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执手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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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还没见过你的面,就听闻了你的许多传闻。他们说你漂亮,是北周数一数二的美人。他们说你任性,仗着爹是兵部尚书,为所欲为。他们说你胆大妄为,敢违逆先皇的旨意。他们说你没有廉耻,还未出阁就逃出去找男人。我听过没有在心中留下多大的印象,众口铄金,大家都说的却不一定是事实。

第一次见你是我的师弟,北周皇帝卫绍峥让我来监视你。其实我是不愿意来的,凭我的武功来监视一个弱小女子,实在是大材小用,可是师父命我听从保护他,我只能这么做。

那天的月色朦胧,我早就发现了暗处隐藏的杀手,可是我没有立即出手,我想看看你的反应。你会不会像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一样,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你没有,你很镇定,镇定得让我刮目相看。不过这不是最让我惊讶的,最让我讶异的是你在看到我的面容之后的冷静。我知道我的脸很吓人,这幅面孔有多狰狞我很清楚,曾经有人看到过我的脸晕过去。可是你竟然只是肩头一颤,然后就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仿佛被你看透了,所有的事情在你清澈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你不但猜出了我的身份,还讽刺了我。那是第一次有女人敢讽刺我,生平第一次,我对女人产生了兴趣。

我虽然听命于卫绍峥,却又不算是他的侍卫。有时候我会在宫中保护他左右,有时候我会在宫中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可是你嫁到宫中之后,我总是会呆在凤栖宫。一方面是卫绍峥让我监视你、保护你,另一方面我自己也喜欢呆在你身边。你很有趣,总是能带给我不同惊喜。

你和卫绍峥比试马球的那天我也在场,那天的阳光明媚极了,却比不上你灿烂的笑容,你笑的那么恣意,阳光下的你闪亮得让人不敢逼视。你赢了,你居然赢了卫绍峥,在北周他的马球不说首屈一指,也是数一数二,你居然赢了他。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你果然有趣。

我不知道是在你面前我太放松了,还是你的直觉犀利。我跟踪任何人,都能做到不让对方发现,可是在你身边我做不到。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来大概是希望让你感知到我存在的气息吧。

我想让你知道有人在你身边,虽然是监视你,可也在保护你。你不知道你始终处于危险之中,阴阳门的杀手窥视你很久了,只是碍于你在宫中,而他们的门规是永不踏入皇宫,否则你早就不在了。

那天从尚书府回宫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阴阳门和安佩的家奴。凭私心而论,我感激他们那次的刺杀,因为那次让我有了抱你的机会。我抱着你在路上飞驰,你不知道我平静的面孔下,内心是怎样的复杂。跟一般的女子不同,你身上有好闻的芝兰香气,很干净很清爽,一下子就俘获了我的心。

那天你看到了我发下的另一半面容,那是我不愿意展示在世人面前的半边脸。每当有人看到我这半边脸的时候,就会惋惜会遗憾,说实话我很厌恶。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就凭着世俗的好恶来评价我。那段永远不愿意提及的伤,就摆在脸上,每次他们惋惜的目光就像是一双手,无情地解开了那段往事。

当风吹起的时候,我很怕在你脸上也看到那样的惋惜。幸好你没有,你只是有点惊艳,称赞我的美貌,就像是称赞一切美丽的事物一样,不带有多余的感情,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争斗,争宠,宫中不停地重复着这样的剧本。你行走其中游刃有余,我看着你也心中安然。忘了具体是从何时开始,我的眼球总是习惯向有你的方向转动,不论你是否在我眼前。你把我当成朋友,我很开心,也很满足。我们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刚刚好,我以为就这样一辈子做你的知己也是件不错的事。

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也低估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你和卫绍峥一直是相敬如冰的,可是在平叛安家之后好像有什么变了。你会用那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你会在夕阳中等待他的身影。

我很害怕,却又不知道害怕些什么。直到那天夜里,他抱着你从宫外回来,你一脸娇羞地靠在他的怀里,甜蜜的样子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天夜里他在你的寝宫整整一夜,而我在皇宫的角楼顶喝了一夜的酒。

或许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潜意识里我在期待,期待我们有也许,毕竟你用那样自然信赖的目光看着我,跟我谈心事。可是你只把我当朋友,最好的朋友,朋友而已,不能越界。

师承同门,卫绍峥是皇帝,我是一介平民,我却从未羡慕过他。这一次我却羡慕他了,不,是嫉妒他。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你,而我不能。

