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夫人没有理会,跃身跳入河中。狼人骑兵已开始渡河,马蹄溅起的水花四处飞扬。陆云起飞奔过去,跳到河中,希望强行拉住她,但狼人骑兵射出的数颗子弹已在水里开花了。
“快,快,掩护他们!”彼得喊道。
士兵们立即翻身下马,匍匐在地射击。在火力掩护下,陆云起顺利地将康斯坦丁夫人带了回来。
此时上百名狼人骑兵已开始强行渡过小河。
“我们该怎么办?”彼得问道。
“撤啊!”陆云起说道。
彼得点了点头,带着伊凡诺娃翻身上马,陆云起拉着康斯坦丁夫人骑上另外一匹马,飞速向草原深处撤离。但后面的追兵没有放弃,几乎是死咬着不放,巴布连科公爵一行几度将被追上,又几度将他们甩掉。但是人和狼相比,毕竟体力上略输一筹,连续奔驰几十分钟后,巴布连科公爵一行已显出疲态。
“不行,我们不能再在这一马平川的地方这么耗下去,我们会全完了的!”彼得说道。
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没有任何遮挡物。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陆云起说道。
陆云起是一个外来的人,哪能知道哪儿有可隐蔽之处,但是他想康斯坦丁夫人一定知道。可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问她也懒得回答。
“别这么自私,公爵和彼得都是爱你的,他们为了你做出了很多牺牲,你不能这样!”陆运起喊道。
“你扔下我吧,他们要抓的是我。”康斯坦丁夫人说。
“不,我们这里任何一位都不会放弃你!”陆云起回答道。
“包括你吗?”康斯坦丁夫人问道。
“当然,我也一样。”陆云起回答道。
“往左拐,一直向前走。”康斯坦丁夫人说道。
“大家都跟我来。”陆云起喊道。
众人迅速调整方向,左拐疾驶而去。
没多久,前边出现一片树林,一座山峦也出现在地平线上。山林的出现激发了各位士气,快鞭加马冲进了树林。正所谓龙归大海鸟入林,他们很快马上甩掉了狼人骑兵。
6
山中雾气渐浓,云层遮住了阳光。陆云起一行人找到一处平整的地方,下马休息。康斯坦丁夫人独自走到一处岩石下坐着,没和任何人说话。巴布连科公爵放下手中的缰绳走了过来。
“薇拉,是爸爸,难道就不想和我说说吗?”公爵说。
康斯坦丁夫人依然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
“薇拉,我真的很抱歉,这些年一直没在你身边照顾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但你也说说话吧!”公爵继续说道。
陆云起过来说:“康斯坦丁夫人,你知道吗?这些年只有你的父亲相信你没有死,他始终相信会找到你。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公爵放弃了许多,多年来一直就这么孤单地生活,今天他不远万里找到这里,你难道连一句话也不愿和他说?”
康斯坦丁夫人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
陆云起继续说:“这些年你是吃了很多苦头,你试图忘记你的身份,是的,你现在身体里流着狼的血液,但你不能忘了你从何而来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你父亲都会原谅你的。”
“我明白公爵先生会原谅我,但你们谁问过我的感受?”康斯坦丁夫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公爵先生,我不明白当年我随阿托姆汗离开圣彼得堡,您为什么要对狼和狼人赶尽杀绝?”
“夫人,难道你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与你同行的那些朋友试图阻止阿托姆汗带你离去,全被杀死了。”陆云起说道。
“这是真的吗?我知道那天夜里他们发生了冲突,但是……”康斯坦丁夫人说。
“他们都死了,包括卡佳、安娜、维克多莉娅、格拉西姆、叶甫根尼……总共七人,他们都被狼咬死了。”公爵说道。
“所有的人都以为你也死了,只有公爵相信你没死,就算过去了十多年,他一直坚信。”陆云起说道。
四周都沉默了,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风在悄悄游荡。他们听见康斯坦丁夫人的抽泣声。
“薇拉,我……”公爵想再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爸爸,请您原谅我,原谅我当初的任性!”康斯坦丁夫人转身过来说道。
“别这么说,孩子,能再次见到你我已很高兴,我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快乐、幸福,今天遇见你在被人追击,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孩子,你过来,让父亲仔细看看你!”
