人,你干吗反锁门?这是我家!他提高了声音,不满地说,快把门打开,要不我要撞进来了!
不开!因为紧张,我根本没有看到脚下有个小木凳,一下绊倒了,身体朝前摔下去“咚”一声趴在了地上,好疼。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急切。
没事!
可是,他竟然真的把门推开了,我真笨,这是他家,每个房间他都应该有钥匙的。椅子也被他推开了,我赶紧站起来,一边揉着膝盖,一边随手抓了个东西冲他扔过去,走开!
他头一侧,躲闪了过去,你找死?
眼睛里冒着凶光朝我逼了过来。
我赶紧跳到床上去,不停地尖叫,走开!走开!身体开始发抖,恐惧象蛇一样缠住了我,我就知道他没有那么好心地收留我,一定是有阴谋,我怎么那么傻,竟然相信了他。
钟小夕,我就这么让你害怕吗?我不过是想看你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对我却要如临大敌?他的声音竟然很虚弱,我终于止住心里的慌乱抬眼望去,他的眼神很受伤。
对不起,我……我……
钥匙在这里,我保证,以后离你一米远,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他把钥匙放在桌子上,合上门的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有疼痛。我真的伤害了他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呢?明知道他其实没有恶意,但只要和他单独相处就会忍不住紧张,脑海里总会有些纷乱的片段,是那次在露台差点被摔下去的后遗症吧,让我会不由自主地抗拒他,会惊惧他,会在他走进我的时候觉得害怕。
我非常的懊恼,不应该是那样的反应的,可为什么大脑会被蒙住呢?钥匙放在桌上,我把它握在手里,但我没有再反锁掉门。
我想我应该让自己去信任秦悯哲。
第二天上学,他已经先走了,看来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我的气。我轻轻推开了他的房间,我还没有进过他的天地,他的房间却出乎我的意外,一点也不凌乱。墙壁上有球星的照片,还有他自己画的漫画人物,看上去画的不错。书桌上是一排圣斗士的泥人,会是他自己捏的吗?看来他还有点“心灵手巧”。
翻了翻他的书本,书本的边沿留白处都被他涂鸦得满满的,他上课到底有没有听讲呀?然后,我在一本书里翻到了一张画,那是一个骑着单车的女孩,马尾,削尖的下巴薄博的嘴唇,有些忧郁的神色,耳际上挂着一些碎发。透过镜子我看到了自己,这画里的女孩分明是我。
秦悯哲竟然把我画得这样像,我心里微微一暖。我把那张画重新放到书本里合起来。
到学校后,我才知道秦悯哲和别人调换了座位,洛欣坐到了我旁边,看到我,她笑,是不是觉得很开心?我吱唔着应了一声。
转过身看了秦悯哲一眼,他坐在最后一排的窗口,很安静。这个时候,我的胃竟然隐约地疼了起来。
放学的时候,我见到了闵琳。她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连衫裙,外面罩着小坎肩,一双流苏的小靴子,很打眼。我把拇指和食指放到嘴边想要吹声口哨,可吹出来的只有呼呼的风声,闵琳笑得喘不过气来。
穿这么漂亮干吗?我啧啧地说。
她没有回答,却羞答答地塞了一封信给我看。是粉色的信笺,有淡淡薄荷的香气,狐疑地打开来,看到开头是:亲爱的闵琳……
是一封匿名的情书!约了闵琳到水袖公园的鸽子坪见。
那会是谁?我问闵琳。她也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真的很好奇,谁会喜欢我呢?
即使不知道是谁写的情书,但闵琳娇羞欢喜的心情却很灿烂,也许每个女孩都有这样的虚荣心吧,希望有个某个少年能为你倾心,这才不辜负自己美好的年龄。闵琳一个人不敢去所以拉我陪她去。
你真的不知道是谁?我问闵琳。
不知道。
那你会怎么和他说?
先看看他是谁。
有区别吗?我看着闵琳。
没……没区别……闵琳的脸突然红了。
我们快到鸽子坪的时候,闵琳有些紧张的抓住我的手。我反手握住她,这样忐忑不安根本不像闵琳的作风,她突然压低声音很失望地对我说,我们还是走吧!
