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宫的二人,情话绵绵,仿若时间已经凝固了一般。仰和殿里的云承宣和花翌晨此时,气氛却有些意外的紧张。云承宣今日的本意,也不过是商量完儿女的婚事之后,顺便跟花翌晨讨论下启明朝那边迟迟不对边境纠纷表态的事,及早跟花翌晨要个对策,不料半截却得了道滕太尉的密折,让他心神大乱。
花翌晨最初并不赞成对启明朝边境的蛮族用兵,希望以和为贵,毕竟战争总是个劳民伤财之事。如今平安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正是最兴盛繁华之时,况且启明朝也并非是个小国,虽说此次出兵,并非是对启明朝宣战,但是边境上一旦动了干戈恐怕就不会仅仅是一场小小的战争,稍有不慎,就会变成两国间的冲突,免不了就是一场生灵涂炭。
可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若仍是一味求和,却也是大损平安朝的颜面,花翌晨作为平安朝的老臣,断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怎么才能不有失国体,又不太过损伤国力的情况下,圆满完成此事,的确也是有些煞费思量。二弟花翌珩在征战方面更是懂行一些,花翌晨劝了云承宣,若是几日间,再无启明朝的明确表态,就诏花翌珩回来共同商讨此事。
花翌晨与云承宣二人,才大致上商量妥,只等静观事态的发展。韩谦顺便走了进来,到了云承宣耳边耳语了几句,余光扫了下下座的花翌晨,悄悄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密折,递到了云承宣的手中。
花翌晨见韩谦顺进来与云承宣耳语,便早就眼观鼻,鼻观心地垂首下去。云承宣淡淡地扫了眼花翌晨,接过折子,打了开来。看着,眯起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皱眉不语。半晌敛好随手压在其余的奏章之下,云承宣摆手示意韩谦顺出去,才说道:“花爱卿啊,你看是不是早些宣花将军回来,提前有个计较才好,否则真是等到启明朝那边有了消息,咱们就太被动了些吧。”
花翌晨抬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下云承宣,复又恭顺地低下头去,“全凭皇上定夺。”
“好,那花爱卿就先回去吧,朕今日就下旨,速诏花将军回京。”
花翌晨前脚才走,云承宣急急地喊来韩谦顺让他速诏腾家父子觐见。不多时滕太尉跟驸马爷便来到了殿前,云承宣屏退众人,压低了声音问道:“腾爱卿带来的密折,可是已有了实据?”
滕太尉一脸紧张的神色,“咱们劫到了花骋远给启明朝王爷的一封迷信,只寥寥几字——‘关于举兵一事,但听王爷吩咐调遣’。万岁,到了这个份上,若说这花骋远还没有反意,臣可是断断不信了。”
“那其余的信件往来呢?到底是做了何约定,如今可能知晓?”云承宣急切地问道。
“万岁,他们之间一直做的十分隐秘,臣能劫到这一封书信已经是万幸。而今,无论花骋远到底是否有叛国投敌之意,但是跟启明朝的臣子暗通曲款一事,却绝对落实,这便已经是重罪,依臣之见,万岁该火速宣花骋远回朝,回来之后便拿下定罪,审出个究竟。”
云承宣眉头拧成个大大的疙瘩,手指敲打着龙案,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殿下的腾家父子,大气也不敢出,只等着他发话。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云承宣才又开口道:“腾爱卿去拟个折子给花骋远,只是问问目前进展如何,若是启明朝还无诚意的话,便让他回来,注意些语气,别有任何兴师问罪的迹象。”滕太尉领了旨意退到一边。
云承宣又对滕太尉的儿子说道:“驸马,你调几个亲信,守在相爷府附近,紧盯着些相爷的动象,再在安排好一队人,训练好了,等过几日花将军回朝之后,也给我牢牢地看严他,所有事情,都等着花骋远回朝再定夺对策,这会儿,你就记得给朕看严了,平时都有哪些人在相爷府往来,最重要的是,相爷若是出门,到底都是去了哪。还有,书信往来也着意着点,别落了空子。一切都要暗中进行,切勿被人发现,记住了吗?”
