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当代文坛点将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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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林那北(1)

1.冰雪北北

叶弥

儿子大学里放暑假,他回家对我说,想看一些书,请我找些书让他看。与看书相比,我儿子更喜欢去做一些实践。或者说,我儿子不是一个喜欢看书的人。从小学到大学,他从不曾主动要求看过书。现在他有这个心,我当然不敢怠慢。我的书架不算小,八个特制书架都是高度二米三、宽一米,另外还有几个轻便小书架。我的书林林总总,十分芜杂。有些是我父母收藏的苏联的小说和中国古代书籍,有些是我弟弟收藏的古今中外诗歌集,他们都给了我,一来是充实我的书架,二来他们都经商,不需要这些书了。我也不太喜欢看书,但我喜欢买书,许多书放在书架上,两年了,还没有拆掉包装。我给儿子在书架上找了足足一个小时,给他找出这几本书:许地山的《道教史》,宋应星的《天工开物》,刘达临的《爱经与秘戏》,司马迁的《史记》,王小波的《思维的乐趣》。

还有《论语》《先秦诗选》《楚辞选》《苏州昆曲》《古希腊生活》等,真是用心良苦。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最后我给他选择了一本《三坊七巷》,是北北所写。我的想法很美好,现在的孩子在日韩文化冲击下长大,他们并不了解中国。我希望孩子了解中国,了解中国也有这么好的地方。这本书正合我意。一个文笔优美、思想广阔的女作家写的书,值得看。

林那北,我熟记她以前的笔名叫北北。2010年夏天,她到苏州,我们问过她改笔名的事,她说了一个理由,好像不是太能说服我,因此我很快就忘记了这个理由。到现在总是觉得这个人分为两部分:一个是北北,一个是林那北。北北和林那北不分彼此,工作做得都出色,让人不能忘怀。

北北的小说和散文我看了不少,感觉到她文字里的泼辣和那种坚强。《寻找妻子古菜花》让我念念不忘,那时候,北北的行文还没有林那北那样急风暴雨,虽也干脆,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婉转。让你感叹小说灵感来源真是比梦还奇特,陷人于绝境的地方也许就是悟道之地。《三坊七巷》也是北北所写,文字风格还是不变,在这里她是步步为营了,大刀阔斧之下,那份如履薄冰的心情令人尊重。说来我之前其实只见过她一面,但我每看见她的文字,便要从心里认真地感悟她。因我知她是个有侠气的女子,她曾向出版社大力推荐我与她一同出版一本中篇小说集,我们并不认识,她也没有义务为我做这些事。那本书后来出了,这份情也记下。我自写作以来,一直受人帮助,文学让我不断地看到善良之心。

后来,北北就成了林那北。她的文字气象也为之变化了。语言更为干脆利落,仿佛浑身充溢青春之气,思维大开大合又犀利机警,总是流光溢彩。2010年夏天她到苏州,是我第二次见到她,心中的北北和林那北乍到面前,反有些回不过神。及至三言两语,才知她的变化乃是顺其自然,不禁感叹,暗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她是冰雪,是其人艳若桃李,冰肌玉骨,有冰雪聪明,又有冰雪之洁净。生长于热带之地,有冰雪的禀赋,就如女有男相。她也确实有男子气。侠义,敢于坚持,善于坚守。冰雪之中,最令人想念的是怒放的蜡梅,蜡梅香自苦寒来,我想她也是一样。

2.八年前后的北北与林那北

吴玄

八年前,在鲁院,北北坐在我的前面,我能看见的是她的背影,一个修长的背部,一动不动,似乎总在认真听讲,但她背面也是长着眼睛的,后来,她逢人就讲,我坐在她的后面,嗨,这孩子,没有腰的,上课总是趴在桌子上面,似睡非睡,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其实,北北的年龄与我大抵相当,“这孩子”,是她的口头禅。她一出现在鲁院,就带着这个口头禅,表示她已经是一位老太婆级的人物了,起码也是我们的长辈了。那时的北北,大概可以用风华绝代来形容吧。现在,文坛的男人们,闲来无事谈论女作家,谁谁谁漂亮时,也是不约而同地要说一说北北的,那时的北北,当然就可想而知了,一朵鲜花来到众人中间,必定有很多人想充当肥料的,但是,但是,敬爱的北北,芳唇轻启,面带微笑,很慈祥地说,瞧你这孩子,也来开我的玩笑。所以,半年过后,北北风平浪静地回福建去了,没有掀起什么风花雪月。

