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冒险史(福尔摩斯探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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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斑点带子”奇案(3)

“不但没响,上面还没接线呢。你看,其实绳子的另一端是拴在通气孔上面的钩子上的。”

“这实在是荒唐,以前从未发现。”

“让人真是觉得不可思议!”福尔摩斯手拉铃绳,喃喃地说,“这间屋子有两个奇特的地方,例如,通气孔是朝向隔壁房间,这样做很愚蠢,因为花相同的精力,完全可以使之通向外面。”

“这个通气孔也是最近才有的。”那位女士说。

“它跟铃绳是相同时间装的吗?”福尔摩斯问。

“对,当时还改装了其他几个地方。”

“这真是有趣极了——铃绳只是做个样子,通气孔也不通风。斯脱纳小姐,如果你同意,我们想检查一下里面,看看有什么异常情况。”

罗伊洛特医生的卧室比他继女的稍宽一些,不过家具几乎一样简朴。一张行军床,一个小木书架上放了很多技术性书籍,床边放了一把扶手椅,靠墙有一把普通木椅,还有一张圆桌和一个大铁保险箱,一眼就可以看遍所有的家具和杂物。福尔摩斯绕房间慢慢走了一圈,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并检查了所有家具和杂物。

“这是什么?”他敲了一下那只铁保险箱。

“里面放着我继父业务上的文件。”

“哦?您亲眼看过里面的东西?”

“几年前见过一次,我记得里面满满的都是文件。”

“打个比方,这里边也许会装有一只猫?”

“不可能,您的想法太荒谬了!”

“哦,你看一下这是什么?”他从保险箱上拿起一只盛奶的小碟。

“不,我们从不养猫,家里只有一只印度猎豹和一只狒狒。”

“嗯,对,猎豹也算一只大猫,但我肯定一碟奶是不够它吃的。另外还有一点,我得证实一下。”他蹲在木椅前边,专心致志地查看椅子表面。

“谢谢,基本上明白了。”他说着站了起来,把放大镜装进了衣袋。

“嗨,这里的几件东西很有趣。”

一根打小狗的鞭子吸引了福尔摩斯。这根鞭子挂在床头,卷着打了一个结。

“华生,你作何感想?”

“这不过是一根很平常的鞭子,可让我想不通的是,它为什么要打成结?”

“这鞭子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哎,这个万恶的世界,一个聪明人要是把他的智慧都放在了胡作非为上,那真是悲剧。我觉得我已经查到了想要知道的东西了。斯脱纳小姐,如果你愿意,我们到外面的草坪上散会儿步吧。”

离开现场后,我朋友的脸色异常严峻,以前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阴沉的表情。我们在草坪上徘徊着,不管是我还是斯脱纳小姐,谁也不想打扰福尔摩斯的思绪,只是耐心地等待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终于,他开口说:“斯脱纳小姐,您必须按我说的去做一切事情,这很重要。”

“我一定听您的。”

“事情非常严重,不能有半点马虎,您的命运就控制在您自己手中,一定要听我的话。”

“我保证一定听您的吩咐。”

“首先,我和我的朋友得在您的房间过夜。”

我和斯脱纳小姐都吓了一跳,迷茫地看着他。“没错,一定要这样做,请听我解释,我猜,那边就是村里的旅店吧?”

“是的,克朗旅店。”

“好,从那边能看见您的窗户吧?”

“是的,能。”

“您继父回来时,您必须把自己关在屋里,假装头痛。夜里,当您肯定他已经睡下时,就打开您房里的百叶窗,解开窗户的搭扣,再把灯放在窗口给我们作信号。然后您带上必备的东西回您原来的房间,记住,要悄悄进去。虽然它还在装修,但还是可以住一个晚上。”

“是,没问题。”

“其他事情就交给我们了。”

“你们想怎样做?”

“我们要住在您的房间里,然后查明扰乱您生活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您已经想好办法了。”斯脱纳小姐激动地拉着他的袖子说道。

“也许吧。”

“那您快告诉我,我姐姐是怎么死的?”

“等有了更确凿的依据,我一定告诉您。”

“但您至少可以告诉我,姐姐是受惊吓致死的,对不对?”

“不,我觉得不对。我想她的死有更具体的原因。行了,斯脱纳小姐,我们得走了,要是罗伊洛特医生回来碰见我们,那就白费功夫了。再见,勇敢点!您放心,只要照我说的去做,您的危险很快就会被解除。”

我和福尔摩斯很快在村里的克朗旅店订了一间卧室和一间起居室,房间在二楼。透过窗子,我们能够俯视斯托莫克兰庄园林荫道旁的大门和住人的边房。黄昏时分,我们看到罗伊洛特医生回来了。在为他赶车的瘦小少年的衬托之下,他高大的身材显得更加突出。我们听到他的大叫声,还看到他朝一位男佣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因为男佣开门时耽搁了点时间。马车进了院子,其中一间起居室不一会儿就亮起了灯,那灯光透过树林,很远处都能看见。

“华生,你知道吗?”福尔摩斯说,这时,天已经黑了,我们俩坐在一块儿说话,“今晚让你和我一起来,我确实有点顾虑,因为这里的确有危险。”

“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呢?”

