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海地战歌
1489000000046

第46章 战友(5)

那天晚上,马德芬在下班后尽情地冲了个凉。她换上出征前一天在廊坊明珠商场刚买的淡蓝色的镶着蕾丝花边的睡裙,敷上厚厚的白白的面膜,半躺在铺着刚洗过的蓝色床单上,闻着淡淡的清香,手里捧着大S新出版的图文并茂的画报……尽管是在海地,可是这短暂的忙里偷闲却让她回忆起无尽的往事,那些国内的美好岁月,和对生活全部的勇气和希望。

那一刻,她的心宁静如水。

5月29日上午,全国妇联副主席、书记处书记洪天慧在看望第五支防暴队时说,段中慧等7名女队员在维和工作中发挥了非常重要和不可替代的作用,称赞她们是“中国女性的骄傲”。

谁说女子不如男?中国防暴队的七朵金花“不爱红装爱武装”。同样的炎热天气,她们可以像男人一样负重25公斤,全副武装参加紧急集合;她们天生爱装扮,却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全然不顾寒冷冻裂了柔嫩的皮肤;她们天生羞涩,却同样在训练场上喊声震天、动人心魄;她们喜欢唱歌跳舞,休息时,天籁一般的声音和优美的舞姿成为了队员们放松心灵的良药;队员们受伤了,她们以女性独有的体贴和温柔照顾得无微不至,每一句亲切的慰问和关怀都熨帖到队员的心里去了……队员们亲切地称她们是头戴蓝色贝雷帽的“七仙女”。

她们温柔娇美,她们英姿飒爽,她们坚毅果敢,她们成就了中国海地维和防暴队一片最为灿烂美丽的春光。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维和花木兰”,虽不是替父从军,却依然征战沙场,豪情万丈。

走近胡运旺

采访了许多防暴队员,问了每一个人相同的问题:你觉得胡运旺政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几乎每个人的看法都不甚相同,在他们的描述中,胡运旺是各式各样的。然而惟有一点却是出奇的相似———所有人的第一句开场白都是同一句话:胡政委是一个细心的人。

这不禁勾起了笔者的好奇心,因为在笔者的印象中,许多军人都是勇悍无匹、孔武有力的,甚至带了几分粗犷和大大咧咧的味道。一个“细心”的军人该是什么样子?这的确是个很难理解的问题。

队员们对此的解释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有人说:胡政委的细心表现在他对工作的态度上。就拿我们防暴队的大门口要铺新水泥地这事儿来说吧,本身那并不是一个引人注意的地方,路嘛,就该是给人走的,要那么仔细干吗?他不同意,不但要平整,还要漂亮。漂亮到什么份上?他就要求下雨后路面不能有一点积水,水要都流到路边的排水处,干爽舒服。

对于工作上的问题,胡运旺就是细到这样一种吹毛求疵的地步,可是所有人也不得不服,因为每个工程在他的监督下做出来以后,就是四个字———“无可挑剔”。

胡政委的细心还体现在和队员的感情上。所有人家里发生了大事,胡政委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得知。这简直可以用神奇来形容,可他就是保持着这样迅速敏捷的对每一个人的了解。当他初步掌握了情况,就会找到队员,耐心地为他们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疏导心理。当然更多的时候是队员们主动来找他,细细碎碎的家长里短,任何事情都愿意拿出来和这位亦兄亦父的政委分享,因为他是最好的倾听者,偶尔点拨一两句话也恰到好处。有时说到动情之处,他会陪着队员一起落泪,或者一起大笑,令人如沐春风般舒适,那个时候的他,丝毫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倒像极了一个多年老友,可以醇酒三杯,清茶两盏,抵足而眠。

在他的面前,许多队员都觉得自己是真实的,自由的,放松的,不需要丝毫的掩饰。

“和这样的领导相处,他会细致到照顾你的情绪变化,也很体谅你的种种想法,不累。”

“胡政委是那种……不怒而威,你很少能看到他发火,但是我们都很服他。那种感觉不是害怕,而是敬重。”

