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凤凰无双-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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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素面轻纱 (1)

金陵城外紫金山上。

一身黑衣的沈幽爵站在半山腰眺望金陵城,南方风物与北地大不相同,女子更是较之北方婉约纤巧。他不得不承认,金陵地方山明水秀,物产丰富,人民生活安定富足,的确是一方宝地。

只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月冷山庄。江南一带,颇有几个武林世家,海宁陈家,泉州江家,杭州龙踞山庄,全数是江湖黑白两道必须卖几分薄面的势力,都养在为数甚巨的家将门客弟子。然而,月冷山庄却没有,除了山庄里大批的仆佣,就是霜寒阁南北十三省各个分号里的伙计了。月家所以有的大块良田全都廉价租给了佃农,同做慈善没大区别。他的好奇也就在这里了。月无情拿什么来维系山庄庞大的开销?只靠那微薄的地租和霜寒阁,似乎无以为继啊。

“爵爷,知无不言来了。”尚泽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后,躬身禀报。

沈幽爵缓缓转身面对一身渔夫打扮的中年人。

“知无不言?”他挑眉问。如果不说,谁会相信这样一个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特殊的渔夫,会是鼎鼎有名的搜集消息的情报贩子?然,人不可貌相,不是吗?

“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中年人简洁的回答。

“你带来我要的消息了?”沈幽爵垂眼把玩自己手上的黑玉扳指。

“是。”仍是短短一字的惜言如金。

“告诉我。”沈幽爵抬眼注视中年人。

“我有我的规矩。”知无不言第一次说出了完整的句子。

“一万两黄金买你知道的一切。”沈幽爵微笑,钱,他有。为了他想知道事而花钱,他更是舍得。

“太贵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知无不言面对一万两黄金的巨大诱惑,竟只淡淡道。“为免我良心不安,再附赠一条消息。”

“好。”沈幽爵也不推辞。

“倾儇,今年二十岁,河南开封人士,月冷山庄前任庄主月初晴奶妈的孙女,月冷山庄现任总管事。于现任庄主月无情十五岁时奶妈去世,时年同样十五岁的倾儇被接入山庄,既开始掌理山庄大小事务,并以男装出入与佃农交涉,与商人谈判,每月至霜寒阁查帐一次直至今时今日。曾有武林世家之子慕容琅向她求亲被拒,四川唐门三公子唐方向其求亲,亦遭拒绝,还有--”

“很多人向她求亲?”沈幽爵诧异。

“因为月无情一年之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金陵别府,山庄其实几乎等于由倾儇掌握。可谓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且倾儇的能力有目共睹,许多世家子弟都打着娶她回去管理的家业的如意算盘。”

舍小姐而就丫鬟吗?沈幽爵眯起眼,以月无情的能力,实可自己管理山庄,为什么要全权丢给一个奶妈的孙女?“说下去。”

知无不言却并没有再多加解释。“送你一条消息:上月初七,月无情的贴身侍女春知被灌下‘刻骨铭心’逐出府去,原因是她偷了极其重要的东西送给心上人。此物,已经流落到了江湖人士手里,结果是害死了五位正道侠义之士。事关武林安危,只怕难以善了。”

沈幽爵听了,浓长的眉皱了起来。他一贯不爱理江湖是非,即使他也觉得有许多事针对月冷山庄在悄悄进行,可是,不到万不得以,他不会插手。

“一万两黄金会如约送至指定银号。”他拂袖施展轻功下山去了,忠心的尚泽跟在他的身后,亦飞身而去。

知无不言默默站在原处,目送两人迅捷的身影,良久,才仰头凝视苍莽青山。

“沈幽爵,要化解这一场已经成型的血雨腥风,救月冷山庄于水深火热的人,或恐只有你了。但愿,你能帮得上无情。”斗笠下的脸,赫然竟是那在金陵城中一品居里说书的老许。

热闹的金陵城里,街上行人熙来攘往,一派升平景象。

倾儇穿一套蓝色儒衫,轻摇手中折扇,转过一个街角,远远已经看见霜寒阁的招牌。正想要行过去,却被一个穿珠灰色缎子对襟小褂的男孩撞了个满怀。她向后避让了一步,稳住脚步,顺手扶住冒失的小鬼。

