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在现代社会中,平民子女如果能够进入世界一流名校的,不仅能够受到最好的教育,而且有了结交上层优秀子弟为友的机会,有可能打开了上层社交的圈子,从而有了更为广阔的发展前景。
宝玉本不喜读书,可是为了与秦钟交朋友,宝玉就曲意奉承,无话找话,还讲些读什么书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来拉长话头,宝玉不懂世故人情,又不会控制自己的感情和言行,只知率性而行。
秦可卿病危时,宝玉跟着凤姐一起看望她,见她已经病入膏育,如万箭钻心,那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凤姐儿心中虽十分难过,但恐怕病人见了宝玉这个样子反添心酸,倒不是来开导劝解的意思了。见宝玉这个样子,因说道:“宝兄弟,你忒婆婆妈妈的了。她病人不过是这么说,那里就到得这个田地了?况且能多大年纪的人,略一病儿就这么想那么想的,这不是自己倒给自己添病了么?”凤姐知道宝玉是劝不好的,还是马上就打发他离开为妙,就说:“宝兄弟,太太叫你快过去呢。你别再这里只管这么着,倒招的媳妇也心里不好。太太那里又惦着你。”宝玉不懂事,凤姐则能体贴病人。
贾宝玉只知率性而行,还表现在“大观园试才题对额”时,稍一得意,就抢着发表意见,又不时冷笑。显得心粗气浮,未免得意忘形。(第十七回)
宝玉遇到任何紧要的事情,都束手无策,只会情绪低落地以不变应万变。例如,宝玉听见了金钏儿含羞赌气自尽,他心中早又五内摧伤,进来被王夫人数落教训,也无可回说。见宝钗进来,方得便出来,茫然不知何往,背着手,低头一面感叹,一面慢慢地走着,信步来至厅上。刚转过屏门,不想对面来了一人正往里走,可巧儿撞了个满怀。只听那人喝了一声“站住!”宝玉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他父亲,不觉的倒抽了一口气,只得垂手一旁站了。贾政道:“好端端的,你垂头丧气瞎些什么?方才雨村来了要见你,叫你那半天你才出来,既出来了,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仍是葳(wēi威葳)蕤(ruí瑞阳平)蕤(疲惫不堪,萎靡不振)。我看你脸上一团思欲愁闷气色,这会子又咳声叹气。你那些还不足,还不自在?无故这样,却是为何?”宝玉素日虽是口角伶俐,只是此时一心总为金钏儿感伤,恨不得此时也身亡命殒,跟了金钏儿去。如今见了他父亲说这些话,究竟不曾听见,只是怔呵呵地站着。(第三十三回)
王夫人数落教训,他无可回说;父亲发火,只会呆立着,无可分辩。
洪秋蕃在第三十二回评道:“宝玉自渍虚观看佛事回来,冲撞黛玉,唐突宝钗,坑害金钏,脚踢袭人,得罪晴雯,见恶湘云,数日之内,种种与人乖迕,皆为受笞一回渲染。盖人有大不如意事来,必有许多小不如意事为之先。”这更可见宝玉受不得挫折,一受挫折,方寸打乱,接连犯下新的错误,诸事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每天在女人堆里荒废着日子。自从宝玉住进大观园这个花园以来,心满意足,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风,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乐。(第二十三回)
宝玉因挨打养病,躲在怡红院不出,诸事不管,每日甘心为诸丫头充役。(第三十六回)
只有在贾政严厉监看时,才稍许做一些功课。只要贾政启程去外地,他就每日在园中任意纵性游荡,真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而且他自己也常觉无聊。(第三十七回)他就这样无所事事地浪费着自己的青春年华。
宝玉在正式的交际场合缺乏应变之才,他既不愿意与人交谈,常常看不起对方,对交谈内容也毫无兴趣。他只喜欢和美女、美丽的丫环交谈、玩耍、混闹。
他与美丽丫环的混闹是毫无分寸的亲昵,以他与鸳鸯为例:有一次宝玉因被袭人找回房去,果见鸳鸯歪在床上看袭人的针线呢,见宝玉来了便说道:“你往那里去了?老太太等着你呢,叫你过那边请大老爷的安去。还不快换了衣服走呢。”袭人便进房去取衣服。宝玉坐在床沿上,褪了鞋等靴子穿的工夫,回头见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缓汗巾儿,脸向那边低着头看针线,脖子上藏着花领子。宝玉便把脸凑在她脖项上,闻那香油气,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腻不在袭人之下,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一面说着,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在她的嘴上舔了好长时间,鸳鸯便叫道:“袭人,你出来瞧瞧。你跟他一辈子,也不劝劝,还是这么着。”袭人抱了衣服出来,向宝玉道:“左劝也不改,右劝也不改,你到底是怎么样?你再这么着,这个地方可就难住了。”一边说,一边催他穿了衣服,同鸳鸯往前面来见贾母。他对有些小姐也是这样的。这种肆无忌惮的动作,在别的家庭中是绝对不容许的。
