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读佛即是拜佛:真实的唐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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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为逃出长安,忍饥做“难民”(1)

长安南面横亘着一列大山——太白山。太白山,海拔3700米,是整个秦岭的主峰。太白山以其高、寒、险、奇四绝著称,顶峰高插云天,孤高峥嵘,雄伟壮丽,风雪无时,气象万千。盛夏,山巅依然白雪覆盖,银光四射,百里可见,蔚为奇观。故有“太白积雪六月天”之说。

太白山区大雪封山长达半年,所以早春时节这里依然是冰封雪飘,霜寒似刀。贞观元年二月,玄奘从长安来到太白山。冰雪尚未消融的时候,太白山因其海拔而“高处不胜寒”,被视为生命禁区,无人敢于入山。玄奘却像故意来找死,顶着凛冽的寒风,在冰天雪地之中徒步跋涉整整两天,终于在傍晚登上了雄险无比的太白山绝顶——拔仙峰。

他站在峰顶举目四望,夕阳流光溢彩,霞飞万丈,顿感心旷神怡。奇异的是,太白山巅有三座天池。这些高山湖泊系冰川遗迹的冰斗湖、冰碛湖和冰蚀湖,它们宛若一枚枚硕大无朋、其色蔚蓝的宝石,镶嵌在高山之巅,纤尘不染,澄平如镜,印月映日,深不可测。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玄奘站立在参天入云、景色奇丽的绝顶,举手可近日,俯首拾天珠,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天关为我而开的豪迈,似乎只要他愿意,便可乘冷风而去,直出浮云间。

下山时,玄奘在东侧崖壁上发现了一个天然冰洞。洞内之冰千年不化,冰柱、冰台、冰塔琳琅满目,晶莹剔透,惟妙惟肖。玄奘看中这个“天然冰库”的寒气逼人,于是专门在这冰窟里住了一个晚上,以体验将来雪山之巅的酷寒……

就这样,玄奘住冰洞,曝烈日,或披荆斩棘于崇山峻岭,或风餐露宿于野外荒原,或三五日禁绝饮食,或两三天不饮水以模拟大漠无水的焦渴……

半年多时间折腾下来,本来白白净净、温文尔雅的玄奘,变得又黑又瘦,皮肤皲裂,双手粗糙得如同砂石一般。然而,从冬春,又从春到夏,眼看着天气转凉,步入了初秋时节,他仍然没有等到可以西行的时机。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无限期的等待更折磨人的事情了。任是意志坚韧的玄奘,从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焦虑,再从焦虑到无奈,而今难免有些灰心丧气了。

一天晚上,当寺外的坊门吱吱呀呀关闭的时候,玄奘没有像往日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油灯下诵经。他披了一件外衣走出寮房,来到因夜阑人静而显得格外空旷的大觉寺院落之中。

初秋凉夜,天色澄澈。一轮下弦月斜斜照射,将如水的月光倾斜下来,静储在前后两座大殿之间的空地上,清冷如霜。玄奘不忍踏碎那薄如蝉翼、脆若冰花的月色,就沿着长廊徐徐漫步。

夜,已经很深、很深,四周静极了,一片树叶飘落,一滴露水滚动都清晰可闻。大觉寺殿檐、塔角悬挂着许多风铃,偶有微风吹拂,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然而,这清清楚楚的铃声,在玄奘听来,却有一种虚幻之感,好像这大觉寺的铃铎是虚拟的,声响是透明的——置身在这空灵而又凄清的夜色中,人有时会失却了真实感,一切如梦似幻,如光似电……

忽然之间,有经咒之声从某一座寮房响起。

是《大悲咒》!

