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三月,但福建毕竟是南方,下午的太阳很足,听说犬养正男被示众,远近的百姓赶来了不少,犬养刚被绑好,众人就有些失控,石头、鸡蛋,菜叶等物纷纷砸了过去,虽然并不至于让犬养受什么重伤,但是他原本就伤的不轻,虽然吃了药,却也经不起这种折腾,又加上日晒,不一会就又吐了血。百姓见他如此,场面更是难以控制,几乎想要冲进去将他打死,李长庚见状吩咐军兵严加把守,但只要不伤及犬养的性命,其他都可以商量。之后示意丰绅殷德与他一同回营,有眼尖的百姓看到二人离开,纷纷跪地高呼李长庚将军威武!郎月义士威武!……
回到营里,两人与王绍兰又聊了几句,李长庚便因为有事先离开,只留王绍兰在这里陪着。
“王大人,您和李将军什么时候去蚶江?”丰绅殷德问道,而王绍兰似乎有什么心事,并没有回答。丰绅殷德看出有事,便抬高声音:“王大人?您和李将军打算何时去蚶江?”
王绍兰一惊,回过神来:“郎公子,不好意思,最近经历的事情有点多,在下有些心不在焉,李将军的意思是等料理了犬养正男便启程。”说罢眼中不觉又一丝痛楚。
丰绅殷德打量着王绍兰,总觉得他像什么人,突然一个闪念,似乎有了些许明悟:“王大人,你不觉得那个犬养正男并不像一般倭人吗?”
王绍兰微微一怔,看着丰绅殷德,没有回答。
丰绅殷德继续说道:“原本在下以为他是因为有个汉人母亲才如此,可是接触多了,却觉得他的眼角眉梢更像一个人……”
王绍兰舒了口气:“郎公子心细如尘,王某佩服。起先我也不敢确定,但是他被擒之后在身上搜出了一块琥珀,实不相瞒,那是在下的家传之物,当日曾赠给了李……,赠给了一辉的母亲。当年他母亲临去之时一直说对不住我,我没有多想,只当她是觉得亏欠了我的感情,可如今想来,似乎另有深意。这块琥珀是我王家传媳传子之物,他母亲是知道这里面深意的,断不会随意传给犬养家的子弟……”说罢王绍兰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脸色舒缓了很多。
丰绅殷德闻言不禁暗自感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脑子的疑问,凡是涉及到亲情就是这般的难以割舍,即使对方做了再多的错事,也不会忍心他落得如此。想罢丰绅殷德叹了口气:“王大人的心情在下是理解的,而且也同样有为难的事情。所以郎某有个办法,或许可以……”
王绍兰闻言微微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丰绅殷德……
王绍兰与丰绅殷德在屋里谈了很久,李长庚早就叫人送信说晚上要请客,所以丰绅殷德也并没有急着回去。当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晚饭的时候。刚一出房门,小雪就迎上了丰绅殷德,王绍兰见状笑着离开。
见王绍兰走远,小雪不满的撅起了嘴:“大哥哥,一下午都不见你人影,都快闷死我了,我不管,晚上你要带我逛逛去!”
丰绅殷德抱歉的笑笑:“晚上李将军要请客。”
小雪很不满意的瞥了丰绅殷德一眼,不满的扭过头。丰绅殷德见状安慰道:“李将军明天下午就要离开了,我们明晚再逛逛可好?”小雪假作不满的撅着嘴,正要说话却发现几个军兵拖着还剩下半条命的犬养正男在跟前经过,不由有些发呆。
丰绅殷德见此情景也不由得皱眉,拦住军兵:“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军兵赶忙拱手施礼:“郎公子,这个倭寇害人无数,福建的父老恨不得剥了他的皮,要不是咱们奉命拦着,只怕这会儿已经被生吃了。”
丰绅殷德正要说话,却发现小雪在拽自己,于是转回身看着小雪:“什么事?”
小雪偷眼看了看犬养正男,小声说道:“他那天叫我雪姬,我,我真的也是扶桑人吗?”
