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留学记(“民国大学与大师”丛书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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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留学日本(11)

徐悲鸿由素描班升入油画班,而购买油画工具和颜料要花钱,他只得从捉襟见肘的生活费用中挤出,有时连吃饭的钱都付不起。徐悲鸿帮百货公司画广告,而蒋碧微帮人家缝补衣物,挣点钱补贴家用。请不起模特,徐悲鸿只好画自画像;也给蒋碧微画了不少素描与速写,还以此为蓝本画了油画。

对于留学期间的生活窘迫,出身贫寒的徐悲鸿并不当回事。他是贫苦家庭出身的人,也是艺术至上的人,看到艺术品就想买;在他看来,苦日子只不过是人生的一段插曲,是朝拜艺术高峰的代价。而蒋碧微是大家闺秀,也不善理财,但她想要体面的生活,更想要一个关心自己的丈夫,她不满徐悲鸿一门心思只顾画画,不管其他。

庆幸的是,徐悲鸿每逢危难,常有好人扶持,在欧洲也不例外。时任中国驻法国总领事的赵颂南,他非常爱才。他在法国接触了很多中国留学生,但是给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两个江苏小同乡,一个是官费留学的徐悲鸿,还有一个就是周恩来。赵颂南送他500法郎,以解燃眉之急。万分感激的徐悲鸿画过一幅油画《赵夫人像》,送给赵颂南。

也是赵颂南,使徐悲鸿结识了黄孟圭。徐悲鸿到领事馆查询中断多时的官费,在赵颂南的引荐下,留法的徐悲鸿与留美的黄孟圭一见如故。次日,黄孟圭如约前往徐悲鸿家欣赏画作。黄孟圭欣赏徐悲鸿的画作,钦佩不已;但也感受到画家的经济窘迫,听徐悲鸿坦率相告困境,决定拔刀相助。黄孟圭出身于闽南望族,家境宽裕,他把自己的生活费分给徐悲鸿一些,以解燃眉之急。

不久,南洋华商陈嘉庚捐助建立厦门大学,电催黄孟圭回国任厦大校长。黄孟圭只好把徐悲鸿托付给二弟黄曼士,黄曼士又把徐悲鸿介绍给一南洋侨领画像。

徐悲鸿与蒋碧微商量,蒋留在巴黎,而徐只身前往南洋,等筹到一笔经费后,再一同回国。

1926年新春前夜,远在南洋的徐悲鸿,想起了独自一人呆在巴黎的蒋碧微。他担心她付不起房租、水电,连买面包的钱也没有,实在没有心思吃年夜饭。黄曼士为徐悲鸿的患难之情所感动,就到附近邮局给蒋碧微电汇去了800法郎。此后,徐悲鸿终生称黄孟圭、黄曼士为大哥、二哥。

在星洲(新加坡)的几个月里,黄曼士帮助勤奋的徐悲鸿又筹到了数千元钱。黄曼士向商绅推荐徐悲鸿说:“你们有钱有地位,可百年之后,还是默默无闻。惟有生前请名家画像,后代为研究名画,同时考据画中人物,能与名画一同留芳千古啊!”

在艰辛、贫寒的留学生活当中,大家也时常苦中作乐。当时,欧游学人中各色人士都有,闲时便常常聚在一起,探讨大洋彼岸的国是,感慨国内政治,嘲笑那些“帮闲文人”的不是。在几个人的说笑、戏谑间,成立了一个别开生面的“天狗会”绘画社团组织。

“天狗会”成员中有谢寿康、徐悲鸿、张道藩、邵洵美等;此外还有一些重要分子,譬如孙佩苍是军师,郭子杰是“天狗会”行走,蒋碧薇则被戏称为“压寨夫人”。“天狗会”社团的成立,带着几分玩笑。或许,这也可以看作是对当时在国内颇为著名的西画美术组织“天马会”的讽刺。“天马会”是由汪亚尘、刘雅农等人发起的第一个新兴美术团体组织。