“只要你在场,肯定会帮我大忙。”

“真是如此,我很乐意。”

“非常感谢。”

“你说有危险,肯定是因为在屋里看到了有价值的线索。”

“不,我只是多作了一点推断而已。我想我看到的,你也都看到了。”

“但除了那根铃绳,我几乎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而且不得不承认,我想不出它的用途。”

“你注意那个通气孔了吗?”

“是的。可我觉得两个房间之间有通气孔并不奇怪,且洞口很小,连耗子都钻不过去。”

“在我们未到这之前,我就猜,我们肯定会发现一个通气孔。”

“啊?真的吗?”

“没错。因为斯脱纳小姐说过,她姐姐闻到了罗伊洛特医生的雪茄烟味道,这就说明两个房间之间肯定有通道。但是它肯定非常狭小,否则验尸官在调查时会发现,因此我断定这通道可能只是一个通气孔。”

“可是,它有什么作用呢?”

“你不觉得奇怪吗?几乎在相同的时间,凿了一个通气孔,拉了一根铃绳,还有一位小姐丧了命。”

“我还是想不通三者之间有何联系。”

“你看到那张床有什么不同了吗?”

“没有啊。”

“它是被固定在地板上的,以前你见过固定的床吗?”

“还真没有。”

“那位小姐的床不能动,只能长期放在那里!并且既面对绳索,又对着通气孔,而绳子只是个摆设,根本没起过作用。”

“福尔摩斯,”我叫道,“我似乎明白了。幸好来得及阻止某种可怕的阴谋再次得逞。”

“是很可怕,一个医生要是误入歧途,就会变成最危险的恶人。帕尔莫和普雷察德,算是你们这一行的杰出代表了吧?但都比不上此人的计谋高超。他有胆也有识。天亮以前事儿还多着呢,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我们休息一下,安静地抽支烟,让心情放松一下吧。”

大概九点左右,树丛里透过来的灯光熄灭了,庄园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又过了两小时,大约十一点的时候,一盏灯出现在了我们视线的正前方,发出耀眼的灯光。“那光来自中间的房间,是给我们的信号。”福尔摩斯说。

我们出去时,跟旅馆老板打了声招呼,让他以为我们是去拜访一位熟人,而且有可能在那里过夜。很快,我们来到了路上,凉飕飕的冷风吹在脸上,漆黑的夜,只有那盏昏黄的灯闪烁在我们前方,指引着我们去完成那沉重的使命。

由于山墙长年未修,所以到处都是残壁断垣,我们轻易进了院子。穿过树丛,越过草坪,正当我们打算从窗子进入房间时,突然,一个形如畸形孩子的丑八怪从一丛月桂树中窜了出来。它扭动着四肢纵身跳到了草坪上,然后飞快地穿过草坪,消失在了黑夜里。“天哪!”我低声叫道,“你看到了没有?”福尔摩斯也和我一样,被吓了一大跳。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非常激动,然后低声笑着在我耳边说:“这一家子太绝了!就是那只狒狒。”

我差点忘了,医生喜欢养奇怪的动物。还有那只印度猎豹呢!没准什么时候它也会忽然趴到我们肩上来。我学着福尔摩斯的样子,脱掉鞋,钻进了卧室,这才松了口气。我的朋友把百叶窗轻轻地关上,又把灯移到桌子上,向房间周围看了看。屋里跟白天一个样子,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我面前,“别发出任何声音,哪怕是最小的声音也会让我们的计划失败。”他小声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们得在黑暗中坐着,否则他会从通气孔中看到灯光。”

我又点了点头。

“你千万不能睡着,这至关性命,拿好手枪,也许我们用得着。你坐在那把椅子上,我坐在床边。”

我拿出左轮手枪,放在了桌上。

福尔摩斯则把他带来的那根细长的鞭子也放在了床上。床边还有一盒火柴和一个蜡烛头,他把灯吹灭了。于是,我们陷入了黑暗之中。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可怕的黑夜,听不到一点儿声音,连喘气声都没有,但我知道,我的朋友也正睁大眼睛坐在我旁边,俩人神经都高度紧张。我们只能守候在黑暗中,因为百叶窗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光。偶尔会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接着又是一声猫叫似的哀鸣从窗前传来,显然是那只印度猎豹发出的。远处的教堂里还会陆续传来钟声,每隔一刻钟敲一次,钟敲了十二点、一点、两点、三点,我们静静地等待着情况的出现……

终于,一道转瞬即逝的亮光突然出现在通气孔的方向,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燃烧煤油和金属加热的气味,旁边的屋里点着了一盏遮光灯。我听到了挪动的声音,尽管十分轻微。半小时后,我突然听到另一种声音——好像水壶烧开了水在嘶嘶地喷着气的声音,而且十分轻柔缓慢。听到那声音时,福尔摩斯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他划着了一根火柴,并用那根细长的鞭子使劲抽打床头的绳子。