有时,久静中生烦恼,宝玉会不自在起来,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出来进去只是闷闷的。园中那些人多半是女孩儿,正在混沌世界,天真烂漫之时,坐卧不避,嬉笑无心,那里知宝玉此时的心事。那宝玉心内不自在,便懒在园内,只在外头鬼混,却又痴痴的。他的书童茗烟见他这样,因想与他开心,左思右想,皆是宝玉顽烦了的,不能开心,惟有这件,宝玉不曾看见过。想毕,便走去到书坊内,把那古今小说并那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与那传奇角本买了许多来,引宝玉看。宝玉何曾见过这些书,一看见了便如得了珍宝。茗烟又嘱咐他不可拿进园去,“若叫人知道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呢”。宝玉那里舍的不拿进去,踟橱再三,单把那文理细密雅道些的拣了几套进去,放在床顶上,无人时自己密看。那粗俗过露的,都藏在外面书房里。(第二十三回)宝玉看这些书打发了不少日子,看正经的书总是无精打采。
所以,宝玉每次参加诗社,总是最后一名,才情还不如园中众芳。(第三十七回)
宝玉年纪轻轻,养尊处优,众女围绕,可他对生活已经充满了绝望。他一点也受不起任何挫折。例如,他讨好龄官,龄官不睬他的美意。宝玉本以为园中之女皆可供其驱使,今在龄官身上受挫,又见她责怪贾蔷的情状,不免心灰意懒,意兴全无了。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只是妹妹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第三十六回)稍碰钉子,马上就想到了死,想到了死时的景况。正县一个悲观主义者。
他又常对美丽的少女们说这样的话:“如今乘你们在,我就死了,不再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第三十六回)
●贾宝玉的痴愚和一厢情愿
宝玉做事常常一厢情愿,痴愚万分。宝钗生日演戏那天,贾母特别喜欢那演小旦的和那个小丑,特地命人把她俩叫来,称赏一番,另外给了赏赐。凤姐照例在边上凑趣,但那天竟又问大家,这个小旦活像一个人,你们再也猜不出。经此一问,众人当然一看就明白了,大家都闭口不说,怕得罪了人,但史湘云心直口快,脱口而出,说像黛玉。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湘云晚间命丫环翠缕把衣包收拾了,发火说:“明早就走,还在这里做什么!看人家的嘴脸!”宝玉说:“好妹妹,你错怪了我。林妹妹是个多心的人。别人分明知道,不肯说出来,也皆因怕她恼。谁知你不防头就说了出来,她岂不恼?我怕你得罪了人,所以才使眼色。你这会子恼了我,岂不辜负了我?若是别个,哪怕他得罪了十个人,与我何干呢。”湘云甩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望着我说!我也原不如你林妹妹!别人拿她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她。她是小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她了!”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坏心,立刻化成灰,教万人践踏!”湘云听罢,大怒:“大正月里,少信口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散语歪话,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说着,至贾母里间里,愤愤的躺着去了。宝玉没趣,只得又来寻黛玉。刚到门槛前,黛玉便推出来,将门关上。宝玉又不解何意,在窗外只是吞声叫“好妹妹”。黛玉总不理他。宝玉闷闷的垂头自审,袭人早知端的,当此时断不能劝。那宝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黛玉只当他回房去了,便起来开门,只见宝玉还站在那里。黛玉反不好意思,不好再关,只得抽身上床躺着。宝玉随进来问道:“凡事都有个缘故,说出来,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恼了,终是什么缘故起的?”林黛玉冷笑道:“问的我倒好,我也不知为什么缘故。我原是给你们取笑的,——拿我比戏子取笑。”宝玉道:“我并没有比你,我并没笑,为什么恼我呢?”黛玉道:“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还厉害呢!”宝玉听说,无可分辩,不吱一声。
黛玉又道:“这一节还恕得。再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她和我顽,她就自轻自贱了?她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她和我顽,设若我回了口,岂不他自惹人轻贱呢。是这主意不是?这却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个偏又不领你这好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她。我恼她,与你何干?她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
宝玉见说,方才与湘云私谈,她也听见了。细想自己原为她二人,怕生隙恼,方在中调和,不想并未调和成功,反已落了两处的贬谤。……因此越想越无趣。再细想来,目下不过这两个人,尚未应酬妥协,将来犹欲为何?想到其间,也毋庸分辩回答,自己转身回房来。
脂砚斋评论说:“看他只这一笔,写得宝玉又如何用心于世道!——言闺中红粉,尚不能周全,何碌碌僭欲治世待人接物哉?视闺中自然如儿戏,视世道如虎狼矣!谁云不然?”
