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绍峥对待她爹尚且如此留情,绝不可能严厉地处罚她,但是言暖还是抑制不住地紧张。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心底总有个地方隐隐地不安。它像根毛刺,很细微,细微到可以忽略它。可是当真的忽视它的时候,它就会小小地刺她一下,以示它的存在。
“说吧,我听着呢。”许久卫绍峥都没有开口,言暖不禁出声催促,未知的等待更折磨人。
卫绍峥垂下眸子,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悲。“清儿有孕,我已经下旨册封她为贵妃了。”
言暖心中的忐忑更甚,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却突然提及了对常贵人的封赏,这意味着什么?
“以后宫里的事先交给皇贵妃打理吧,陆盼卿毕竟是异国人,所以我让清儿协助她处理。”卫绍峥缓缓抬起眸子,“凤印就暂时交给清儿保管吧。”
言暖在他眸子里看到了自己依旧从容的笑,“好。”
“后宫的事多,以后她们学上手了,也能帮帮你。”卫绍峥有些不忍,轻抚她羊脂玉般的脸颊。“这些都是暂时的,你不要多想。”
言暖点点头,淡淡的笑意和自若的神情始终不曾从她脸上消失。“不会,这段时间总觉得很疲倦,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下。”
“那就好。”卫绍峥似是松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柔和起来。“还有些朝政没有处理,我先去御书房了,待会过来陪你。”
言暖拽住他衣袖,“我想回家看看父亲。”
“也好,你最是明事理,好好规劝下他。这次的事就算了,朕不希望有下一次。”卫绍峥敛了笑意,神情又变得凝重起来。
“是。”言暖郑重地应下。
卫绍峥说完大踏步离开了凤栖宫,言暖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端着的笑容瞬间跨了下来。没有玉玺的皇帝不算是真正的皇帝,那没有凤印的皇后还是皇后吗?
一片阴影笼罩在她身上,言暖抬起头,镇定的神情又重新挂在了脸上。“释修。”
“你玉佩上的璎珞掉了。”释修清冷的眸子里浮上淡淡的晦暗,直视她故作镇定的脸。
言暖低下头,手中的璎珞不知何时被她从玉佩上扯了下来,已经被攥成凌乱的一团。“掉了就不要了。”她随手把璎珞扔在一边,“我换个衣服,一会陪我回家。”
不过短短两个月,再次回府门上的匾额已经换了。原来飞扬的金色“尚书府”三字,如今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题字。往日门庭若市的尚书府,如今可谓门可罗雀,连看门的下人都垂头丧气地倚在门边,没有了昔日的得意。
言暖随着管家进了书房,释修在门外一边仗剑而立,没有陪她进去。书房内她爹逆光站着,身影有些萧索。
“爹。”言暖轻轻开口,感觉鼻尖一酸。
曾经的言尚书,今日的言詹士回过头来,“哦,回来了。”
不过几日光景,她爹脸上的皱纹已经增加了许多,鬓发已经完全白了。虽然他跟她相处时间不多,但毕竟是这具身体主人的亲人,血脉相连的感觉是如何也抹杀不了的。何况她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就要替她尽孝。“爹,你怎么会参与那件事?”直到现在她还是想不通,她爹会做下那么糊涂的事情。
言詹士苦笑,神情间俱是无可奈何。“暖儿,爹是一时糊涂,那件事……不提也罢。在宫中过得如何?”
“还好。”言暖心知他是有苦说不出,而且这种不光彩的事也没办法跟女儿讨论。
“那就好。”言詹士努力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皇上待言家还是留情的,应该也不会为难你。”
“爹放心,皇上没有为难我。”他确实没有为难她,只是夺取了她皇后的权利而已。但相对言家犯的错,这惩罚实在不算什么。
言詹士用粗糙的手整理下稍显杂乱的胡子,“是爹对不起你,爹……”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不比往日,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你,等着你出错呢,没事就早些回宫吧。你娘去林州看你姨母了,今天不会回来了。”
“那爹你多保重,女儿这就回宫了。”想劝她爹的话就在嘴边,可是看到她爹落魄的样子,却怎么也开不口。
出了詹士府言暖并没有上马车,而是沿着街道慢慢往回走。不过一天时间,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言家从大周第一荣宠家族的位置上跌了下来,她爹被架空了权利,她也被夺去了凤印。卫绍峥虽然震怒,但对言家还是留情的,可凤印……
明明心里的烦乱不堪,脸上却还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言暖从未感觉如此疲惫。在宫中她不能肆意表现出内心的情绪,但在宫外她可以。“释修,你会不会也有觉得累的时候?”
释修在她身后落她半步,小心地护着她。“我也是人。”
“呵——”言暖轻笑,“你说得还真直接,是啊,是人就会累。”所以她累了是正常的,不是对那人处置的害怕,不是对未来的惶恐,她只是有些累了,因为她也是人,对吗?
“你不必担心,他……还是爱你的。”释修艰难地说完,目光转向了一边。他向来不在乎其他人的感受,只有眼前这个女子,她的一颦一笑都扯动着他的情绪。为别人说好话他向来不屑,可是如果为了她……他似乎离原来的自己越来越远。
“我知道。”这点她是敢肯定的,但是心里的那股不适还是依然存在。“释修,……”
“都让开,都让开!”突然的惊叫声打断了言暖的话,“小心啊,快让开!”
言暖抬头一看,一匹受惊的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摊贩们手忙脚乱地闪躲。那马鼻孔喷着气,冲着言暖的方向就冲了过来。释修飘身到言暖身侧,准备带着她一起避开。一个身影从另一个路口飘然而至,飞身上马,牵住了马的缰绳。受惊中的马极力挣脱,却怎么也不能把那人甩下去。那人吹了个古怪的唿哨,又轻轻安抚马头,受惊的马竟神奇般地安静了下来。
是谁这么厉害,竟能瞬间制服发狂的马?言暖定睛一看,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