“华生,你看见了吗?”他压住嗓音问道。

可是我什么也没看见。当福尔摩斯划着火柴的时候,我只听到了一声低沉但清晰的口哨声。突然出现的亮光照在眼睛上,使我不能马上看清他到底在拼命抽打什么,但我却看清了他的脸,苍白无比,一副愤怒、憎恶的神情。

终于,他住了手,向上看着通气孔。就在此时,沉寂的黑夜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可怕的尖叫——我从未听过的,无比恐怖的叫声,它交织着痛苦、惊惧和愤怒,令人毛骨悚然。据说这尖叫声都惊醒了那些远在村里,甚至远在教区的人们,使人心惊肉跳。我呆呆地看着福尔摩斯,他也同样望着我。最后,那回声总算消失了,四周又陷入了沉寂。

我心神不定地问:“怎么回事?”

福尔摩斯说:“已经结束了,而且也许是最好的一种结局。带上你的枪,让我们去罗伊洛特医生的卧室里看一下。”

我的朋友点亮灯,一脸严肃地带着我穿过过道,敲了两次门,里面都没有反应,他便转动门把,走了进去。我手里握着手枪,紧跟其后。

眼前是一幅这样的景象:桌子上放着遮光灯,遮光板半开着,一道亮光照着保险箱,箱子也半开着。罗伊洛特医生披着一件长长的灰色睡衣,正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睡衣下面露出一双赤裸的脚脖子。他穿着一双土耳其无跟拖鞋,我们白天看到的那根短柄长鞭子放在他的膝盖上。医生的下巴向上翘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他的额头上绕着一条奇特的带有褐色斑点的黄带子,我们走进房间时,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带子,那有斑点的带子!”福尔摩斯压低了声音说。

我向前走了一步,只见那奇怪的头饰竟开始蠕动,一条毒蛇从他头发里钻了出来。那毒蛇又粗又短,头像钻石一样呈菱形,胀着脖子蜷在那里,让人看了恶心不已。

福尔摩斯说:“这是一条印度毒蛇,确切地说,是生长在沼地的蝰蛇,医生被它咬到之后十秒钟便丧了命,简直是罪有应得。他还想害别人,没想到是自作自受。我们得把这畜生扔回它的窝里去,然后再把斯脱纳小姐转移到安全地方,最后再告诉警察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从死者手中拿过鞭子,将活结轻轻甩过去,套住了毒蛇的脖子,然后把它拉起来,扔回保险箱里,并随手关上了箱子。

罗伊洛特医生就是这样死的,关于我们是如何把这可怕的经过告诉那个被吓坏了的小姐,又如何乘坐早班车送她到姨妈家,托她照顾她,警察是怎样调查,并得出最终结论等等,实在是太冗长了,没必要在此赘述。不过,第二天在回城的路上,福尔摩斯向我解释了那些我没弄明白的地方。

他说:“华生,我曾经根据不充足的材料推断出一个错误的结论,这真是很危险。因为有吉卜赛人的出现,加之那位小姐临终凭借火柴光下瞬间看到的东西而说了‘带子’一词,结果差点把我们引入了一条完全错误的方向。后来我不得不承认,危险不可能来自窗户,也不可能来自房门,这才转换了观点,从而渐渐接近真相。就像我曾经对你说的,我注意到了那个通气孔和那根铃绳,并且发觉那根绳子只是个摆设,床也不能移动,于是就产生了怀疑。我猜那绳子也许是作为桥梁,以便使什么东西从洞孔钻过来。我马上想到了蛇,别忘了医生养了一些印度动物,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时,我认为自己的思路对头了。能想出用一种什么化学试验都检验不出的毒物,这恐怕只有是受过东方式医学训练,且非常冷酷而聪明的人才能做到。验尸官要是没有敏锐的眼光是查不出毒牙咬过的微小黑洞的。然后,我想起了口哨声,为了不让被害人发现毒蛇,他就得在天亮之前把它召唤回去。也许他就是用我们看到的牛奶把蛇训练得一听见召唤便会回到他那里。他一定会在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时间把蛇送过通气孔。相信它会顺着绳子爬到床上,可能会咬人,也可能不会咬床上的人。也许她一个星期每晚都幸免于难,但最后还是难逃死劫。

“我早在进入他房间之前便得出了这个结论。后来检查了他的椅子后,又进一步得到了证实。他为了够到通气孔,通常要站在椅子上。剩下的所有疑问全部被保险箱和那碟牛奶,还有鞭绳的活结消除了。斯脱纳小姐曾听到的金属哐啷声,那应该是他继父慌忙把毒蛇关进箱子而发出的。你看到了,我在现场,我一听到那东西嘶嘶地响,就毫不迟疑地点亮了灯,还使劲抽打它。”

“结果你又把它打回了原处。”

“不光是这样,还使它回过头去咬了它的主人。因为我抽打的那几下,激起了它的毒性,于是它就对准看到的第一个人狠狠地咬了下去。其实,我对医生的死负间接责任,可是,实话实说,我不会感到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