宝玉连两个胸无城府、善良天真的少女都无法调解,如果他遇到厉害的角色,像凤姐、夏金桂等人,他还能活了吗?脂砚斋的评语批评宝玉连两个女子的矛盾也解决不了,如何还能够处世待人,如果闺中少女的争吵有如儿戏,那么险恶的世道岂非应该看作是虎狼世界了么?
再说,那天宝玉不理,回房躺在床上,只是眼瞪瞪的。袭人深知原委,不敢就说,只得以他事来解释,因说道:“今儿看了戏,又勾出几天戏来。宝姑娘一定要还席的。”宝玉冷笑,出口冲她,自己大生闷气。(第二十二回)
袭人聪明,见他与黛玉当场闹僵,这是不能劝的。宝玉愚笨,湘云已经出口讲了黛玉,已经无法挽救,他还有使眼色,是事后火上添油,还引火烧身,连犯了两个错误,所以被双方责骂,黛玉深知感到他比嘲笑自己的人还要可恶。而温顺聪明的袭人好意为他另找话题,排解闷气,他却欺软怕硬,冲犯袭人。
宝玉对男性亲戚,也会一厢情愿地作出出格的怪事来。有一天,宝玉见过贾母,出至外面,人马俱已齐备。刚欲上马,只见贾琏请安回来了,正下马,二人对面,彼此问了两句话。只见旁边转出一个人来,“请宝叔安”。宝玉看时,只见这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纪只好十八九岁,生得着实斯文清秀,倒也十分面善,只是想不起是那一房的,叫什么名字。贾琏笑道:“你怎么发呆,连他也不认得?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芸儿。”宝玉笑道:“是了,是了,我怎么就忘了。”因问他母亲好,这会子什么勾当。贾芸指贾琏道:“找二叔说句话。”宝玉笑道:“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像我的儿子。”贾琏笑道:“好不害躁!人家比你大四五岁呢,就替你做儿子了?”宝玉笑道。“你今年十几岁了?”贾芸道:“十八岁。”
原来这贾芸最伶俐乖觉,听宝玉这样说,便笑道:“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贾琏笑道:“你听见了?认儿子不是好开交的呢。”说着就进去了。贾芸因为宝玉是贾府中的得势人物,将来有可能成贾府的主人,所以顺势爬杆,甘愿做比自己年轻四五岁的宝玉的儿子。贾琏马上提醒宝玉做干爹是要付代价的,宝玉还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宝玉笑道:“明儿你闲了,只管来找我,别和他们鬼鬼祟祟的。这会子我不得闲儿。明儿你到书房里来,和你说天话儿,我带你园里玩耍去。”(第二十四回)
可到了明天,宝玉早已忘了此事,而贾芸因昨日见了宝玉,叫他到外书房等着,贾芸吃了饭便又进来到贾母那边仪门外绮霰斋书房里来。只见焙茗、锄药两个小厮下象棋,为夺“车”正拌嘴,还有引泉、扫花、挑云、伴鹤四五个,又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贾芸进入院内,把脚一跺,说道:“猴头们淘气,我来了。”众小厮看见贾芸进来,都才散了。贾芸进入房内,便坐在椅子上问:“宝二爷没下来?”焙茗道:“今儿总没下来,二爷说什么,我替你哨探哨探去。”说着,便出去了。
这里贾芸便看字画古玩,有一顿饭工夫还不见来,再看看别的小厮,都玩去了。正是烦闷,只听门前娇声嫩语的叫了一声“哥哥”。贾芸往外瞧时,看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生的倒也细巧干净。那丫头见了贾芸,便抽身躲了过去。恰值焙茗走来,见那丫头在门前,便说道:“好,好,正抓不着个信儿。”贾芸见了焙茗,也就赶了出来,问怎么样。焙茗道:“等了这一日,也没个人儿过来。这就是宝二爷房里的。好姑娘,你进去带个信儿,就说廊上的二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