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走廊两旁是白花花的墙壁,一眼望不到尽头。墙上没有一扇窗子,室外的光线照不到这逼仄的空间,不高的顶棚上刺眼的白炽灯闪烁。走廊里安静如常,只有不急不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响声,在狭长的走廊里回荡,细听之下偶有回音。
那响声极有规律,不徐不疾,缓缓中竟透着几分愉悦。响声终止在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并不起眼的门。门上挂着牌子写着“时空修复组”五个字,牌子很小,在不起眼的门上更是稍不注意就被忽略了。高跟鞋的主人把手放在那小小的牌子上,牌子无声滑向一旁,露出一个小小的探头,高跟鞋的主人略略倾身右眼凑到探头前。只听到“嘀”的一声,探头就缩了回去。高跟鞋站直了身子,门应声而开。
视线瞬时开阔,房间里摆放着造型各异的机器,几个神色冷峻的人在机器前忙碌。开门的声音让其中一个正泡咖啡休息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R7,回来了?”T2淡淡一笑算是打个招呼,低头喝了口咖啡,掩饰眼眸中的希冀光芒。
R7踩着平稳的步伐走到男人跟前,“第一百个,完胜!”平淡的口气下是强烈的得意与自豪,眼中熠熠的光亮让她整个人都光彩夺目。
“恭喜!”T2敛了眸中的异样,温和地看着她,“你一直是咱们组最棒的修复员。”
“那是当然。”R7毫不客气地应下。她的工作要说普通也再普通不过,跟古董修复师差不多,要说独特也称得上是独一无二。
由于近年来时空状况频出,穿越到古代的人日益增多。穿越过去的现代人经常有意无意中改变了历史,即使没有改变也留下了现代的痕迹。时空委员会研究探讨数年后,仍是没有推出一套可行的组织方案,只能在事后补救。时空修复组的任务就是消除这些痕迹,让现代人看到的仍是历史的原貌。
时空修复组共有三个小组:C组主要做搜集工作,把穿越的人、朝代、可能改变的事件详细搜集整理;T组主要做研究,负责研究时空转换交接,把R组人员输送到各个朝代;R组是实施组,负责把改变了的历史恢复原样。
今年她已经连续出了十九个任务了,高强度的工作,再加上高频率让她常常吃不消。前几年穿越集中于清朝,她就主要在清朝出任务,精通熟知清朝的历史,上至皇室宫廷,下至平民陋室,大到历史走向,小到野史上的现代一笔,她统统都要考虑到。尽管如此,一个朝代的修复对她来说,游刃有余。可是后来穿越的朝代上至夏商下至民国,无所不包,要掌握的知识,要修复的内容之多就不是她一人可胜任的。组里研究决定让她负责明清两朝的修复,其他朝代各由其他组员负责。
“还继续出任务?我看这段的排表里没有你。”T2把视线移到一边,不敢直视她身上那灼人的耀眼光芒。
“不了,再这么下去非累死我不可,休息下。”高强度的工作,高频率的“出差”让她的生活几乎都在明清朝代度过了,在现代的生活反而少的可怜,有时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古人。这次成功完成了一百个任务,会长亲口答应给她半年的假期,她要好好的享受一下现代生活。
“也好,你都三年没休假了,是该好好休息下。”T2凝视着冷了的咖啡,她出任务的时候他还能偶尔见到她,若是她休假了他就更见不到她了。毕竟他是T组的,输送修复员几乎每天都要做,最近又上了新课题,研究占据了他全部时间。什么时候才能跟她单独在一起吃个饭聊一聊,哪怕只有半天时间也好啊。
“不说了,难得有假期,分秒都要珍惜啊。”她把手腕上的跟踪链解下递给他,这跟踪链是她出任务时这边与她的唯一联系,由链子发出的波长能得知她在那边是安全的。在修复员有危险的时候,链子能发出射线保护修复员。
T2接过链子,上面还留有她淡淡的体温和香气。这链子是三年来第一次从她身上解下来,由于出任务太频繁几乎不等交回T组她就又出任务了。以往都是靠着这条链子得知她好不好,现在这唯一的联系也解下了。
“一条链子而已,瞧你看得这么深情。”R7见他盯着链子许久,眼珠动也不动一下,忍不住调侃。“行了,我走了,Byebye。”R7拍了拍他肩膀笑着出了门。
门在身后无声关闭,走廊里寂静依旧。R7嘴角衔着笑意,不徐不疾地走着。忽然想到临走前应该跟会长道个别,能给她这么长的假期实属“法外开恩”,该好好谢谢会长。高跟鞋转了个方向,进了电梯。
会长的办公室独占一层,出了电梯是一道钛合金大门。门旁是一排监控,门上有指纹、密码、眼瞳三道锁,只是这道防护严密的门此刻竟诡异地半开着。
进去还是不进去,R7犹豫了一下,“会长?”喊了半天里面没有应声,她开始有隐隐的不安,莫非出了什么事?“会长,我进来了。”
进了门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安静无声,她走进办公室中央,四处打量,没有任何异常。突然一抹吴越秘色闯入了她的视线,R7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办公桌上的那个小小的瓷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什么?莫非是?她几步走到办公桌前,仔细打量那瓷器。
那是一个莲花五瓣瓷碗,颜色青如天,质地明如镜,釉胎薄如纸,手指叩击声如磐。天啊!真是柴窑,中国古时五大瓷窑之首的柴窑瓷器,只闻于传说中的柴窑。她曾经代替R2出过任务,在五代后周修复过历史,她见过真的柴窑瓷器与眼前的无二!