“他有时候不像一个政委,更像一位大哥,他总是说要打造一个家庭式、兄弟式、和谐式的部队,实际上他也真的做到了。他把我们都当作家人,我们把他,把彼此也都当成家人。直到今天,我们防暴队的所有成员再见面时,那种亲切感和依恋感都是其他感情所替代不了的。这一切,都是胡政委所营造出的良好氛围打下的基础。”

“我是觉得,胡政委的压力真的很大,有时候看到他处理勤务和对外交往的时候,表情很忧郁,那种忧郁是他时刻都希望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做到尽善尽美,反而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但是这种压力我们可以体会,他却不跟我们说,他不希望我们像他一样,背负那么多,也许他认为,这是指挥官的职责吧。”

胡运旺的细心和体贴让他在队员中的“人气指数”极高,对于一个领导来说,这几乎是罕见的。而他除了“细心”的评价外,更多的人对于这位政委的领导能力也表现出了崇拜和赞美之情。

“联合国秘书长的贴身警卫,为什么那么多驻海地队伍,只有中国可以上?”一个队员用反问的语气来问笔者,还未等回答,他已经骄傲地竖起大拇指:“因为我们有一个最好的政委!最好的指挥官!他做了最精心的准备,最全面的方案,最详细的计划,那么不把这样一个任务交给一个做足了十全准备的队伍,交给这样一个考虑全面的指挥官,还能交给谁呢?”

他用了一连串的“最”字,语气中却没有一丝夸张的意思,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透着说不出的坚定和冷静,感觉不是在赞美和夸奖,只是简单地客观叙述了自己的看法。如此而已。

队员谢固高谈起一件往事:“当时还没去海地之前,训练的时候,我们小队有一个全国十大边防卫士之一,名叫张钧。其实他因为以前和歹徒搏斗,身上受过很多伤,所以训练中很多动作完成不了,但是当时我并不是很了解,我这个人又要求严格,于是对他提出了很严厉的批评。后来我们训练下来后,胡政委把我叫到一边,心平气和地跟我讲出了张钧无法完成动作的原因,当时我非常惊讶,也感到十分内疚。”

“你看,”谢固高一摊手,“他并没有责备我,也没有教训我,甚至连一点官架子也没有摆,他就是在那里对我很温和地说:我现在不是作为领导,我是作为兄弟,大家交交心,和你共同探讨一下,我们怎样带好这个队员?这让人首先在感情上就可以接受,也完全能够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了。”

“别人想不到的,或者别人想到了不敢去做的,他敢去做。干事很利利索索,考虑全局,从不拖泥带水。”这是齐勇对胡运旺的评价。

“胡运旺政委,他是个家长……对,绝对的家长。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第九小队的小队长王琦回忆着,他想了半天才决定用这样一个名词来形容自己的政委:“我经常是他的警卫员。如果胡政委要出去,警卫是各小队轮值的,只要轮到我们这个小队,一般就是我去护卫。所以我觉得还是可以看到很多面的他。他对队员们很关心,体贴入微,我们身体不舒服他都会发觉,如果我们病得重了,他比谁都难过着急。至于其他比如吃得不好,穿得不好……他都要操心,就算是领导也没有他这么面面俱到的,所以我说他更像家长。”

“我们每个星期都要开一次队务会,雷打不动,肯定漏不过去,小队以上领导都必须出席,胡政委会仔细总结工作,然后安排下一步的新工作。我们都很纳闷他怎么会时刻保持那么充沛的体力,所有的会他都参加,从不缺席,所有人的发言他都认真地从头听到尾,甚至把每句话都记得特别清楚,记忆力好得要命。”

队员们会敬他怕他,却不是因为他会大吼大叫,而是一种莫名的气势。队员们也喜欢和他开玩笑,因为他笑起来很慈祥,亦兄亦父。如果喝多了一点酒,甚至还会红着脸,搂着身边的队员们一起大声地唱卡拉OK,哪怕唱错了也坚持唱完,固执得有些可爱。

“他永远是起得最早,休息最晚的那一个。早上肯定第一个起床出操,我们都洗漱好冲出来了,才发现他已经站在操场上了。晚上只要轮到我们站岗,他办公室的灯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熄,有时候我觉得他的窗子就像一个……灯塔。”