你看到他了?我问闵琳。
嗯。闵琳抿了抿嘴唇,我四下张望过去,看到水池边蹲着一个少年,穿着白色的T恤,正在喂鸽子。
我能够猜到闵琳为什么那么失望了,明显这个男孩不是她期待的人,她穿得这样漂亮也不是为了这个人。
你去帮我把信还给他。闵琳把信递给我。
那好吧。我接过信,朝男孩走去。
他仰起脸的时候是欢喜的但见到我眼神就黯然了下去,他是一个很清秀的男孩,款款的额头,白净的皮肤。
这个……我把信交给他。我想他应该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他表情有些受伤,但很有风度的收回信,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我猜的到会是这样的,因为我就要转校了所以才会鼓起勇气跟她表白……这样就好了,我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这里了。男孩故作洒脱的甩了甩头发。
闵琳说她很感谢你的喜欢。我假传了一句圣旨。
真的?她真的这样说?男孩的眼神亮了亮。
是的。我说,为了表示斩钉截铁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心情呢?是青涩还是甜蜜呢?我在心里不由地问自己。
闵琳问我和他说了些什么。我促狭地冲她笑,不告诉你!
走,吃雪糕去!闵琳牵住我的手。刚才的失望她已经忘记了,现在又重新快乐了起来。
街上的梧桐很繁盛,我们坐在石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沈安越被记大过了,本来有个大学的保送名额是他的,但却被其他同学顶了下来。闵琳说。
我手里的雪糕就停在了空中。沈安越——他没有告诉我他受了处分,也没有说保送名额被取消的事,他来找过我几次,每次都被我冷言冷语的赶走。在知道沈安越是那个儿子后,我的身上就带着暗器,每见到他一次就伤他一次,明知道他没有错,明知道他对我那么真诚,却还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恨意。
钟小夕你是不是太偏激了?闵琳说,大人们犯的错跟沈安越有什么关系?他是他,他爸是他爸,你不要善恶不分,不要让仇恨蒙蔽了眼睛!
我沉默。手里的雪糕开始融化,滴滴答答地落了下去。
沈安越,我和他还能像以前那样相处吗?还能吗?
闵琳陪我去医院看了爸爸,爸爸突然问起妈妈有没有来找过我,我心里一惊,说没有。闵琳没有拆穿我的谎言。
和闵琳在路口分手,我回家。快到巷口的时候,听到了口哨声,我听出来了,是秦悯哲,然后一束光在黑暗里亮了出来。
昨天……对不起!我喃喃地跟他说。今天在学校也没有机会向他道歉。
吃饭了吗?秦悯哲问我。
嗯,我和闵琳去医院了……你以后不用等我。我摁了摁自己的胃,一整天里我的胃就隐隐地疼着,现在更是灼烧一样的剧烈地疼了起来。
今天的秦悯哲很沉默。气氛有些沉闷,我想要说些什么,但秦悯哲到家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我讪讪地也进了房间。坐在书桌前想看一会儿书再睡,但胃越发地疼,我只能躺在床上去,把身体蜷起来,手紧紧地摁住胃的部位。但火燎火烧的感觉让我冷汗潺潺。
也许喝点热水就好了。我挣扎着站起来去厨房倒水,可是杯子却没有握住,一下从手里滑了下去。“啪”一声摔得粉碎,我赶紧蹲下去捡拾碎片。
别动,我来!是秦悯哲,睡眼惺忪地拉开灯站在门口。
是要喝水吗?我重新给你倒一杯。秦悯哲看了看我,然后惊讶地扬高了声音,你怎么流这么多汗?是不舒服吗?
胃疼,好疼。我摁住胃艰涩地说,慢慢蹲下去,胃疼得我直不起腰来。
秦悯哲赶紧伸出手扶我起来。
我现在抱你去看医生,只是看医生,能信任我吗?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点了点头。
他先去给我找了件外套穿上,然后低下身子给我换鞋。看着他颈项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了丝丝缕缕的感动。想起我和秦悯哲刚认识时的争执、争吵还有争锋相对……那时候我们是两只刺猬,多可笑呀!
替我扣上外套的纽扣,秦悯哲轻轻地抱起来,大步朝外面跑去。空旷的街,月明星疏,有风轻轻地吹来,我听到秦悯哲咚咚的心跳声,就笑了,我指着他的心脏说,你的心好吵呀!
还会开玩笑,真是的!秦悯哲也笑了起来。
到了附近的医院,秦悯哲去给我挂了急诊。他的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是跑得太急了。把放到椅子上秦悯哲揉了揉手臂嘟囔着,看不出来你还挺重的。我的脸竟然火烧了起来,想到刚才靠他那么近的距离,我的心里噗通地厉害。
经过医生的检查,我是得了急性胃炎。是因为饮食没有规律造成的。我想起今天早上没有吃早饭,又和闵琳吃了很多雪糕,当然要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