怎么会这样?原本不该出现在现代的柴窑瓷器怎么会在会长的办公桌上,如果这个瓷器流传在外面会怎么样,不该存世的东西出现了又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脑中乱哄哄的绕成一团,她没注意到身后一个人的接近。“R7,你怎么进来了?”
“会长。”她慌乱转过头,看见会长和蔼地看着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慈祥。“我就要休假了,想来跟您说一声。”
“嗯,是该让你休息下了,要不都该说我老头子苛待你们了,只让工作不让休息。”会长从容地坐到椅子上。
R7收敛了慌乱的神色,恢复沉静的样子,低低说了声“是。”
会长又问了她的工作交接等事宜,就让她出去了。待她的脚步踏出办公室的一刻,会长微笑的脸沉了下去,拿起电话轻声吩咐了几句。
R7脑中装满了那只瓷器的影子和会长往日一直强调的“还历史一个原貌”的话,矛盾复杂的心情充斥心中。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号码是组长的。
“R7,有紧急任务,马上回来。”
紧急任务?她休假期间不是安排了R5接替她的工作吗,虽然疑惑她还是立即回到了组里。
组长的脸色不算太好,微微泛白,在见到她时勉强挤出笑容。“不好意思,本来你都休假了还让你回来,但是这个任务特殊,R5对明清的了解不如你,还是由你去完成最为合适。”
“没问题,什么任务?”只要是工作,她向来不讨价还价。这项工作不仅是谋生手段,更是理想和信念。
接过任务书匆匆扫了一眼,她诧异地看了组长一眼。虽然有点难度,但也不是非她不可的任务啊,R5可以胜任的啊。感觉到事情的蹊跷,她偷眼四下打量,暗处果然藏着几人,魁梧的身影腰间有突出的硬物。R7心知凶多吉少,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现在是要送她走路。
反抗是死路一条,不反抗也是个死字。想她R7为了还历史一个原貌付出了多少心血,到头来却是为文物贩子做了嫁衣,最后还不得善终,想到这一层不禁心寒。被逼迫着来到了T组的工作室,T2扶着她平躺到机器上。
他的手在黑色的按键上颤抖半晌,最终颓然放下闭上了眼,复又抬起手指,按下了蓝色的按键。之前他不曾付出什么,就让他最后一次为她冒次险吧。到未知的时空去,总比到冥界去要好。她拥有丰富的古代知识,又在古代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不论她将来是到哪个时空应该都能生活的不错。今生他与她缘浅,他只希望她能在异时空过得好。
北周267年。
疼,细细绵绵的疼痛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力气好像统统被抽离身体,使不出半分。有疼的感觉?她竟没有死,那是穿越了吗?黑暗之中仿佛能听到灵魂与身体结合的声音。
眼皮沉重,每睁开一份都好似顶着千斤。当她终于完全睁开双眼时,却恨不得没有睁开。凌厉的剑气带着森森寒意扑面而来,直逼她眉心。刚刚重生的喜悦笑容还未绽开,瞬间凋零。空中漂浮的柳絮拂过剑面,立即化作两半。她的心直直沉了下去,视线之中似乎看到了黑白无常远远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