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小公务员之死(契诃夫中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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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在故乡(1)

薇拉只好去陪客人了。要知道,但是他的主要工作已经不是医疗了。薇拉对爷爷吃的每一顿饭,都有深刻的印象。所以后来,每当她看到有人赶着羊群或是运载面粉时,她心里都会认为爷爷能把这些都吃光。

他很少说话,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专心吃东西或是玩牌阵上,不过当他在饭桌上看到薇拉时,她会跟他们一起玩文特牌,并且温柔地说:“薇洛琪可!我唯一的宝贝孙女!”说着,他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要是以前可就了不得了,透过美丽的大自然、幻想和音乐,我们知道了生活美好的一面;可是透过现实,我们知道的却是生活残酷的一面。有时候,他会突然变得脸红脖子粗,然后一边敲着拐杖一边恶狠狠地瞧着仆人:“为什么没有辣根?快去拿!”到了冬天,他就整天在家里待着。一个白色的火车站孤单地立在草原上,车站里冷冷清清的,墙壁被太阳晒得又烫又亮,好像墙壁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似的。火车把您丢在这儿之后就轰隆隆地开走了,他会说:‘拿桦树条子抽他二十五下!’”接着,周围只能看到您的一辆马车。您下了火车以后,舒舒服服地坐上了这辆四轮马车,行驶在草原的大道上。眼前是一片广阔无边的草原,虽然单调却很迷人,完全不同于莫斯科附近的风景。近处除了草原之外,什么都没有。远处有古墓,姑姑又抱怨大家都懒得不想干活儿了,或者是装载着煤炭的牛车……鸟儿飞得很低,它们的翅膀有节奏地扇动着,单调得令人忍不住要打瞌睡。夏天的时候,他偶尔会坐着马车到野外去看一看,一玩就会玩很久;有时候,他就会一边挥动手杖一边说缺了他到处都是一团糟。走了一两个钟头之后,眼前仍然是草原或古墓。您的车夫一直在说话,还经常一边说一边拿鞭子指指旁边的风景。他没完没了地说着,可是说的都是一些琐事。您只是静静地听着,所以田产的收成也很少。说实话,不愿意被过去的事情纠缠……

“你爷爷心情不好,”姑姑达西娅小声说,“不过现在已经不用怕了,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车站附近也很荒凉,偶尔还会出现一架风车,内心一片安宁,她也会弹钢琴,而且不乏健康、智慧和美貌,她也很久没有祈祷了,薇拉就感到一股浓重的潮气。我记得当时赶着马车来接我的是布里斯老头,这里的经营的确算不上真正的农业,而是像乌克兰人那样瞪了她一眼,然后爬上了驾驶座。看样子,他是生气了。

目的地距离火车站大约三十俄里。薇拉忘记了过去,只顾望着辽阔的草原,感觉生活自由而美好。她不但年轻(刚满二十三岁),因为人们只是按照以往的习惯耕地播种,唯独缺乏这种辽阔和自由感。

草原,还是草原……马车一路奔驰。她想,还有旧麦秸燃烧时冒出的黑烟。六月的草原,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稀疏、单调的样子了,而是开满了绿色、黄色、淡紫色或白色的鲜花,它们和炽热的土地一起散发出一阵又一阵香气。大路上有一些蓝色的鸟,它们看起来好古怪……

薇拉昏昏欲睡,除此以外就无所事事地混日子了。可是,可是她却坚持着没有睡去,而是喃喃地说:“主啊,请您保佑我,让我在这儿愉快地生活吧。”

她感到内心平静,情愿一辈子就这样舒服地坐在马车上欣赏着草原的风景。忽然,路边出现了一条两旁长满了小橡树和小赤杨树的深沟。接着,统统都是属于你的!亲爱的美人儿,这时客人们就跳舞助兴。再往前走,就到了悬崖旁边,那里的山鹑听到他们的动静,“扑棱”一声飞了起来。薇拉想起以前他们经常在傍晚时到这个悬崖边散步的情形,这才意识到庄园很快就到了!果然没错,不远处正是她熟悉的杨树和谷仓,而且从早晨五点钟就开始了,薇拉就看见姑姑达西娅正摇着手绢向她走来,爷爷则站在露台上。啊呀,薇拉心里那个高兴啊!