丰绅殷德笑笑:“不管你以前如何,我都当你是朋友,是小妹妹。”说罢又转回身对几个军兵说道:“把他送回牢房,再准备些热水给他,他这样恐怕难以挨到明日行刑,会有损将军安民的用意。一会儿我会吩咐人去给他治伤。”
军兵微微一愣:“这……”
丰绅殷德道:“放心,在下会去跟李将军打招呼的,几位就先把他带回去吧,切不可再让他受伤了。”
将军兵们走远,小雪很忧虑的看着丰绅殷德:“大哥哥,我脑子里总会有些稀奇古怪的语言出现,似乎,似乎就是他们说的话,所以我真的可能是……”
丰绅殷德安慰的握握小雪的手:“你想找他问问?”见小雪微微点头,丰绅殷德笑道,“我也就这个打算,一会你带药过去吧,不过千万小心,虽然他已经受了重伤,可也不得不防。”
小雪惊讶的看着丰绅殷德:“大哥哥,你,你为什么对我这般放心……”
丰绅殷德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缘分吧,我不愿把你看做敌人,在你没有做出伤害我们的事之前,我愿意信你,也希望你能一样对我……”说罢笑笑,拍拍小雪,转身离开。小雪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微微闪烁出寒光,但随即有被一股柔情所取代……
由于李长庚有了吩咐,小雪很顺利的到了关着犬养正男的监室,一个狱卒将牢门打开让她进去。
小雪看看狱卒,说道:“你下去吧,郎公子吩咐我来给他收拾收拾,还有几句要紧的话要问他。”
狱卒有些为难:“小姐,他毕竟是倭寇,万一……”
小雪笑笑:“哪有什么万一,你看他都成什么样子了,恐怕连站起来都有困难,能把我怎么样。你要是不放心,就把门给锁上,待会问完了,我再叫你。”
狱卒觉得有理,便点头,待小雪进了监室,便重新锁好了门,施礼离开。见狱卒终于走远,小雪立时扑到了犬养正男近前。
“(日语)一辉哥哥,一辉哥哥,你没事吧!”小雪关切的扶住犬养正男轻声呼唤。
犬养正男脸上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尤其是眼睛,被打肿的只剩下一条缝隙。他努力的睁开,模糊的视线中映出小雪的容颜。
“雪,雪,说汉语!……”没等他把话说全,一口血便吐了出来,咳嗽不止,呼吸急促。小雪见状焦急的拉过犬养的手,将一股真气输入他的体内,片刻之后,犬养呼气逐渐平复,小雪这才放下心,收了真气,拿过带来的药物,给犬养正男处理外伤。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小雪将犬养正男的外伤处理的差不多,脸上的血污也清理干净,虽然他脸色还是苍白如纸,但比起刚才确实好了不少。不过小雪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犬养正男勉强笑笑,用汉语说道:“你别这样,被外面听到了,你会有危险的。”
小雪点头,止住悲声:“一辉哥哥,你的伤到底有多重。”
“还死不了,不过也伤了根基,那个郎廷下手狠的要命,要想复原不是那么容易的。”犬养正男无奈的摇头。
小雪眼中闪出一丝狠戾:“郎廷,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见小雪提到郎家兄弟,犬养正男也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会跟郎家人在一起的?”
小雪无奈笑笑,将自己偷跑到福州的暗桩,带人行刺王绍兰被郎廷擒获,后来又假装失忆,被郞月收留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听她说完,犬养正男眉头紧锁:“郎月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连郎廷都对你如此防备,他怎会对你信任有加?
小雪也一脸的不知所以:“郎月他只说觉得跟我有缘,不愿把我当做敌人。”
犬养正男摇摇头:“我看不透他,还有他的修为也同样深不可测,恐怕连我父亲都……”
小雪点头:“前些日子我受伤,他总偷偷给我输真气,他的功力是我从没见到过的,而且似乎也不是我们这个世界所有,所有我甚至怀疑他可能知道咱们一直在寻觅的那个……”
犬养正男眉头紧锁:“现在下结论还有些早,不过郎家的两个兄弟以后一定会是我们的大敌。”说罢犬养正男眼中露出寒光,让小雪也不由有些胆寒。
“一辉哥哥,先不说他们了,你恢复的怎么样,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犬养正男凝神片刻说道:“还好,有你在我们回去应该不难。”
小雪有些为难的低下头:“你自己一人能回去吗?”
犬养正男微微一愣:“你放了我,他们岂会轻饶你?”
小雪淡淡的说道:“郎月身上的谜团太多,我必须要弄清楚,所以我决定赌一把。”
“赌?”犬养正男不解的看着小雪。
“赌他对我的缘分和信任!”小雪坚定的说,“如果成了,也许我就能完成那个任务,从此便可不再欠德川家的命。”说着不自觉的摸了一下小腹。
“你,你这样太冒险了!”犬养正男有些激动的握住小雪。见他如此,小雪眼中闪出柔情,不觉露出微笑:“一辉哥哥,你是在担心我,对吗?”
犬养正男一怔,尴尬的放下小雪的手:“我的地位,配不上你。我们的家族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又何必让自己陷得这么深?”
小雪抬起头,坚定的看着犬养正男:“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大哥哥说的没有错。”想到丰绅殷德,小雪不由得露出甜美的笑。
从没有见过小雪如此小女儿神态的犬养正男几乎呆住,两人对视良久,还是犬养正男先收回了目光:“你说的大哥哥是郎月?”
小雪闻言也是一惊,她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这么自然的称呼着郎月了,不觉有些惆怅:“一辉哥哥,你别误会,我没有……”
“他没什么不好,只可惜跟我一样,都不是你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说着无奈的看看小雪,“按你说的办吧,我一个人走,你多加小心,希望天随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