也就是在1927年,在徐悲鸿即将结束法国留学生涯之前,他有9幅作品入选这一年的法国全国美术展览会,其中有一幅名叫《箫声》最为知名。

曾获得法国“总统奖”的著名小说家、翻译家盛成,是徐悲鸿在震旦公学读法文时的老同学。他把徐悲鸿介绍给了当时“一字一金”的著名作家瓦莱里。就是瓦莱里在徐悲鸿的《箫声》上亲笔提了两句诗,于是这幅画在参览时便轰动了整个巴黎,徐悲鸿也因此而成名。该画后来由盛成的另一位朋友——银行家莫诺以重金买去。

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学生结业考试非常严格,解剖、透视、美术史等理论科目是必考的;而且要全部及格,才能承认其学历。徐悲鸿是第一个通过全部考试的中国学生。

徐悲鸿回国前夕,去向还在病中的达仰告别。达仰告诉徐悲鸿,他虽然学习了西方的传统,却希望回他到中国之后,可以丰富自己的文化,不一定是要完全按照西方的画,一味地模仿西方的画,而是可以变成自己创作的一部分,以后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独特、新颖的中国绘画。

面对这位曾给予自己无数帮助和指导的恩师,徐悲鸿的心里非常难受,也许这一走就是永别了。

徐悲鸿在游历了瑞士和意大利的米兰、佛罗伦萨、罗马等地之后,徐于1927年9月结束了留学生涯,回到上海。

【名家小传】

徐悲鸿(1895-1953),原名寿康,江苏宜兴屺亭镇人。中国美术家、美术教育家,中国现代美术的奠基者,擅长画马。代表作油画《田横五百士》、《徯我后》,中国画《奔马》、《九方皋》、《愚公移山》等。

自1912年(17岁)起,徐悲鸿便在宜兴女子初级师范学校任图画教员。1916年考入上海复旦大学法文系,并自修素描。1917年留学日本学习美术,回国后任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导师。1919年赴法国留学,考入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学习油画、素描;并游历西欧诸国,观摩、研究西方美术。1927年回国,先后任上海南国艺术学院美术系主任、中央大学艺术系教授、北京大学艺术学院院长。自1933年起,先后在法国、比利时、意大利、英国、德国、苏联举办中国美术展览和个人画展。抗日战争爆发后,在香港、新加坡、印度举办画展并义卖,宣传支援抗日。后重返中央大学艺术系任教。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徐悲鸿任中华全国美术工作者协会(现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等职,为第一届全国政协代表。1953年病逝于北京医院。

郁达夫: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郁达夫的名字,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不过,他更多的是以一个革命者的身份为人所熟知。而他离奇的失踪,也成了永久的谜团。而真实的郁达夫,是一个性格苦闷而矛盾的人。他从青年时期起,就一直陷在矛盾的怪圈里。

发奋学习,考上名校

一个17岁的少年,整天静静站立在船楼上,清新的海风吹拂着他。初次见到大海的他十分兴奋,一直在船上体会着汪洋的壮阔。这个略嫌清瘦的少年就是郁达夫,他是随赴日本考察司法的哥哥郁曼陀来东瀛求学。

初到日本,处处都是新鲜的美景,让郁达夫目不暇接。他们在神户上岸,乘火车经大坂、京都、名古屋等地,目的地是地球东方的第一都市——东京。行程很宽裕,兄嫂二人与郁达夫一路上边行边游玩,10 月底才到达东京。

没想到刚到东京不久,就出了一场小小的意外。郁曼陀出去办公,就剩下郁达夫和嫂子二人,闲来无事,索性一起到街上去逛逛。两人一直走进上野公园。游玩一番,到该返回住处时,他们才发现迷了路。看看暮色降临,两人依然找不到回去的路,着急起来。但是语言不通,也无法问清路。最后,郁达夫将旅馆的名字用汉字写在一张纸上,幸好有日本人认识汉字,给两人指明了道路。好不容易他们才在天之黑前回到了旅馆。