玄奘很是熟悉,他不知不觉便跟着念诵起来。

经咒声声中,玄奘依稀看到,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背着行囊,与四个年轻僧人匆匆离开长安,徒步踏上了西去的征程。那是东晋隆安三年(公元399年)三月的长安,而那西行之人,是法显与慧景、道整、慧应、慧嵬。他们一行晓行夜宿,翻山越岭,跋涉在河西走廊……

与此同时,玄奘的眼帘中又出现了一队疲惫不堪的马队,他们风尘仆仆地向长安赶来。领头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僧。这是弘始三年(公元401年)十二月二十日,两百二十五年前,鸠摩罗什抵达长安的日子……

古来,不管是西去取经的东土僧人,还是东来传法的西天高僧,无不历尽艰难险阻,九死一生。不知有多少人死于路途,抛骨荒野,抱憾而终。而今,自己遇到这一点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玄奘心中豁然开朗。于是,他踏着明净的月光,回寮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玄奘步出长安城,跨过沱河,走进终南山。一路上,玄奘看到周围地里的庄稼七零八落,而且叶蔫穗枯,几近绝收。今年入秋以来,关中气候反常,先是突降冰雹,后又遭受霜灾。看来,今年的收成没指望了,老百姓又要过苦日子了。

玄奘一边走一边叹息,不知不觉来到了太平谷口。远处,一座翠如泼黛的大山拔地而起,矗立在他的眼前。这座因三面悬崖峭壁而成三角形的孤峰,就是圭峰山了。山峰缭绕着片片白云,云朵浮动,峰如海岛,岭似飞舟,时隐时现,变幻无穷。

玄奘沿着崎岖山路向西北方向走去。约摸走了一个时辰,跋涉了十五六里山路,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他面前的大路,一端连着长安城,一头通向翠华山。翠花山佛道并存,光在大和峪中,就有四座寺院和一座太乙宫。

在这个繁华与寂静的三岔口,玄奘没有看到仙风道骨的道友,也没遇到不食人间烟火的隐士,反而邂逅了一个半仙术士。当时,玄奘来到三岔路口,毫不犹豫地左转弯。这时,他忽然听到身侧有人道:

“法师,请留步。”

玄奘应声转头,看到路边坐着一位僧不僧、俗不俗,道不道、仙不仙的人物。他手里拿着一支杏黄色的幌子,上面画着文王八卦。玄奘知道自己遇上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洞悉过去、预测未来”的术士,刚要一笑而去,那人又说:“法师面色焦虑,六神无主,心中定有烦乱不决之事,何不坐下一叙?”

玄奘明白这是一般术士惯有的伎俩,不予理睬。没想到,那人却接着吟诵道:

求经西游路多艰,几重险阻几重天。

欲知何时脱樊笼,今须回首问半仙。

玄奘倏然而惊:自己并没有见过这个人,而自己的心事他如何知道?于是他真的转回身来,走到术士面前,合十鞠躬道:“贫僧玄奘有礼了。”

那人倒也谦恭,站起来还礼说:“山人何弘达,已经在此恭候法师多时了。”

原来,他就是被长安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何弘达。据说,他精通咒术八卦,能掐会算,占卜预测十分灵验。可是,他如何知道自己今日会从这个路口经过?不等玄奘发问,何弘达便开口说道:“昨夜,山人在翠华峰静坐之时,听得山神土地私下谈论,说今日午后有大贤之人从三岔口经过,要提前驱离那些凶神恶煞。故而前来等候。”

玄奘听他说得玄之又玄,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于是他索性把自己西行求法的心愿以及目前难以成行的困境,一股脑地告诉了何弘达,并请教他自己能否如愿西去,何时出发,能否成功?

何弘达轻轻闭上双目,静静坐下,双手变换着手印,像是向内窥视,又像在调集什么能量……

良久,他慢慢睁开眼睛,徐徐吐了一口长气,然后对玄奘说道:“法师放心,你不久就能成行,而且此次西天之行一定能成功。还有,山人隐隐约约看到,你骑着一匹又干又瘦的枣红色老马向西走去。马鞍上似乎雕漆带铁……”

何弘达最后的话,让玄奘将信将疑起来。因为在他母亲的梦中,以及前些日子他自己的梦境中,都是骑着一匹精壮的白色骏马向西奔去。再说,又干又瘦的老马,岂能长途跋涉,岂能穿越杳无人烟的荒漠?