一个队员用了个很浪漫的比喻:“就像你在深夜茫茫的大海中航行,本来似乎已经失去了方向,结果一抬头,嘿!有一盏模糊的灯光就在你的前方。那个时候不管还有多远,还有多危险,心里都会很温暖,充满了希望。”

他对自己这番话下了个注解:“胡政委是个家长,也是座灯塔,我们每个人心里的灯塔。”

见过胡运旺的人,都不觉得他像一个军人———至少不该是那种血里来火里去,叱咤风云的军中领导。面前这个戴着眼镜,含蓄内敛,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如果脱下那身军装,也许更像一位风度翩翩的儒商,或是学者。

翻阅他的履历,我们只能得到简单而枯燥的一段资料:胡运旺,男,广西灌阳人,1966年11月出生,1983年10月入伍,1985年10月入党,本科学历,广东省公安边防总队政治部副师职主任,武警大校警衔。对于许多军人来说,这样的档案实在再直接不过,带着一种冷峻坚硬的味道,谈不上几分立体。

然而当真正和胡运旺结识,才发现面前的这个人身上,其实带了种柳暗花明的气质,资料上所有的数据仿佛都在随着模糊的记忆渐渐消散,他含着笑容伸出手来,握手:“你好。”手上是温暖的,没有过于夸张的力度,十分舒服。

这个人站在那里,每一分给人的感觉都刚刚好。不会感觉过于凌厉,也不会感觉过于温和,就像一杯冲泡得恰到好处的茶,入口微温,先苦后甜。

我们靠在黑色的皮质沙发上聊天,提到防暴队的他仿佛就像提起了自己的孩子,每个细节,每个人都娓娓道来。他不喜欢谈自己,总喜欢说一句:“这是大家的功劳。”然后淡淡地笑。他口才颇好,叙述的语气又平缓舒和,无论问到他哪一天发生了哪些事,他都如数家珍,不夸张,也不矫饰。

我说到大家对他的评价,大多以细心为主,他说这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军事家应该必备的最基本要素之一。“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耳熟能详的话从他的口中斩钉截铁地说出来,带了些不同的意味。

直到面前的茶杯续了几次水,窗外的天色由明亮转为黑暗,访者和被访者还意犹未尽,这是个人魅力带来的结果,无可挑剔的完美。

他说起自己的妻子,临走时她陪自己去买各种需要带去海地的东西,防晒霜、清凉油、维生素。他不忍心告诉她这些其实部队都有配齐,他明白其实她只是想为自己的丈夫尽一份心,再和自己多呆一天,一小时,甚至一分钟。

他谈起自己的女儿时红了眼眶,摘下眼镜无声地擦拭起来。他说女儿很聪明,6岁就会下围棋,喜欢跳舞、弹琴;女儿也很好问,会问爸爸在海地那么热,要不要穿上衣;女儿还很懂事,告诉爸爸要平平安安的,要注意安全,语气像个小大人。问他有没有想过将来让女儿也参军,他只是摆着手说:一切顺其自然,我尊重她的意愿,只要她喜欢就好。

我又问他是否对女儿有一点内疚?然而这句问话似乎终于挑断了他最后一根紧绷着的弦,泪水,突如其来地决堤。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沉稳的指挥官在我的面前哭到失态的程度。他几乎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哽咽着勉强吐出四个字:“……非常内疚。”

那一刻我甚至痛恨自己的残忍,挖出最赤裸裸却又最血淋淋的伤疤,让他不得不面对曾经的离别和伤感,无所适从的疼痛。

他爱她,她是他生命的延续,她是他心头的一首诗,一幅画,一支歌。然而当他为了这个国家背转身子,忍痛离她而去的时候,他除了一句内疚,什么都给不了她。

这似乎仅仅是一个军官最普通最平凡的一面,却最可以令人生出深深的感触。简单的交流并无法让一个人完整而彻底地了解另一个人,但是胡运旺却似乎有一种能力,让所以与之接触过的人都产生一种由衷的信任和安全感,仿佛千帆过尽,尘埃落定。你不一定可以“走进”他的世界,最多只能“走近”他的世界,然而却可以为这样的一名成熟军官的个人魅力所深深折服,因为尽管只是惊鸿一瞥,就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