这时候郁曼陀已经回来,估计两人外出迷了路,很是着急,正要报警,看到叔嫂二人走进了旅馆,一场虚惊方才结束。这件事,让郁达夫深切体会到了语言的用处。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学好日语。否则,不要说求学,就是生活都成问题。

初到日本的郁达夫,就给自己确定了两个目标:学好日语和考取官费留学。郁达夫的家境比较贫寒,他希望自己能够有独立的经济,不依靠兄嫂的资助,所以官费是势在必得的。根据当时的中日合约,日本东京第一高等学校、东京高等师范学校、东京高等工业学校、千叶医学专门学校和山口高等商业学校,这5所学校(相当于高中)可以招收中国的官费留学生。可是,官费留学生竞争很激烈。因此他马上就开始了刻苦的学习。

到达东京后不久,他每天早晨5点钟就起床,先是到附近的墓地朗诵一阵日文;到8点钟,便带着一个干面包作干粮,步行3里多路,到神田的正则补习学校补习中学课程;晚上又到夜校去学习3小时的日文。每天的午餐和夜餐,只有2角大洋,他能省则省。每天步行上学,一双皮鞋很快就开了口。天气冷起来了,但他却没有什么避风御寒的衣服;幸好有一位日本士官学校的同乡,送给他一件陆军制服,才让他度过了冬天。

临考前的几个月,他更是加紧学习,经常从晚上学到次日清晨5点,直到听见附近炮兵工厂放夜工的汽笛才去休息。功夫不负苦心人,经过8个月的努力,郁达夫以第7名的好成绩,顺利通过了东京第一高等学校的招生考试。东京第一高等学校其实是5所学校中最难考的,周恩来曾经就2次落榜。在这里的预备班学习1年后,就可以到日本的8所普通高等学校(即帝国大学系列)享受官费待遇。兄嫂也为他的成绩骄傲了很久。

然而,这段时间过度的疲劳,让从小就体弱多病的郁达夫身体不堪负荷,胃病、气管炎和神经衰弱都找上了他。此时,郁曼陀的考察结束,接到国内调令,回国担任北京大理院推事。看到郁达夫的学业很顺利,又考取了官费生,他就放心地偕夫人陈碧岑于8月底回国就职了。郁达夫送别兄嫂后,便搬进了学校的集体宿舍里居住。

苦闷难抑,广读小说,转学经济

现在的郁达夫,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来日本将近1年的时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孤寂。本性的敏感悲观,又让这些苦闷和抑郁像发酵一般迅速膨胀起来。

郁达夫考取的东京第一高等学校预备班分为3部:第一部文哲、经济和政法;第二部理工;第三部医学。喜欢文学的郁达夫,自然想读第一部;然而后来兄长郁曼陀来信,要他改选第三部医科,认为文科没有前途。他听从兄长的话,改修了医科。

此时的日本医学已经非常发达,仅次于一流的德国了。所以,不少中国留学生抱着“医学救国”的想法来到日本学医,如鲁迅、孙中山、郭沫若等人都是如此。

在8预备班的320名毕业生中,有48名中国留学生学医。郭沫若就在第三部医科预备班,所以后来与郁达夫成了同班同学。张资平被录取在第二部预科。同在异国的亲切和对文学的共同爱好,让郁达夫和郭沫若、张资平等人成了亲密的朋友,他们的深厚友谊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在预备班的学习期间,郁达夫依然非常刻苦,同时也不忘自己对文学日渐强烈的热爱。他大量地阅读欧美的文学著作,尤其是小说,从杜儿葛纳夫到托尔斯泰,到陀思妥也夫斯基、高尔基、契诃夫;更从俄国的作家,转到德国各作家的作品上去。他也经常写旧体诗词,来记叙和抒发自己的情感。

然而,他深深地痛苦着。他觉得,这种痛苦的根源,来自于自己苦难的祖国。此时的日本,已经是一个新兴的资本主义强国了。当西方世界打起第一次世界大战,日本也跃跃欲试加入战团。为抢夺德国在中国的殖民地,日本加入协约国,于1914 年11月出兵占领中国青岛。1915年又提出“中日二十一条”的不平等条约。在这种形势下,滋生了很多日本人歧视、欺凌中国学生的言行。

