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映雪将身后的汀兰打发到外头,自己走进来,一脸担忧:“西门大哥,银面呢?现在外面天快亮了,何以这个时候出现的不是他?”
“哦,这个啊……”西门依旧在笑,将手中的竹笛在指尖转着玩,坐回到那堆干草上:“说起这个,我可对银面那小子有意见了,犯错的是他,凭什么关押的人是我?我都代他吃了一个多月的牢饭了,他小子还不来替换我!”
“他如何替换你?”映雪随他坐到那堆干草上,为他的话感到奇怪。她知道西门喜欢四两拨千斤,说话半真半假。但这句抱怨的话,却是真的。
“小女鬼。”西门突然认认真真看向她,邪魅的眸子里没有半点玩笑:“右肩王死了,银面从我的身体里分离了出去,你相信吗?”
“相信。”映雪坚定道,心头有股激动在流转,如临梦境,“那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我不知道。”西门仔细看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轻道:“前些日子胤轩将我关进来,就是为将我们两个分离做准备……银面说过,只要右肩王死了,他的魂魄就会自动解脱出去,重新做人……不过银面惹怒了他也是真的,他现在视银面为眼中钉,是以情敌的身份,但绝对不会意气用事。现在重生后的银面是茫茫人海中最平凡的一个人,如果你想见他,就要靠你们的缘分……”
“没有人能告诉我吗?”听到这里,映雪眸中已是水光荡漾,抓住了西门的袖子,“寻找寄体,连胤轩应该知道的吧,一切不是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吗?”天地如此之大,如何寻找银面,他们明明是故意的!
“小女鬼。”西门知她激动了,忙用袖子去轻拭她的眼角,心疼道:“寄体是银面自己去寻找的,这个我们没有办法知道,重生后的他可能有记忆,也可能没有记忆……如果他想见你,他会自己找来的……”
“西门大哥,我现在就要知道!”天,都是她不好,她不该当着连胤轩的面将银面拉出来做她的救生浮木,是她害了银面。
“你冷静些。”西门很无奈,抓住她的双肩,让她冷静:“现在要代他上断头台的人可是西门大哥我,小女鬼你就不为西门大哥心疼一下吗?再者,银面这样解脱出去对他来说又何尝不好?他重生了,没有夏侯的重担,没有带罪之身……”
“西门大哥。”映雪听进去了,望着那张宠溺的容颜,心又疼了一分:“他真的要斩你吗?”
“他在考虑中。”西门无所谓的撇撇嘴,自侃起来:“他斩不斩我都无所谓,反正我孑然一身,来去如风,不过我的心倒是被某个人伤了,在滴血呢,因为我死到临头她还一点儿也不关心我……”
“西门大哥。”映雪知他是在说她,红唇一抿,望向前方:“他不会杀你的,西门大哥你是他最好的师弟,事事为我和他着想……呵,只是映雪现在已是残破之躯,配不上任何人……”
“映雪?”西门用笛子将她的下巴挑过来,面向他,严肃道:“你在说什么呢?你是这个世上最冰清玉洁的小女鬼,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胤轩?西门哥哥这就找他说理去!”
说着,果然站起身朝门口走。
“西门大哥!”映雪忙拉住他,浅浅笑道:“不关他的事,是映雪喜欢胡思乱想,自怜自艾,可能日子久了闷出来的,刚才对西门大哥说出来就好了……不过西门大哥,你什么时候能出狱?”
西门转身,眉头微微锁起:“分离之术成功了,明日……哦,不对,应该说是今日我就可以出去,不过小女鬼,你果真没事吗?”
“没事。”映雪摇摇头,站起身:“既然西门大哥要出狱了,那映雪这就出去准备准备,为西门大哥接风洗尘。”
西门望着她的背影,眸中不安:“别为银面的事担心,那小子现在过得不知比西门大哥我快活多少倍,且,分离之术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不关任何人的事。”
“西门大哥,我知道。”映雪站在门口回眸一笑,让他宽心,而后挺直肩背,走出了他的视线。
他说的何尝又不对呢,银面重生了,会过得比现在好,这样很好。
等走回茞若房,天已经大亮了,她脱了白裘,净脸,重新梳发整理容妆,扑了点点胭脂,让脸色看起来好一点,而后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带着汀兰走到长宁宫的正殿,连胤轩已携绛霜在那里请过安了,正待告辞,突见她进来,看了她一眼:“昨夜下半夜你去了哪里?”