你脸上真心的笑容越来越多,你和他甜蜜的踪迹遍布周围,我想我无法再继续呆在你的身边了。或许我还是太懦弱,我没办法看着心爱的女人和别人缠绵,那时正好到了我和师傅约定的时间,我离开了皇宫,去见师父了。

我走了不过短短一段时间而已,却传来你被贬成静妃的消息。我不敢置信,那时你们相爱如同会地老天荒,可是还不到半年居然就撕破脸了。我很着急,担心你会受伤,你是那么重情的人,不会轻易动情,一旦动情了就是一生。而你又那么要强,即使心里痛苦,也不会说出来。我飞快地赶往洛城,却在路上遇到了阴阳门的人。本来就担心你,看到他们更是不顺眼。为了一劳永逸,我挑了他们一个组,让你彻底不用再处于危险之中。

当我再回到皇宫的时候,你已经住到了冷宫。虽然身心俱疲,但是在看到你安然的那一刻,我放心了,而且有天少陪着你,你不会有什么大事,精神一放松我就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瞬间,我看到你惊恐的神情。合上眼,心里的愉悦是不曾有过的。你担心我,在意我,对吗?

冷宫中的日子很凄凉,没有成群的仆人,没有华丽的衣饰,可是你过得很自得其乐。我知道,你是不同的,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你都是坚强乐观的。在冷宫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那里没有别人,就我们两人。不,还有你肚子里的小生命。我们朝夕相对,高谈阔论,一起期待着小生命的来临。如果时光就定格在那一瞬间该多好,可惜往往天不从人愿,我又一次和你失去了联系。

我没想到阴阳门会同江湖上的人共同对付我,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少说你已经不在冷宫了。那时我就知道小生命没了,否则你不会那么决绝。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你离开了,天少说再回到那个小镇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天少告诉了我你的身世,听到的时候也没有想象中的惊讶,你那么特别,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又有什么可惊奇的。天少需要神器,他需要借助神力穿越时空去现代。他曾经爱过一个人,那个人我没有见过,但是天少爱她胜过于爱自己的性命。

那个人离开这个时空回到现代之后,天少就一直在寻找着神器。他从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那是因为他在乎的人已经不在了,能让他在意的只有见那个人的方法,只有神器才能让他认真起来。那时找不到你,天少又有了神器的消息,我们就暂时放下了你,去找神器了。

我没想到这次的分别居然会这么长时间,一别就是三年。再次见到你,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你变了,变得更加内敛沉稳。我不喜欢你的变化,因为这意味着你经历了很多风雨,只有经历了风雨才能沉淀,我不想让你经历哪怕最细微的磨难,我只希望你过得好。

当天少问你要不要走的时候,我一方面希望你走,在现代你有家人,会过得很好。另一方面却又希望你留下,这样我虽然不能拥有你,却至少可以看看你,守候你。你最终还是犹豫了,我猜不只是因为风徽宁,也因为那个遥远北周皇宫里的男人吧?

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为了风徽宁,你放弃了走的机会。风徽宁走后,你明显变得沉默了,你不爱说话,除了处理朝政,你几乎都没什么表情。你知道吗?那时我常常会感到心疼,可我却无力改变什么,只能默默守在你身后,当你疲惫至极的时候,让你可以放心地向后倚靠。

南越还是灭国了,你没有流一滴泪,只是不再出皇宫。我知道,你的心在滴血。你觉得对不起风徽宁,可是你又无法恨卫绍峥。这样的拉扯的感情,让你更是倍觉痛苦,所以你在南越的皇宫里一呆就是三年。不过这样也也好,我可以陪着你,只要能守候在你身边,我就满足了。

最后回到你身边的时候,是母亲去世之后。她的病越来越严重,我带她去南方求医,她在途中去世。我再回来找你,你已经去了洛城。我知道你放下了心结,终于重新接受了卫绍峥。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感觉呢?是欣慰?是难过?还是不舍?我说不清,我只知道这一生我不能离开你,哪怕我只能站在你背后,你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候着你。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我还是站在你身后,看着你的喜悲。直到现在你入了冰冷的陵墓,我还是要守候着你。卫绍峥也在,我们常在你的陵墓前谈论年轻时候的事。这一生我们遇见了你,是我们的幸运。他比我幸运,他拥有过你。我比他幸运,我守候了你一生。这一世,有你,我不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