康斯坦丁夫人沉默了一会,缓缓抬起了头,眼中闪着泪光。
山林间的雾气在缓缓飘散,远处的景色时而清晰,时而朦胧。陆云起走开了,想起圣彼得堡即将发生的事情,心情又沉重起来。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已是上午十一点。下午李鸿章就要出发前往皇村行宫,如果再不采取行动可能就来不及了。
山林里又传来了混杂着马蹄和树枝断裂的杂噪声,狼人骑兵已跟踪而至,狼的嗅觉是极其灵敏的。
巴布连科父女仍在交谈,而其他士兵正在休整。如果不是有急事,他真的不愿意破坏眼前祥和的环境。
“公爵先生,能打断一下吗?事情非常紧急,我想和你们说说。”陆云起说道。
“没关系的,你说吧!”公爵说道。
陆云起将眼前的情况向公爵简要地说了一遍。公爵很惊讶,他没想到康斯坦丁夫人面对的是如此复杂的局面。
“薇拉,陆先生现在需要你的帮忙。”公爵说道。
“可我现在能帮上什么忙?我已失去了所有!”康斯坦丁夫人答道。
“你可以的,我们中国人还有句话,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相信你可以做到。”陆云起说道。
这时彼得匆匆地走来,说道:“有情况,敌人已发现我们的踪迹,距离我们只有数百米远了。”
“我知道,康斯坦丁夫人能帮助我们。”陆云起说道。
康斯坦丁夫人抬起头,看了看巴布连科公爵,又看了看彼得,点头说道:“那跟我来吧!”
康斯坦丁夫人说着便纵身上马。
“大家都听着,往下都要听取康斯坦丁夫人的指挥。”彼得对着士兵们说道。
众人答应着,随康斯坦丁夫人策马而去。
7
山上的雾气更浓了,几乎分辨不清几十米外的景色,俄国人的马蹄声忽远忽近,却始终没有看见人影。春天花开的气息也扰乱了狼人的嗅觉,俄国人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又没有了任何的动静。一阵风吹过,将雾气吹散了点,周边的景色显现出来,突然骑兵们发现他们置身在一条峡谷中。
“不好,快撤!”骑兵团团长大声喊道。
但为时已晚,康斯坦丁夫人已从浓雾中走来,林中还有众多枪支上膛的声音,他们进入了俄国人的埋伏圈。
背后,陆云起等人已堵住他们的回路。
团长对着天长啸一声,说道:“你这狡猾的女人,动手吧!”
“动手,动什么手?我爱你们,我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狼人,虽然阿托姆汗离开人世多年,虽然没有人支持他给我一个真正的名分,虽然你们只是称呼我为康斯坦丁夫人,但我从未觉得我不是你们的一部分。也许你们会觉得我热爱权力,我冷酷无情,可你们明白我内心的彷徨和痛苦吗?自从阿托姆汗离世,我便没有了自我,因为我承诺过,要帮助他完成未了的愿望,要拯救日益沦亡的帝国。我不明白大卫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说我有什么决定错了,他可以向我提出意见,但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难道你们真的认为刺杀一个中国官员能改变一切?难道你们认为事情会按照日本人所说的发展?你们都想错了,我们只是一颗棋子,最终的受害的是我们自己。我是一个狼人,我要守护自己的家园,有时候暴力和对抗是不起作用的。”康斯坦丁夫人说道。
“但你为什么要和俄国人在一起?”为首的狼人问道。
“这与我的身世有关,我本是俄国人,自心随阿托姆汗,我就是一个狼人了,为了我与大家的缘分,我愿以一己之力说服俄国人放弃西伯利亚大铁路的计划,就算付出生命也无怨无悔,请大家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无愧于阿托姆汗。”
康斯坦丁夫人说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薇拉有领袖的气质!”公爵小声对彼得说道。
“是的,她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彼得回答道。
骑兵们望着康斯坦丁夫人,沉默得有些令人窒息。
“如果你们不愿相信我,就把我带走吧!”康斯坦丁夫人说。
过了一会儿,团长下马向康斯坦丁夫人走去。彼得见状赶紧冲上想阻拦,却被康斯坦丁夫人制止:“这是我们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
骑兵团团长走到康斯坦丁夫人面前跪下了,说道:“夫人,请原谅我之前对您的恶意猜测,我们现在护您回去。”
康斯坦丁夫人赶紧将他扶起,说道:“你不能这样,你们回去如何向大卫殿下交差?”