“小心。”倾儇凤眼里幽光一闪。

“姐姐,没撞疼你罢?”穿珠灰衣服的男孩眨着一双机灵的大眼问。

“没有。”倾儇放开男孩,对这一语揭穿她真实性别的小童,多了一分小心。“以后走路莫这样疾,撞倒了老人孩童就不好了。”

言罢,她想绕过男孩,却不料男孩竟然伸手扯住她的衣袖。而她,竟然没能闪开。

“小兄弟,还有什么事?”倾儇低头问眼中闪烁不怀好意光芒的男孩,暗中有有了戒备。

“姐姐,我同哥哥来金陵投亲,刚才不小心同哥哥走散了,姐姐能不能帮我找到哥哥?”男孩子红润的嘴角向下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带着些少的迷惘无助。路上行经的奶奶大婶姑娘们见了,都忍不住生了同情之心,只当这孩子生受了什么冤屈。

倾儇看了看自己被紧紧攥在一双小手里的袍袖,再看了看男孩打定主意的眼神,轻轻挑眉而笑。这样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孩,眼利手快下盘如此之稳,武功根基之深,连许多所谓的大侠都要自愧弗如了。何况,一个拥有这般精灵神色的小孩子,绝不似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同家人走散了。她大可以拆穿他的把戏,可是,她很想知道这孩子缠上她的用意,所以,她只是温声询问:

“走散了啊--”拖了一个长音,她不急不徐地建议,“不如我送你去金陵府衙门罢,让衙门到各个路口去张贴告示,请你的家人见了,到府衙去认领你。如何?”

啊?怎么这样?男孩失望地垮下漂亮的小脸,这位姐姐怎么这样冷淡?不是应该热心地带他去找哥哥的么?

“姐姐--”他拖住倾儇的衣袖,左右摇晃,撒起娇来。“我害怕那些衙役官差,他们看上去都好凶。”

那就不怕我?倾儇垂睫瞥了虎头虎脑的男孩一眼,没拆穿他小小的谎言。近日来她被许多事惹得心浮气躁,或者陪这个明显心怀鬼胎却又掩饰得并不怎么成功的小鬼玩一会儿,可以让她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你和你哥哥住在哪里啊?”她笑问,顺着小男孩的剧本演下去,做个心地柔软的大姐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带你去找哥哥。”

她自觉似一个欲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我叫诸葛镇南,我和哥哥暂时住在蓬莱客栈。”镇南红润的菱角小嘴往上翘了起来。嘿嘿,上当了,倾姐姐终于上当了。

复姓诸葛?暂时住在蓬莱客栈?她微不可觉地挑了挑眉。

“好,镇南,姐姐现在就送你回客栈。”倾儇转身,往霜寒阁反方向的另一条繁华热闹大街而去,一派斯文儒雅,引得不少妙龄少女频频偷望。只是身后跟着一个灰衣童子,牵着她的衣摆,形成极不协调的画面,好似张生牵了一只东张西望的孙猴子。

“倾公子,可需要小的帮忙?”正在巡逻的衙役认出是月冷山庄的总管事,连忙上前询问。

倾儇拱手。“谢谢张大哥,我只是领这孩子去蓬莱客栈,不用劳动你了。”

“那么倾公子好走。”张捕头恭敬地说。这位倾公子,温凉如玉,优雅淡定,从没见过他为难过任何一个下人。他家里有个妹子,如果能许给他,真是天大的造化。

“姐姐。”等走出一段路了,镇南扯一扯她的衣襟。

“怎么?”倾儇并没有纠正他的称呼,也不觉得他一直叫男装的她“姐姐”有什么不妥。

“为什么他们都叫你公子?你明明是姐姐。”

“因为我着男装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他们都以为我是男子。”她耐心地解释。

“姐姐长得这么漂亮,他们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不出姐姐是女子。”镇南皱紧鼻尖说。

倾儇失笑,这孩子,精明之余,还会花言巧语,嘴巴很甜。看上去很讨人喜欢。她不予置评,领着他走进蓬莱客栈。

“小爷,您总算回来了!你哥哥四处找不到你,发了好大的脾气,正急着呢。还不赶快上楼去?!”掌柜的额上已冒了一层汗。住在天字号上房里的三位小爷,一个比一个难伺候,鬼点子层出不穷,哪一个他也得罪不起。

