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周克芹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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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面对乡土的文学

如果说,文学的“民族性”问题,仅仅是指形式、表现手法而言,是指文体而言,那么,显而易见,人们已经讨论过很长时间了。不是么,每当我们这个社会孕育着改革的要求,或呈现出开放的势态的时候,文学的“民族化”问题随即被提出被强调,作家们亦随之被告知“民族化”的重要性。如果说“民族性”问题还包括着内容(文学的表现对象以及作家的主体意识),那么,这似乎又是不言而喻的。

我们面对着现实世界,而灵魂深处长存着一部悠长的民族历史。有时甚至会感到这历史过于的沉重。但正是这个沉重,使我们的文学从形式到内容都不可能不具有鲜明而独特的民族性。

我们所经历过的一切,是不能摆脱掉的,也无须摆脱。为了文学走向世界,具有所谓国际性,更不必视民族性问题为负担。

但是我并不简单地认为“越具有民族性的,便越具有世界性”。因为“世界性”这个概念过于模糊。某一作品在国外获得某一项奖,很难说就是世界性了,除非它除了民族性以外还表现了人类共同面对的或必须面对的问题,而这样的作品并不是太多的。“文学走向世界”的口号,在我们这里曾一度具有诱惑力,但很快也就被发现那是一个苍白的口号,一个浮躁的口号,只能产生演绎某种观念的文学,一种没有根底的浮萍般的作品。一种没有了根基的感觉启发着作家们寻根的自觉,催迫着作家去寻找文化的根源,从而以更深沉的目光观照作为历史一环的现实生活。

文学只能在民族的和乡土的根基上去接近世界。一个作品要是试图包罗万象,便可能实际一无所有。作家只能从自己立足的土地上去听取宇宙歌唱的隐约的声音,也只能在自己扎根的某一地点去倾听人类的诉说。

我们的生命有限,而这个世界太大。作家需要知道的事情太多,读书和旅行可以多少弥补其不足,中国有句古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这并不能取代作家自己的感觉。

常有这样的情形:某种瞬间的一瞥,或一突然的声响,便可以唤起对过往的穷困而朴素的生活的回忆,这些回忆足以使身边的一切顿时变得索然无味,足以摇撼我的灵魂,使我不安、躁动,想拔脚而去,远离城市的人际关系。这种情形多了,就再也难以克服那种对于城市生活的飘零感,决不涉事太深,以便随时抽身而远行,回到我深深眷恋着的乡土人情中去。那里的一段小路,一棵老树,都是那样亲切而生动,而那些小路、那些树,无不记载着历史的沧桑,那种村落和人情中还埋藏着人类历史的宝藏,如果你细心地以灵魂去感受的话,你还会发现那平静朴素的生活中也正在培育着人类对未来的某种特别的期待,这种难以言传的期待,使你兴奋,也使你惆怅,使你想回避一切社交,操起小说写作的本行。

但愿我们的文学不至于消失了乡土的人情观念。我们的社会正在顺着历史的道路进行着变革,需要发展经济以消除贫困。当经济发展这根弦绷得太紧的时候,人们行色匆匆。文学能够做到什么呢?也许可以使人从容,使人越过身边琐事去感受一种平和。

面对世界或面对自己的民族,都是不易的,为什么我们不面对自己的乡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