“我们心中只有夫人,夫人从不曾让我们失望,虽然今天有些误会,我为相信那些谗言后悔不已,大卫殿下现在占据的只是他不该占据的位置,您应该回去。”团长说道。
“但是……”康斯坦丁夫人说着将目光投向陆云起,陆云起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走吧!”
团长将康斯坦丁夫人扶上马,公爵也带着士兵们从隐蔽的树林中出来。随着马蹄掀起一阵烟尘,一群人很快消失在浓雾深处。
8
圣彼得堡的午后,劳辅的私邸,李鸿章大人正在小息,四点钟他将起身去到皇村行宫。
中堂大人的屋外,胡惟德正在焦急地走来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晴好的天气到了午后,忽然变得阴沉沉的。如果下雨,情况可能会更糟,会增加安保的难度。他试图与内务部和外交部沟通,但内务部总是说没问题,他们这样的态度让胡惟德很愤怒。
他质问内务部,茹科夫夫人呢?找到没有?如果没有,她就可能潜伏在任何一个角落里!亚历山大先生呢?亚历山大先生就这样没了音讯,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关键的是陆云起,一个外交官在俄国境内就这么消失了,内务部都找不到,那内务部是干什么的?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他建议取消这次会见。
争执声惊动了正在午休的中堂大人,他命人传胡惟德进来。
胡惟德走到屋内,中堂大人正半躺在床上,神情安详。
“胡大人,你心中好像有事?”中堂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今天天气不大好,可能会下雨,在下在向俄外交部和内务部建议今天的行程延后。”胡惟德回答。
“你不要瞒我了,春诚失踪了是吗?”中堂继续问道。
“这……”
“其实在孟买我就知道出事了,那封电报是你回复的吧?”
胡惟德无奈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春诚发来的电报,署名都是‘学生诚’,不会是‘陆字’的。我从他十岁起就一直关注着他,二十多年了,我还能不了解他,如果不是出了事,绝对不会渺无音讯。”
李中堂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不会的,中堂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春诚,他会回来的。”
“你知道我这次访问俄国,表面风光,其实是在走钢丝,进一步是万丈悬崖,退一步是虎穴狼窝,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无所谓名望声誉,去也是骂名,回也是骂名,自有后人评价。人各有命,该你的总会是你的,不该你的求也求不来,你就不要再上下操心了,待会就起程吧!”李中堂说。
“是,大人,在下这就去准备。”胡惟德答应着退下了。
9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渡边不断地与大卫分析路线图,恨不能亲自操作这件事。说实话,他根本看不上大卫,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才不愿与大卫合作。无论才华还是能力,他差康斯坦丁夫人、爱德华特不是那么一点点。
“我已将详细的最新行动计划和路线安排,通过信鸽送到托博尔斯克,我们的人在托博尔斯克已将电报发至圣彼得堡。”大卫对渡边说。
“我知道,现在重要的是他们的消息反馈,最新的进展怎么样了?”渡边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信鸽还没回来。”大卫回答。
“大卫殿下,现在四点了,李鸿章已开始出发,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反馈,如果出差错就会功亏一篑。”渡边问道。
“渡边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现在这里是我做主,没有我你什么都做不成!”大卫恼火地反驳道。
渡边的强烈控制欲,让大卫很不满,因为先前一直有求于他,忍住不说话,现在眼看一切尽在掌握中了,才能尖刻地顶撞他。
渡边沉默了,对于大卫狂傲自大他从心里藐视,但这里是大卫做主,还是得稳住大卫。这时下属来报信鸽回来了,带了重要的消息。电文中说,圣彼得堡一切按要求准备到位,李鸿章将按既定的路线出发。
渡边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大卫殿下,对不起,刚才我操之过急,无意冒犯了殿下,请原谅我的不敬!”渡边向大卫道歉。
“没关系,以后注意点就是,你大可不必再称呼我为殿下,称作陛下更好!”大卫说。
“是,陛下!”
