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异样让言暖意识到她又踏入了别人设计好的陷阱,千般小心,万般谨慎却还是没有躲过。天少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原来所谓的灾祸就是指这个吧。她和慕雅枫本就是青梅竹马,她大婚之前还曾为了他逃婚,若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会觉得意外。
“暖暖,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慕雅枫担忧地用袖子给她扇风,她脸上正呈现着不正常的红润,丝丝嫣红如水波涟漪慢慢扩散到整个脸颊。脸庞艳丽如火,唇色却白皙如雪,对比鲜明好似发了高烧。
言暖费力地往后挪身子,慕雅枫此刻的靠近,对她来说无疑是种致命的诱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叫嚣着、渴望着,脑中却清醒地知道她必须远离他,否则毁灭的就不只是他们二人,而是慕、言两个家族。“慕将军,我真的没事,我想一个人待会,你出去下好吗?”
“头怎么这么烫?”慕雅枫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手上炙热的温度让他蹙起了眉头。“不行,我扶你去看太医,夏天发烧可不是闹着玩的。”说着他伸手自然而然地抱起了她,就像是小时候她发脾气不想去看大夫,他哄着她抱着她去看病一样。
“放我下来,慕雅枫,别碰我,别碰我……”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嘤咛之声几不可闻,最后近乎是呻(吟)一般。
“暖暖,你……”慕雅枫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心思略一转便猜出了端倪。“茶里有东西?”
言暖狠狠地在胳膊上掐了一下,努力唤回自己的清醒。“慕将军,你快点走,有人要害你我。”下药之人是蓄谋已久的,从她出宫的那一刻开始,一连串的阴谋就已经隐藏在暗处等待着她入局。先是在在丹陛桥把她绊倒,然后把她推下桥让慕雅枫救她,再后来是锁了主殿和东配殿,让他们只能到西配殿休息,最后是在茶水里下药,一箭双雕除去她和慕雅枫两个人,甚至是拔出大周朝军中最有声望的两个家族。
这看似简单易行的计谋,却处处透露出某后黑手的厉害。这人必是心细如发而又非常熟悉他们的人,首先得知道这次祭祖大典她会参加,巧妙地算准了把她推下桥的时间,让慕雅枫正好能救她,而且只能是慕雅枫把她救上来。这人还摸准了慕雅枫心疼她的情愫,一定会带她去休息,然后在他们休息的地方下药,恐怕不止这茶水,西配殿任何可以入口的东西都被下药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甚至连太监吃酒闹事都被算计在内,计划可谓滴水不漏。
是谁有能力做到这些?言暖竭力去想,把注意力转移到猜测幕后黑手上去。可是收效甚微,当慕雅枫把她放回椅子里时,她的手竟不受控制地拉着他的衣袖不放,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了他的脸。炽热的身体本能地寻找了清凉,慕雅枫于她而言好似三伏天里的冰块,格外舒爽宜人。
“暖暖,放手。”慕雅枫在她的抚摸下语声暗哑,眼前的人是相知相爱了近二十年的人,对她的渴望亦是如装满了水的杯子,稍有晃动水就溢了出来。不是不想,不是没有冲动,只是他不能冒险,不能因他的渴望而害了彼此。
“我不。”药性和理智在争夺、拉扯,艰难的斗争不亚于一场最激烈的战斗,她拼命克制着自己,却还是让药性占了上风。言暖的眸中已是迷蒙,红润的双颊似红水晶一般剔透,长长的睫毛如一柄精致的宫扇,眨眼之间的扑闪好似一根羽毛刷在慕雅枫的心上。一滴晶莹的汗珠从她额上顺着颊边滚落,滴答一声落在了慕雅枫的手上。她个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委屈地扁扁嘴巴,双手搂着慕雅枫的脖子。“我偏不。”说着她倾身上前,碰了一下慕雅枫的唇。
言暖轻碰他唇的动作如同点燃焰火的火种,让慕雅枫的眼睛瞬间暗沉起来,渴求了那么久的东西现在就摆在眼前。诱惑着他,蛊惑着他,让他难以拒绝。慕雅枫反手抱住了言暖的腰肢,加深了这个吻。他吻得小心翼翼,像呵护着什么宝贝般,想要掠夺,又怕伤害,想要离开,却又不舍。唇齿之间,竟有隐隐咸意,混着颤抖的气息,直达灵魂的深处。吻从唇上移到了肩头,他细细啮吻,又吻至耳珠。他含了她小小耳珠在口中,轻咬,深吮,哑声唤着她的名字。
“暖暖,暖暖。”这个深刻在心底的名字,这个揉碎了融入他血脉骨髓的名字,这个只能在午夜梦回才能放肆吐出的名字,在这一刻带着浓烈的情欲呢喃而出。
“啊——”一声惊叫打破了笼罩在两人之间的梦幻感觉,待清醒过来时,殿门口已经乌压压站满了人。卫绍峥和常清站在前面,身后是前来参加祭祖大典的王公大臣,周围簇拥着宫人侍卫,众人都以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殿内的两人。
言暖低头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衣衫半褪,如玉般的肩膀裸露在空气中,其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吻痕。空气中弥漫着靡靡的气息,言暖看向面前的慕雅枫,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满含情欲的脸。