玄奘是佛教学者,明白缘起性空的法理,本来就不大相信算命占卜,所以没太在意。他谢过何弘达,转身北去,走向长安。

不出多少时日,玄奘所担忧的事情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前些日子的雹霜灾害波及面极广,整个关中地区都不同程度地遭了灾,很多庄稼被雹霜毁损,收成锐减了七八成。秋季无收,农民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余粮拿到城里卖。而偌大的长安城,居住着数十万民众,每日要消耗大量粮食。粮价很快就飞涨起来,那些家境贫寒的百姓买不起粮食,不得不饿肚子。大觉寺的僧人们拿出自己的积蓄,开设了一座粥场,救济那些饥民。玄奘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准备到西天取经的盘缠统统拿了出来,舍粥济困。然而,这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灾荒之后的饥民,历来是统治者最头痛的事情。无以维生的灾民很容易铤而走险,变成抢掠的流寇、造反的变民。大唐建国没有几年,国库空虚,太宗李世民拿不出许多钱粮安抚饥民,更怕他们聚集在长安城里制造麻烦,于是下了一道紧急诏令,让饥民“随丰就食”。这就是说,所有缺粮的人,都可以出去逃荒,到丰裕的地方去要饭。

本来,唐朝实行关禁制度,以控制人口的流动,在全国各交通枢要设有关卡二十六处,专门负责勘察来往之人,不让民众随便迁徙。僧人也必须进行僧籍登记,不经批准不得外出游方。现在,灾荒逼迫朝廷放宽了政策。玄奘灵机一动,感到这是一个离开长安的大好机会!

命运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玄奘决定借此机会离开长安,踏上西行之路!

世界上的机缘就是这样奇妙,玄奘西去被阻,是因为朝廷为防突厥而闭关;而成行是因为无力赈灾,不得不放百姓自由离开。

因也,缘也?悲也,喜也?

他像是腾云驾雾一样,飘飘悠悠来到大海岸边。前方,碧波荡漾的大海之中,有一座高耸入云、雄伟壮丽、景色美妙的仙山。仙山由金、银、琉璃、水晶四宝所成,珠光宝气,灿烂耀目。玄奘明白,这座高不见其顶的大山,就是佛经之中记载的须弥山了。

他知道,须弥山之巅就是忉利天,佛陀的生母摩耶夫人就往生在这里,佛陀曾经上忉利天为母说法。故而,他很想到山上一探,或许忉利天宫的法会俨然未散。可是,大海洪涛汹涌,岸边又无船筏可供过渡。玄奘不肯失去这大好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脚向海里走去!

忽然,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了:他的脚刚要踏到海水之时,一朵美妙的石莲花从水中涌出,恰好托住了他的脚底。随着他前进的步伐,波涛之中的石莲花总是应足而生。他好奇地回头观看,他前脚已落、后脚刚起时,那朵朵石莲便随足而灭。如是,他步步生莲花,涉大海如履平地,不一会就走到了山脚下。

可是,须弥山四周都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陡峭异常,非人力所能攀登。玄奘想都没想,纵身向上跳去——

于是,奇迹再次发生了:就在他踊身自腾的力量用尽之后,将要向下坠落之时,突然有一阵狂风飒然而至,托着他扶摇直上,一直将他送到了山顶。站在高山之巅四处眺望,他顿觉胸中廓然,坦荡无比……

“呵呵……”

睡梦中的玄奘被自己的笑声惊醒了。美梦破灭,他不但没有懊恼失望,反而兴奋无比。因为他感到,刚才的梦境是观音菩萨在暗示他,不管遇到任何困难,只要他置生死于度外,勇往直前,西行取经就一定能成功。于是,他借机西行的决心更加坚定了,随即决定天明就出发。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行装。这将是他的第二次不告而别。第一次,是五年前的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