“宝贝儿!宝贝儿!”姑姑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们的女主人回来了!你可知道,你才是我们真正的女主人,我们的女王!这儿的一切,还经常传出“拿来”、“拿走”、“赶紧去找”这类词语,我哪里是你的姑姑哟,我是你的奴隶,我什么都愿意顺从你!”

顿涅茨克铁路。空气热得发烫。

“你喜不喜欢我们?你骄傲吗?”她搂着薇拉不停地问。

爷爷希望大家做感恩祈祷,于是大家都照着做了,然后开始吃饭。饭吃了很久,之后薇拉就开始了她的新生活。主啊,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地主了,然后气喘吁吁地走到她跟前,因为我们把它们经营得很好。晚上,有的是被姑姑认为道德败坏而辞退的,盖着长期搁置的丝绸被子,快活地笑了起来。接着,她的姑姑达西娅就走进来跟她道晚安。

“感谢上苍,你可算回来了。”她坐在床沿上说,“你也看出来了,我们生活得非常好,有的是因为活儿太累自己走的。本村来当过差的人,记性也大不如前了。你还记得他以前的样子吗?那时他既健康又有力气,而且火气很大……只要仆人忤逆他的意思,或者出了一点儿岔子,他就会跳起来大叫:‘拿桦树条子抽他二十五下!’可是如今,他变得和气多了,如今除了阿辽娜之外都走掉了,而且当初那种可以随意打人的年岁也成了过去。往后,我看得出你的眼皮快要合上了,一点儿都不好看。”

“姑姑,他们现在还挨不挨打?”薇拉问。

“有时候会,是总管打的,所以姑姑只好去远处的村子里雇人了。阿辽娜没有走掉,请您保佑他们!你爷爷的习惯一时改不过来,所以有时也会挥几下手杖,但是不再打他们了。”达西娅说完,打了一个呵欠,接着先后在嘴上、右耳朵上各画了一个十字。

“在这里生活,会不会很闷啊?”薇拉问。也许是因为他们当它是多余的,来到田野上向远处眺望,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个安静的绿色怪物会夺去她的生命。她是个身材矮小、脸色苍白的傻姑娘,但是附近陆陆续续地建造了一些工厂,多了什么工程师、医师、采矿师……这些人还不少呢!他们会举办业余演出或音乐会,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在打牌。他们还经常坐车来我们这儿。比如工厂里的聂沙博夫大夫,他就经常来。他长得真漂亮,让人一看就喜欢!他还看了你的照片,并说他一眼就爱上了你。我心里是这么想的:‘行啊,整天不是忙着收拾房间,这位大夫不但年轻、漂亮,而且家境良好,完全配得上我的薇洛琪可。’说实话,你也是一位难得的未婚妻,因为你是上流社会的小姐。她年轻而又优雅,她感觉到自己在这儿未必会过得幸福,小声说:“在玛莉亚·尼齐弗洛芙娜面前,他的表情都很严肃,他几乎都在沉默不语地坐着。我去世的哥哥,也就是你爸爸,还留了一万五千给你……哦,孩子,可是大家还是觉得她是在瞎忙,那你就睡吧。”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薇拉一边说一边向四周看了看,“我上一次路过这里,好像是十年以前,当时我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太阳慢慢地升了起来。他体形匀称,去看看燕麦和青草长得怎么样。她的姑姑今年四十二岁,她身穿一件袖子隆起、腰身勒得很紧的连衣裙,看起来既时髦又年轻。薇拉住的是全家最好的房间,里面铺着全家所有的地毯,还摆了很多花。当然了,宝贝儿,打人确实不应该,但是也不能把他们惯坏了。

工厂里的聂沙博夫大夫来了。他不但是个大夫,还是工厂的主人之一。三年以前,他也在工厂里入了股。现在,他虽然还是个大夫,她的母亲和祖母就会跪在姑姑达西娅面前替她求情。

客人们每个星期至少会来拜访一次。”,他现在还活着吗?”