大卫得意地拂袖而去。
过了一会儿,大卫又欣喜若狂地转回来,大声地对渡边说:“那个女人被抓回来了!”
“谁?哪个女人?”渡边问道。
“康斯坦丁夫人啊!”大卫说。
“是吗?”
渡边对于这个喜讯持怀疑态度,虽然爱德华特死了,但康斯坦丁夫人身边还有陆云起。相对于爱德华特,陆云起更难对付,原本渡边只是想让大局暂时在大卫操控的时候将事情办了,以后大卫该怎么面对康斯坦丁夫人就随他自己了。可没想到这么快就传来康斯坦丁夫人被抓的消息,太令人意外了。
康斯坦丁夫人被抓了,那陆云起呢?大卫可想不了这么多了,赶紧问手下:“在哪儿?在哪儿?叫他们将人给我带来!”
“不,不行,殿下要谨慎行事。”渡边说。
“渡边先生,请称呼我为陛下,现在这里是我做主,希望你能自重。”大卫转过身对身边的侍卫说,“让骑兵团团长将人给我带上来。”
团长和几位手下五花大绑将康斯坦丁夫人抬进了宫,随意地将康斯坦丁夫人扔在地上。
“辛苦各位了,但怎么能将夫人这么绑着扔在地上,虽然这个女人很坏,但毕竟是我大嫂啊!”大卫说。
“康斯坦丁夫人里通俄国人,民愤难平,怎么对待也不过分,还请陛下给予处置。”团长说。
“诸位认为怎么处置好呢?”大卫问道。
骑兵团一位骑兵上前说:“当年法国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里通外国,试图干涉法国革命,后被送上断头台。可事实证明当年对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指控子无虚有,在政治斗争中女人常常成为牺牲品,而审判者往往就是真正的卖国者。”
大卫听完此话,大吃一惊,盯着这位大胆的骑兵问道:“你是谁?敢在这里如此放肆?”
躲藏在背后的渡边急忙冲了出来喊道:“他是威廉·陆,赶紧将大门关上,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吹了声口哨,十几位日本蒙面武士如同幽灵般从天而降,将陆云起等人包围起来。康斯坦丁夫人冷笑两声,从地板上爬起来,抖了抖身子,绳索自动滑落了。
“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渡边先生?”大卫惊慌失措地问。
“你快靠后,让我来对付他们。”渡边咬牙切齿地说。
康斯坦丁夫人向前两步说:“大卫,你过来,如果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不,不!你这个女人,我凭什么相信你,把他们全部给我抓起来。”大卫大声喊叫着。
日本武士们抽出长刀,虎视眈眈地向他们几位逼近。陆云起、骑兵团长和康斯坦丁夫人互相背对着,分三个方向迎击日本人的进攻。突然大门被打开了,彼得带领着狼人骑兵和俄国士兵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大卫问渡边。
渡边冷笑了两下,说:“不要着急,我还有办法。”
这时,有两个人被带上来了,渡边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得意地站到台阶上喊道:“你们都给我停下,不然我就杀了他们。”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就是亚历山大先生和托尔斯泰上尉。在今晨的混战中,他们俩未能及时逃脱,被渡边一伙擒获,关押在地下室,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这一招果然狠毒,陆云起和彼得马上示意大家停下。
“很好,你们都给我撤,在门外待着,两个小时后我们会放人,只要你们不捣乱。”渡边说。
“渡边,你以人质来要挟我们太不公平,如果你真的认为我们是对手的话,我们可以一对一决胜。”陆云起说。
渡边冷笑两声,走下台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