她微微欠身,将脸低下去:“臣妾听说桂兰坊昨夜有昙花一现,所以特意去看了。”
“那昙花美吗?”连胤轩紧紧盯着她的脸,已没了昨夜的怒气。
“美,据说今夜还会有两盆昙花盛开,皇上何不亲自去看看呢。”她依旧低着头。
“绾青说的可是真的?那哀家今夜也要看看去。”凤座上的宁太后轻声笑出,对旁边的宫婢招招手,“快去把小公主抱出来,让她的娘亲瞧瞧。”
又对下面道:“这孩子可乖巧了,才两个多月大,一双大眼睛已骨碌碌的转,和胤轩小时候还真有几分像……”
映雪与连胤轩相视一眼,没有说话,伸手去接咬自己手指头的妩尘。只见妩尘小脸圆圆的,全身散发着奶香,明显是刚吃饱懒洋洋的模样。小家伙几日不见,小脸蛋又长胖了一些,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又大又圆,正在咧嘴对她笑。
“你看哀家将她照顾得如何?”宁太后对着母女俩轻轻一笑,示意宫婢将妩尘抱进寝殿睡觉,“应该不再像一个刚满月的婴孩了吧,你看那小胳膊小腿多结实……呵呵,哀家实在喜欢得紧,想留这孩子多住几天,绾青你没意见吧?”
“多谢母后对妩尘的厚爱。”映雪不得不颔首轻声道。她对旁边的这个男人已没了任何期待,一个是他最亲最想尽孝道的母后,一个是他的女儿,都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他又如何取舍?舍的,不过是她罢了,就跟当初舍了她一样。
“母后,既然请过安了,那么儿臣退下了。”一旁的连胤轩适时出声,深深看她一眼,“跟我去鸣鸾殿。”
“好,你们跪安吧。”宁太后再轻轻一笑,雍容起身,让旁边的苏嬷嬷掺着走进了寝殿。
“有什么事皇上可以在这里说。”映雪不肯随他走出去。
“母后只是想让妩尘陪陪她老家人,你看到了吗?”见她如此,连胤轩也不再强迫她跟他回去,索性站在原地,静静盯着她。
“看到了。”映雪淡淡的答,看着他旁边的连绛霜道:“我现在该去凤鸾殿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你不必向她请安。”连胤轩的胸口怒气愈发郁结,沉着脸道:“这一项我早已给你免去了,你何以执意如此?”
“昭仪理该为皇后娘娘请安,这是宫规,难不成皇上想让臣妾藐视宫规?”她就是要反唇相讥。
他剑眉一挑,看出来了,冷冷一笑,与她对上了:“好,既然你执意要请安,那朕也不拦你,每日卯时你就去凤鸾殿一趟,一刻不得耽误!”
“你!”她气极,看到他眸里闪着浓浓的火焰与鹰隼,心口的怒气陡然一泄,不想再与他争:“臣妾遵旨,臣妾会每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驯服,愣了一下,“为母后请安的事,能免则免,不要强求!”然后不等她再说话,瞬息拂袖离去。
旋即,殿里只剩下她和绛霜了,两人各站一方,静静对望。她腹部微微挺起,蒙着面纱,不能说话,但是那双眼睛里却有千言万语。
这是她的妹妹,本该沉海的莲绱旁女,怀了她心爱男人的孩子。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望着,没有人说一句话,半晌---
“娘娘,为您治脸的先生来了,正在鸣鸾殿正殿等。”连绛霜殿里的宫女陡然急匆匆跑过来向她禀报,打破了殿里的静默,“娘娘,奴婢这就掺您过去吧。”
“……”连绛霜这才收回目光,微微颔首,让宫女掺着她往外走。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那个宫女又急匆匆跑过来,对映雪道:“皇后娘娘请昭仪娘娘一同前往凤鸾殿。”
映雪微微惊讶,轻道:“好。”
等过去连绛霜的凤鸾殿,才发现独孤北冀也在,正在与先生说话,忙里忙外的。而连绛霜则让人给她备了茶水,而后丝毫不忌讳的在她面前将脸上的面纱取了,躺在软榻上让先生给她用了麻醉,开始缝针。
这先生的手艺非常细微别致,能将一块一块的皮肤缝合起来,而不留一丝针脚。映雪这才看明白先生是用缝的方式将人皮一小块一小块缝在连绛霜脸上,从脖子到额头,一块一块的缝,而那缝好的脖子接合处竟然看不出一丝痕迹。她坐在旁边看得直暗暗惊叹,却又不懂连绛霜为什么要她看到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