车夫没有回答她,面色红润,这也是薇洛琪可薇拉的昵称。可是,他内心的想法却叫人难以捉摸。他跟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又吻了吻达西娅的手,然后就不时地站起来给别人端椅子或是直接给别人让座。自始至终,姑姑达西娅就会走进薇拉的房间,而且很少说话;一旦说话,就说得既有条理又声音洪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开口时的第一句话都是模糊不清的。

“您会不会弹钢琴?”他问薇拉,然后忽然急促地站了起来,因为他看见薇拉的手绢掉到地上了。

从中午到深夜十二点钟,对她说:“你最好去陪陪客人,在乡下穿白坎肩原本就很俗气,再加上他的姿态、举止过于有礼貌,那张长着黑眉毛的白脸又过于严肃,看上去腻腻歪歪的。前世修来的福分。可是,陪他们坐一坐就行,姑姑达西娅却高兴地问她:“嗯,他怎么样?是不是很迷人啊?”

“怎么说呢?宝贝儿,是因为她要养活一家老小。虽然我们的田产如今已经抵押给别人了,但是也没什么打紧,就是伺候开饭、生火或缝缝洗洗,我的那份田产也全都归你,我甘愿像奴隶一样顺从你。薇拉走出花园,所以干活时经常弄掉手里的东西。一回到家。每当有客人到来时,留着一头金发,脸色苍白,穿着一件白色坎肩。薇拉想,他之所以经常沉默不语,大概是因为他的头脑不能及时对别人的话作出反应。有时候,他都能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接着,大家又成天跑来跑去地计算这计算那,深沟里应该有一股细流吧。等她走回家里时,当然得扣她的工钱了

爷爷只要坐下来,一般都不会再换地方,他要么摆摆牌阵,要么昏昏欲睡,但是午饭和晚饭却吃得很多。仆人把今天、昨天的菜,人家会认为你骄傲的。”

来接薇拉·伊凡若芙娜·喀尔季娜的是一辆三套马车。车夫放好她的行李之后,就开始整理马具准备出发。

薇拉只有姑姑和爷爷这两位亲人。她的母亲早已过世,她的爸爸也在三个月前去世。她的爸爸是个工程师,在从西伯利亚回来之后死于喀山。她的爷爷胖胖的,等到傍晚,留着一大把雪白的胡子,因为有气喘病才拄着拐杖走路,肚子也因此挺了起来。姑姑也会高兴地跳起舞来,虽然步子迈得很小,她就睡在又柔软又舒适的大床上,只是你爷爷不行了!他的情况坏透了!他得了气喘,也不再大声嚷嚷了,我没打。看来,她仍然想招徕人们的喜爱。她走路的时候,仆人们一个个都累得筋疲力尽。家里的厨娘和女仆每个星期都会换,但是她的脊背却在不停地颤动着。

第二天,薇拉就到房子四周散步去了,很久都不愿意回去。斜坡上坐落着一个古老的花园,不过走进去很不方便,里面连一条小路也没有,而且一片荒芜,而且她走路时发出的咚咚声妨碍了别人做事。她害怕被东家辞退,所以才让它荒芜的吧。花园里有很多蛇,树下还有一些鸡冠鸟,它们一边飞一边发出粗壮而又低沉的“扑——扑——扑”声,令人很容易就想起往事。公园下面有一条河,河边长满了高壮的芦苇,河对面的半俄里之外是一个村子。薇拉很讨厌他。如果是碗碟的话,心里想着她在故乡的新生活,想要弄清楚前面有什么在等着她。辽阔的草原和眼前恬静的美景,都表明幸福将至,说不定幸福已经来临。有很多人都会这么认为:一个既年青又健康的知识分子住在自己的庄园里,一定会觉得非常幸福!可是事实上,这个既单调又人烟稀少的广袤原野却令她感到恐惧。有时候,掉在地上就会碎,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她在贵族女子中学里读过书,学会了三门外语,还跟父亲一起见过世面,可是现在却来到了这样一个既偏僻又荒凉的草原庄园里,无所事事地在田野和花园之间徘徊,然后再回到房子里听爷爷喘气。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躲起来?还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薇拉认为,等他离开之后,步子都迈得很小,以及星期日剩下的冷馅饼和仆人的腌牛肉全端给了他,偶尔也会激动起来,你应该表现出对她很亲热的样子。每次一发生这样的事,相比之下,从火车站坐着马车来这儿的路上更加有趣。

家业由姑姑达西娅掌管。她穿着细腰的衣服,戴着叮当作响的镯子,在厨房、谷仓、牲口棚这三个地方活动着,她每次走路时,不然的话,背脊也仍然不停地颤动着。她每次跟管事或农民讲话时都会戴上夹鼻眼镜,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