驸马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双拳握的紧紧的,也是上前赶紧领了命。
云承宣把自己深深地靠近了龙椅之中,半晌悠然长叹了一声道:“腾爱卿、驸马,若是事情真有咱们想的严重,成败也就在此一举了,只要咱们控制好花翌晨、花翌珩兄弟俩,尤其是花翌珩一回来,就想办法能软禁了他,不让他调度兵马,才是得胜的关键。真到那样鱼死网破的地步,也许就是全凭两位爱卿的衷心和胆识了。”
腾家父子早就紧张地一身汗湿,听见云承宣此言,便立即一同跪倒在地:“臣定万死不辞,誓保平安朝与皇上周全。”
云承宣见了,这会儿倒是眉头一展,笑了起来,“腾家的两位爱卿也不用如此的紧张,此事迄今而至,也是只怕万里有一,提早做个准备便是。”
打发走了腾家父子二人,云承宣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无论如何,此次之事,即便是花骋远并无任何祸心,亦或者即便是有了反意却也只是他一人之举,都该借机削了花家的权柄才能落个彻底的安心。否则,有了一丝风吹草动,便总让人是提心吊胆,这九五之尊也就当的忒窝囊了些。
按下心中诸多烦恼,云承宣揉了揉额角,起身对韩谦顺说道,“摆驾凤宁宫。”
程依瑶此时正在宫中安抚着云皓月,终于对林小弄一事绝望的云皓月,从上书房出来便到了程依瑶这里,一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让程依瑶担心不已。此时劝了多半个下午,云皓月仍是那么副呆傻的模样,程依瑶只感觉心力交瘁,再也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只后悔若是知道云皓月对小弄能在乎到这么个地步,当初真不该撺掇儿子去接近她,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早早地暴露了云皓月争太子之位的野心便也罢了,横竖以云皓月的出身和如今的年纪,惦记个储君之位也不是什么太大的过失。可若从此真就是这么副模样,却只怕就算违了平安朝太子非长即嫡的规矩,云承宣也不会再去选他了。
程依瑶怒其不争,却也怜其深情,伸手去戳云皓月的额头道:“痴儿啊,母后怎么早就没看出,你是这么个多情的种子。”
一直面无表情的云皓月,听了这话却是忽然就笑了起来,这笑容倒是更把程依瑶唬了一愣,“月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母后,你若真是心里不痛快,这儿也没有外人,你哭出来便好,如何笑得这么瘆人……”
才说话间,宫人通传,云承宣摆驾凤宁宫,程依瑶有些意外此时云承宣会来,却也赶紧拉起了云皓月嘱咐道:“月儿啊,你父皇来了,你可切莫胡说啊。”看云皓月神色间有了些许清明地点了点头,程依瑶这才放心下来,母子俩起身走出殿外接了驾。
云承宣此来凤宁宫倒是也并没有太重要的事,一是想了一天的国事想找个地方换换脑子,二来,今天上午小弄宫里的人来说,云皓月一早没去上书房,倒是早早地到了霓秀阁里,似乎后来云皓天去了看见他,还气的拂袖而去。这事总是还要过问下的,如今外边的事情已经乱成一团,云承宣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间再为了个女人起了冲突,如今他也真是没有太多的精力再去管这些事。
知道此时云皓月定是会在程依瑶宫里,再来这事云承宣自己也不能说的太过,总是还得让程依瑶出面管紧点儿才是,这便就到了凤宁宫里来。
云承宣与程依瑶随意说了几句闲话,便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月儿今天一早没有去上书房上课吗?”
云皓月撇嘴一笑,“先生去父皇那边告了儿臣的状?”
云承宣一皱眉,不满道,“谁还耐烦给你告状了,你一早不去上书房,却去了霓秀阁的事,早就有人告诉了朕。你倒给朕说说,你不去念书,去找小弄作甚?现如今不比以往,你们年岁类似,脾气相投,能随便的玩儿在一处。这会儿小弄可已经是你未过门的大嫂了,该避的嫌总还是要避的。”
“儿臣明白了,从今往后,绝不再踏进霓秀阁一步。”云皓月答得痛快而决绝,不仅是程依瑶,连云承宣都有些意外。
程依瑶先头还总怕云皓月又口无遮拦地不知道会瞎说些什么,听云承宣问起一早的事,早就是捏了一把冷汗,却不想云皓月从善如流,不辩解,不抗争,如此爽快地便应了下来。脸上表情自然、轻松,丝毫没有了刚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云承宣虽说有些意外,但是看他应的痛快,倒是也放下了心来,便笑道:“却也不用说的这么绝,若是有什么事要去,该去,或是同着你皇兄一起,倒也未尝不可。”
“儿臣遵旨。”云皓月恭恭敬敬地回道。
云承宣看了眼云皓月,总觉得哪有些别扭,挑眉看向程依瑶道:“梓潼啊,你觉不觉月儿倒好似一夜间长大了不少,是不是个子又高了些?”
程依瑶拿了帕子掩面一笑,“万岁爷说笑,哪还有一夜间就长大了的道理,月儿又不是花草的,多浇水、多施肥就能长的快些。我看啊,他是更懂事了点,才让万岁爷觉得是大了。”
云承宣想了下,赞同地点头,“果然是懂事了些,说话沉稳多了。对了,梓潼啊,既然天儿的婚事定了下来,月儿跟天儿年纪也差不多,当初也是说给他们一起选妃的。你这边也留心着点,有了可意的就跟朕说,看看若是赶得及,就跟天儿的婚事一起办了也好。”
程依瑶心里一慌,怕提起婚事又不小心触动了云皓月哪跟神经,赶紧抬眼去看他。却见云皓月面不改色地望着自己,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心里一宽,便也就随即说道:“成,臣妾这就多留心着些,其实臣妾一早就听说,江侍郎家的千金贤淑懂礼,冯尚书府的姑娘俊俏温柔,都是不错的人选,最后就看月儿自己的心意了。”
“儿臣的婚事但凭父皇和母后做主。”云皓月接道。
云承宣点点头,“梓潼啊,那你回头就到母后那念叨下这事,让母后也帮着挑挑。倒也不用刻意地赶着时间,跟天儿他们赶不上同一天,就错后些日子也无妨的。”说罢,又侧过头去看着云皓月笑着说道:“月儿不急吧?不会看你皇兄娶了妃子,心便也痒了吧?”
“儿臣不急,儿臣只想着学好本事,为父皇分忧,其余的事都不重要。”云皓月神情一肃,认真地说道。
云承宣一愣,看着一下子这么懂事,不撒娇、不耍怪的云皓月,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