慕雅枫亦是没有完全从刚刚的情欲之中清醒过来,他脸上的潮红慢慢褪去,神色间没有丝毫惊慌。“别怕,有我。”他已口型对言暖承诺,安慰地冲她无声笑笑。
“你们,你们……”常清纤细的手指指着他们,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言暖抬头正对视上卫绍峥的目光,那目光幽暗带着明灭的火焰,仿佛要瞬间将她燃烧怡尽。感觉到身上的炙热已经消散,言暖心知害她的幕后黑手连药性坚持的时辰都算好了,不早不晚恰好在祭祖大典结束,众人都回到斋宫休整准备回去的时候。
事到如今,言暖反而不担心了。当最坏的情况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只是不要连累的慕雅枫才好。她往上拢了拢衣襟,遮挡住露出的春光,慢慢站起身,走到卫绍峥身前。“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责罚?”卫绍峥极力压抑着愤怒,袖中的双手死死地攥着,生怕一松手就会一掌拍死眼前的人。他让她来参加祭祖大典是给她的荣耀,不是让她来勾引从前的青梅竹马、他的倚重大臣的。没大婚前她就为了这个男人逃婚,把他置于天下人嘲讽的难堪位置上。现在她已经嫁给了他,爱上了他,居然还做出这种事。她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有没有把他放在心里?
常清上前一步,挡在言暖身前。“皇上,静妃姐姐出阁前是大家闺秀最是知书达礼,嫁入皇室之后身为皇后也知规守距,绝不会做出有辱皇家脸面的事。臣妾敢肯定此事必有隐情,皇上何不查过之后再做定夺?”说完,她的眼角轻轻扫向桌上。
卫绍峥闭上了双眼,既不看跪着的言暖和慕雅枫,也不看为他们求情的常清。屋内的众人都看着他,不敢发出丁点动静,生怕被愤怒中的皇帝当成炮灰。良久,他睁开眼,神情间已经平静了几分。“李德庸找几个宫女侍卫过来,让他们把桌上余下的茶喝了。”
三个宫女和三个侍卫在李德庸的带领下进了西配殿,在众人的目光中喝下那壶剩余的茶水。六个人站在屋里当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他们身上。众人屏住了呼吸,生怕大声的呼吸会惊动了什么,紧张的气氛仿佛把空气也凝滞了。
时间如漏斗中的细沙,一点点流逝,阳光慢慢西斜,射进屋内的几缕照在卫绍峥的脸上,给他阴暗的脸色上划了几道金线,看起来格外狰狞。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喝了残茶的六个人没有丝毫反应。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们依然如故。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异常!
人群中慢慢有了骚动,交头接耳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由小到大,最后竟汇聚成巨大的嗡嗡声,犹如无数蜜蜂。言暖的心沉了下去,从她开始感觉热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看到这些宫女侍卫她才想到,同样是喝了茶,为什么她出现反应,而慕雅枫却没有。今日当着这么多王公大臣的面,如果不能证明她和慕雅枫是被人陷害,后果将不堪设想。
“静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卫绍峥的语气里充满了寒意,神情间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女人做事为什么从来不给他留一点余地,一点转圜的机会。如果不是被下药了,那他看到的那些妩媚的风情,那些诱人的神态……
言暖正要开口,身体却猛地被提了起来。卫绍峥单手提着她的衣襟,嗜血的目光如野兽一般看着她。“告诉朕,真相是什么?告诉朕!”他猛烈地摇晃着言暖的身体,仿佛这样做就能赶走这不堪的一幕,完全不在乎言暖在他摇晃下身体如布片撞击着四周的桌椅。
“皇上,太医还没有看过,也许是中了什么奇异的毒也说不定。”慕雅枫原本想把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可是看卫绍峥和常清的架势,是要为他们开脱。只要是下药了,就不可能不留痕迹。即使茶水中查不出来,言暖体内的药效也必能留下什么痕迹。
“朕没有让你开口!”卫绍峥怒吼,失态的喊声似乎把他自己也惊到了。他压制下满满的怒火,放下了言暖,冲李德庸吩咐,“传太医。”
随行的赵太医就站在人群中,听到卫绍峥的话赶紧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皇上。”
卫绍峥也不应声,阴沉着脸负手站在一边。
赵太医颤抖着手给言暖把脉,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突然出现了奇怪的表情。他把脉如此之久,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卫绍峥也不催他,只是随着赵太医把脉的时间越长,他的脸色就越难看,看着言暖的目光充满了愤恨、震怒、失望甚至还有一丝受伤。