留学生们除了对祖国饱受欺凌的痛心外,还要忍受日本人的白眼与侮辱,这让他们的心灵受到很大的折磨。郁达夫敏感的心更是看到了许多。在他眼中,日本国民中有知识的,多半是出于笼络心理,对中国学生笑里藏刀。而更多普通日本民众,则是在言语举止上直接表现出对中国人的蔑视与侮辱。

而最令郁达夫不能接受的,是他想亲近的日本少女对他的白眼相向。郁达夫是个典型的多情文人,来到日本后,一些著名女优妖艳的半裸照片、日本女人的“肥白柔美”、东京文人姬妾的艳闻,加上日本本来两性观念就比较淡漠,女子对操守不像中国严格,甚至在公共场合男女共浴;而日本的色情业又是合法的,非常发达,处处都有烟花妓馆——这一切,无不诱惑着一个从压抑、保守的古国而来的郁达夫。他又正值青春萌动的年纪,便想与一些日本少女亲近、交好。

但是,从这些温柔、天真的日本少女口中,竟吐出“弱国”、“支那人”的字眼,以及那种藐视的态度,彻底撕裂了他那颗敏感而骄傲的文人之心。他就在这种欲望和打击中饱受煎熬,也养成了他以后对女性近乎病态的热爱。

郁达夫是一个自恋倾向很强、且又自制能力很差的青年。在功课如此繁重的情况下,他居然还以自己去充作故事的主角,来写过一篇留学生与日本少女恋爱的小说,来满足自己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幻想。当然,这篇小说还仅仅是草稿而已,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1915年9月11日夜间,郁达夫离开东京,坐火车去名古屋,进第八高等学校就读。进入该校之初,他继续在第三部(医科)学习,但不久即正式改入第一部。

这时候,郁达夫对文学尤其是小说的热爱,已经到了欲罢不能的程度。据说,他来到日本求学4年间读了1000余部小说,平均每月读20部左右,可见他痴迷之深;甚至到了开始不顾自己的学业,休学专心在旅馆里看起小说来。

在名古屋进第八高等学校医科学习了1年之后,郁达夫觉得,中国不能强盛的根本原因,就在于落后的政治制度;要拯救中国,只有进行改革社会。因此他决定弃医从政。从1916年秋开始,他转至第一部,重新开始学习政治经济。

当然,郁达夫转科还有一点私心。除了医科费用昂贵以外,功课紧张,没有充足的时间让他看小说,说不定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是,郁达夫因此却惹恼了兄长郁曼陀。长兄如父的他,一直给郁达夫制定了人生方向。可此时的郁达夫,竟选择了与兄长期望相违背的道路。郁曼陀为此一怒之下,要与郁达夫断绝兄弟关系,拒绝给郁达夫汇款。直到半年后,在郁曼陀妻子的调和下才终于和解。

由于长期的过度学习和精神苦闷,郁达夫的身体越来越差,到 1916 年春,终于发展成为严重的神经衰弱症。郁达夫谓之“神经病”,说自己“一时昏厥如羊癫病,但无痉挛状态耳,记忆力、忍耐力、理解力皆已去尽矣”,甚至于春假中去一趟东京也不能了。郁达夫病中咏一绝给自己的日本老师松本,有“今日穷途于一哭,由他才尽说江郎”之句,足见其悲观。他当时给长嫂陈碧岑信,居然又想出家为僧,甚至还想“逃归山谷,作一野人”。

因为病情严重,郁达夫不得不放弃春假考试,7门学科只考了3门。他为了养病,在风景幽雅的梅林(晴雪园)中租了一间楼房休养。直到病情好转,他才于当年 9 月开学之前,回到自己以前的住处——御器所村五山田喜助家寄宿。

热爱文学,以诗会友

病中的郁达夫,虽然在身体和精神方面受着双重的折磨,但是,他的爱国热情却丝毫未减。而病中充足的时间,也让他更加沉浸于文学中了。除了小说,他还写了很多旧体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