“好了,我也把你送回来了,可以放开我的袖子了。”倾儇低头对镇南说。

“姐姐,你送我回来,我该怎么谢你才好呢?不如姐姐同我上去喝一杯茶,歇一歇罢。”说完,也不管她的反应,径自拉她上楼。

倾儇任由镇南拉着她走进客房里,然后,她一眼看见一个与镇南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正坐在茶几边,脸色不豫。见到镇南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一样回来,立刻跳了起来,劈头盖脑便问:

“你晓得回来?我们罚抄诗经论语一百遍,你全都扔给我一个人来抄!”镇东不是没有看见倾儇,然而只是一转念间,他已经开始作戏。

镇南亦垂下头装出一副知错了的模样。

“对不起,哥哥,是我贪玩,和哥哥走散了,找不到路回来。多亏这位姐姐送我回来。”三胞胎天生的默契此时发挥了作用。

“哼,还不快倒茶谢谢这位姐姐?如果遇上了坏人,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一直被撇在客栈抄书的镇东向倾儇抱拳。“姐姐,我家弟弟顽皮,烦劳你了。”

镇南十分合作地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倾儇看了一眼两个男孩期待的神情,再看了看显然不单纯装是茶水的茶盏,笑了笑,接了过来。揭开茶盖,轻轻嗅了嗅。好茶,上好的苍山雪绿,若果不是掺了几近无色无味的凝露醉,这一盏茶可称极品。

“姐姐请喝茶。”镇东、镇南齐齐劝茶。

倾儇一笑,在两个小僮的殷殷注视下,一仰头将正盏加过料的茶尽数喝下腹去。镇东、镇南见了,互相递了一个得逞的眼神,在心中数数:一、二、三……数到五时,倾儇闭上了眼,身子微微一摇,向后倒了下去。

镇东与镇南眼明手快,上前扶住了她。

“嘿嘿,这是总可以将功抵过,不用罚抄书了罢?”镇南笑逐言开。

“把她送给爵爷,应该是份大礼。”镇东也露出贼笑。

沈幽爵推开自己卧房的门,浓直的眉立刻微微蹙了起来。房中有人!谁会这么大胆,擅自闯进他的房间内室?几个小鬼似乎没有这样的胆子。他的手抚上长剑,绕过白玉画屏,撩开南海明珠串成的珠帘,接近自己的床榻,然后拔剑揭开丝被,乍然迎进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瞳里去。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也不免愣了一愣。

“倾儇,怎会是你?”如果她不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没有一丁点动作,他此时已在电光火石间将她刺穿。

“可不正是我。”倾儇眨了眨眼睛。那两个孩子下药下得真重,倘使不是她,真要睡个三五七日才能醒得过来。

“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里?”沈幽爵伸手探她的腕脉,脸上颜色一变,碧绿的锐眼随即一深。她中了凝露醉,下药的人剂量放得极重,似是生怕她给跑了。而天下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味麻药的人,实在也并不多。只不过,这么重的剂量,她竟然能醒过来,也很不简单了。

“我喝了一盏顶好的苍山雪绿,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倾儇试着坐起来,虽然药效未退,可是以她的抗药性,四肢已经不再麻木,只是口干舌燥得紧。

“你看到我并不怎么吃惊。”沈幽爵扶她靠坐在床边,替她倒了一杯水端到她的唇边,喂她喝下。凝露醉几近无色无味,是最好的蒙汗药,只是药效过后,会有小小的副作用。师傅精通医术,更专研过毒术。他并没有继承师傅的医、毒之术,但也略有涉猎。

“怎么不吃惊?”倾儇又喝了一口水才道。她明白那两个孩子是有阴谋的,却怎么也料不到他们竟把她给搬进了他的房里。

沈幽爵盯住她的脸,半晌,他冷冷地问:

“以你的机警,绝不会轻易上当,否则,也当不了月冷山庄的总管且一当就是五年。若非你自愿,恐怕没人能令你喝下这一盏掺了药的茶。为什么?”

倾儇没有被他凌厉的眼神同森冷的语气吓到,只挑了挑隽秀的眉。

“我只是好奇,那两个小鬼费尽心机迷昏我究竟意欲何为?原来是为了怕有人罚他们抄书而将我当成贿赂的大礼。”

沈幽爵不知该气她没有危机意识将自己处在未知的危险中,亦或是该笑她为了这样无聊的原因就乖乖束手就擒。

最终,他邪肆地一笑,伸手挑高她的下巴,拇指抚上她粉色的唇瓣,流连不去地轻柔抚摩。

“那,你说我是否应该大方地收下他们的大礼呢?倾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