“回禀皇上,娘娘的身体无碍。”赵太医终于放下手,低头跪地回奏。
“无碍?没有任何不妥?”卫绍峥逼近言暖,那样子好似要把她撕裂一般。
“是。”赵太医低低地回应。
“好,很好。”卫绍峥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把沉积在胸腔的怒火也吐了出来。他不再看向言暖,也不看慕雅枫。神情间恢复了一贯的镇定冷漠,自从平叛安家之后在他的脸上就再没出现过温和的表情,只除了两个月前的那段时光。“慕将军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慕雅枫神色自若,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一点惊慌。“有,今日的事是臣一时把持不住强迫了娘娘,与娘娘无关,请皇上降罪于臣。”此时找不到他们被陷害的证据,而众目睽睽之下皇妃与当朝大臣暧昧不清,势必要有一个人出来承担,而这个人只能是他,也必须是他。
“你以为你承担了一切,她就没事了?想英雄救美,你也得问问朕同不同意?”卫绍峥站在慕雅枫身前,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不是这样,皇上,是臣妾的错,此事与慕将军无关。”言暖急忙开口反驳,话出口之后才惊觉自己的反应太强烈了,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人生疑。但是慕雅枫是无辜的,若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会被牵连到这阴谋之中。如果因此害慕雅枫失了官位前途,甚至身受杀身之祸,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真是伉俪情深啊,朕是不是该有成人之美成全你们?”卫绍峥背对着言暖,以嘲讽的语气说着。他缓缓走到窗前,窗棂的阴影遮挡住了他的脸,没有人看到那张脸上失意绝望的神情。他俯身而立,背影孤峭。明明是富有四海拥有无上权力的皇帝,此刻却好似被世界抛弃了。那萧索的背影,让夏日的夕阳竟有了几分秋意。
就在众人以为卫绍峥还要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他转过身缓慢地走到言暖身前,以一种赌徒那种放手一搏、孤注一掷的神情看着她。“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今天的事是你勾引慕雅枫,这件事没有任何隐情,也不是别人的阴谋陷害。”
这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卫绍峥虽然多次不相信她,却还是愿意给她辩白的机会,只可惜这次她只能选择让他失望了。在爱情和道义面前,她只能选择道义。前世进入时空修复组的时候,会长曾问过她为什么要做这份“见不得光”的工作,她还记得自己的回答,因为要维持时空的平衡,维护时空的道义,为了这个她可以放弃每一个年轻女孩都能享受的生活。现在她的想法依然没有改变,道义在她心中依然是最重要的,爱情……也许爱情根本不曾存在过。
“今天的事是我勾引了慕将军,这件事没有任何隐情,也不是别人的阴谋陷害。”言暖直视着卫绍峥一字不落地飞快说着,她怕,怕说慢了一个字就会后悔,会打破自己一贯的做人原则,打破自己引以为傲的坚持。
卫绍峥看着她的目光幽幽灼灼,望着她似溺水的人看见浮木将要漂走,又似沙漠旅人惊觉绿洲只是蜃楼幻影。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视线转开。
随着卫绍峥视线的悠悠转开,言暖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也随之消失。她竭力想抓住的东西,似乎在刚刚卫绍峥转头的那一瞬间永远地离开了她。心里的慌乱让她像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好不容易看到了光明之门,那门却在她将要步出的时候轰然关闭,把她永久地留在了黑暗之中。
“这话是怎么说,虽说慕将军跟是你青梅竹马,可你也不能……”常清欲言又止的话,把已经封尘了近一年的话题又重提起。这像是惋惜的话在此刻提及,却带了几分嘲讽和鄙视的意味。
卫绍峥也不接话,神色间是从未有过的疲惫。“刑部尚书?”
“臣在。”刑部尚书裴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为人刻板,做事一丝不苟,脸上的神情也是呆板如木雕。
“大周律对后妃奸淫和大臣冒犯后妃的处罚吧。”不过须臾卫绍峥已经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刚刚的失望、疲惫好似不曾出现过。
“据大周律第一百八十二条后妃奸淫者轻者赐毒酒或三尺白绫,重者满门抄斩;据大周律二百三十二条大臣冒犯后妃者轻者发配边疆,重者弃市。”裴延说得一板一眼,似乎完全不清楚他所说的话会给地上跪着的两人带来怎样的后果。
“你们算是轻者还是重者呢?”卫绍峥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目光中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