北北给我的最初印象就是这样,她用一句简单的口头禅,把自己隔离了起来,这个同学,不仅长得漂亮,看来脑子一点也不简单。

两年后,我们又在武夷山见面了,她专门从福州赶来,也算是东道主吧,但她又根本不像个东道主,始终安静地躲在一旁,表情也是羞羞涩涩。那次她开始关心起我的一项爱好——围棋来了,还下棋吗?下。长棋了没?没。有几段?没几段。我说,你问那么详细干吗?你又不下棋。北北笑了笑,说,有人也下棋。

后来,我和那个人果然—见面就是下棋。有时,她陪在身边,替我们端茶递烟,侍候得很是让人舒服,好像我们不是在下棋,而是从事着一件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前几天,我在看北北的一个小说,也写到了围棋,她说,棋迷和棋迷见面,就像嫖客见了妓女,不那个是不行的。我停在这句子面前,笑了半天,我几乎想象得出她写这句话时的表情。其实,我觉着北北真正的表情,就是在说棋迷和棋迷见面时的表情,这是恶作剧的表情,颠覆的表情,这也是一个小说家的表情。譬如她那个叫《息肉》的小说,本来应该是个没意思的小说,她写了什么呢?她写一个街道主任在两会之前如何辛苦几乎舍了命地拦截上访者,这样的事情大概连媒体也懒得过问,只有街道自己办的黑板报才喜欢写,更别说小说家了吧。而且在当下,底层写作盛行,若是让左派批评家们见了,可能还要怀疑作家的立场问题。但是,写《息肉》的是北北,她眉飞色舞又故作冷静地说啊说啊说啊,以至于说什么什么立场都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言说者的表情,这很像餐桌上的北北,机智、幽默、好玩,她成功地把上访和拦截上访变成了一场游戏,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看来,小说这东西,还真不能以题材论,关键要看是谁写的啦。

我在这儿忽然谈起她的小说,其实我并不是想评论她的小说,我想说的是:文如其人。这句话反过来也一样,北北就是这么一个人,她可以把任何事情变成一场游戏。她通常戴着一副严肃的面具,但稍不留神,便要露出其本来面目来。一个游戏欲强的人,我们可以说她有童心,智商高,可以用笑声来穿越现实,但一个游戏者往往也是一个自我解构者,这从北北身上也可以再次得到证明。

对于一个作家,我想名字是很重要的,世界是从命名开始的,作家也是从命名开始的,大部分作家,在成为作家之前,就是放弃父母取的命字,自己给自己命名。所以,童中贵不叫童中贵,叫苏童;刘勇不叫刘勇,叫格非;林岚不叫林岚,叫北北,可是,这个北北,在北北这个名字如日中天的时候,忽然又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了,她又给自己改了一回名字,叫什么林那北,弄得我很久以后才知道原来林那北就是北北。

我说,你怎么就改名字了?

林那北说,嗨,你看我都这么老了,北北这名字孩子气,叫着不合适。

我说,林那北不好,还不如北北。

林那北说,那叫什么?

我说,要不,干脆叫“找不着北”算了。

一个成名的作家,是不能够随便改名的,改名无论如何是一件严重的事情,可能跟自杀也差不多吧,但是,北北说改就改了,一点难度也没有,我现在说的这个北北,只不过是个被林那北抛弃了的名字。不过还好,北北的改名好像又并不太成功,至少在我们这群熟人里面,大家还是叫她北北,而没有人叫林那北。

3.林那北,让人羡慕而忌妒不了

罗西

我跟林那北认识近二十年,算是老朋友了,又在同一座城市,动不动就打嘴仗。现在我要吐一般地赞美一次她,因为吐是最自然而真实的。在美女妄想症流行的年代,我很欣赏她那一袭清丽色彩,“清”从何处来,因为美、真、善和慧。

玛丽莲·梦露曾经说,如果你不能应付我最差的一面,那么你也不值得拥有我最好的一面。林那北则常常好到让我们觉得一无所有。总之,这样“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人真的不多。写字写出名堂,是女性,而且美而不冷,那就更是稀有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