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越王勾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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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又一个螳螂捕蝉(1)

国书胜了一阵,意气愈壮,令军士临阵,各带长绳一条,曰:“吴俗断发,当以绳贯其首。”

伍子胥尸入江中,竟随波起伏,因浪鼓荡,有裂石崩岸之势,一如生前之雄伟。土人惧,乃私捞之,葬于吴山。

夫差又惊又气,怒目伯嚭道:“子不是一直说,勾践对寡人一肚子忠心吗?如今,却在寡人背上捅了一刀,子说该怎么办?”

公孙圣见夫差决意杀他,仰天大呼曰:“皇天,皇天!知我之冤。忠而获罪,身死无辜,死后不愿葬埋,愿撇我在阳山之下,日夜呼喊,以报大王也!”

夫差恨声说道:“汝想得倒美,汝让寡人抛汝尸于阳山之下,寡人反将汝尸扔到阳山之巅,并遣巫师咒之,豺狼食汝肉,野火烧汝骨,东风扬汝灰,形销影灭,何能为呼哉!”

锤死了公孙圣,伯嚭捧觞趋至夫差面前曰:“贺大王,妖孽已灭,愿进一觞,兵便可发矣。”

夫差接觞在手,正要饮之,伍子胥闯了进来,高声说道:“大王,为何容不得一介直士?”

夫差对伍子胥讨厌之极,皱眉说道:“什么一介直士,分明是妖人一个,寡人已经将他正法了!”

伍子胥闻听公孙圣已死,情绪更加激动,冷笑一声说道:“大王妖贤不分,正邪颠倒,一心伐齐,吴国怕是要亡在大王之手啦!”

夫差亦是一声冷笑:“太师每每出言,与寡人相忤,寡人一忍再忍。寡人敢杀公孙圣,难道不敢杀你吗?你若识相,这就随寡人伐齐。若不识相,滚一边去!”

这一番话,把个伍子胥气得浑身乱抖。伯嚭高声说道:“大王,该出征了。”

夫差道:“好。”

吴之三军,在夫差率领下,出师北伐。伍子胥以身体有恙,留在吴国。吴、越联军,行至鲁境,鲁哀公率兵来会。吴、鲁、越三国之师,沿汶水南岸东进,进入齐境。齐国驻汶上之部队,因敌人势力强大而未加抵抗,即向东撤退。吴军跟踪追击,攻克泰安,进军莱芜。从汶上东退的齐军,得到临淄增援部队的加强,回军西进,与吴军先遣部队相遇于艾陵附近。“艾陵之战”即将爆发。

吴齐两军作战序列:

吴军齐军

统帅夫差统帅国书

上军将胥门巢上军将高无平

下军将王子姑曹中军元帅国书

中军统帅夫差下军将宗楼

右军将展如大夫公孙挥公孙夏闾丘明

鲁军将领叔孙州仇田书东郭书

吴、鲁、越军十万人左右战车千余乘,兵力十万人左右

时间正是初夏,吴、鲁、越联军,至于艾陵,国书不能不战,问之诸将:“孰敢为本帅打头阵?”

公孙挥欣然愿往,率领本部车马,疾驱而进。胥门巢急忙迎战,两下交锋,三十余合,公孙挥败走。胥门巢正要驱师追赶,国书引中军来到,胥门巢不得不掉转车头,与国书交战。军中鼓声如雷,胥门巢不支,大败而走。国书胜了一阵,意气愈壮,令军士临阵,各带长绳一条,曰:“吴俗断发,当以绳贯其首。”齐军若狂,以为吴兵旦暮可扫也。

胥门巢引败军来见夫差,夫差大怒,欲斩胥门巢。

巢奏曰:“臣初战不知虚实,是以偶挫,若再战不胜,甘伏军法!”

伯嚭素与胥门巢相善,忙趋前说道:“大王,胥门将军所言不无道理,请大王法外开恩。”

夫差道:“汝不必为胥门巢开脱,败军之将,还是休息为上。至于如何迎敌,寡人自有主张。”

说毕,移目右军将展如:“卿可兼领上军。”

展如高声说道:“谢大王。”

翌日,夫差亲率大军,在鲁将叔孙州仇的前导下,兵开艾陵,距五里之处下寨。

国书见吴军逼近艾陵,忙遣使吴营,递上战书。

夫差批曰:“来日决战。”

次早,两下各排阵势,夫差命叔孙州仇打第一阵,展如打第二阵,王子姑曹打第三阵。使胥门巢率越兵三千,往来诱敌。自与伯嚭引大军屯于高阜,相机救援。留越将诸稽郢于身旁观战。

夫差原本要叔孙州仇打第一阵,临时变卦,命展如打第一阵。展如令军士口中含玉,曰:“死即入殓!”意犹未尽,又使军中皆歌送葬之词,誓曰:“生还者,不为烈丈夫也!”

齐上军将高无平,一看吴军朝自己奔来,当即挥兵迎击。但高无平既没有在战前唱挽歌,也没有含玉,说明他死战之心,不是甚坚,一番搏杀,被吴军杀得大败。高无平败退,吴将展如紧追不舍,齐军元帅国书忙遣下、中两军,截住展如厮杀。

夫差见展如一军,竟将齐之下、中二军吸住,哈哈大笑道:“国书无能,败齐就在此时!”自率中军,并王子姑曹的下军,向齐军杀来。

正在苦战的齐军,突然遭到吴军的进攻,惊恐万状,阵势大乱,失去斗志,虽然有将领拼死坚持战斗,也无力对抗对方急风暴雨的攻击,崩溃而奔散。

艾陵战役,吴军大胜。齐三军主将,只有一人脱逃;十万齐军,以俘虏的形式苟活下来的不到三千人。“艾陵之战”成为春秋以来列国间一次规模最大而又最彻底的歼灭战,写下了公元前7世纪到前5世纪初最惨烈的一页、最惊心动魄的一页。

吴军于此役全歼齐军,本应乘胜直趋临淄,攻克齐国都城,一因,有消息说,楚国有伐吴之意,二因,古之仁君,皆以不绝败国之祀为上。夫差放出风来,愿意与齐议和。

齐呢,陈桓当政。陈桓之所以从了子贡之言,就是想借助外力,削弱自己的政敌。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也正想与吴议和,双方一拍即成。齐国答应向吴国称臣纳贡,夫差答应撤兵。

吴兵未撤之时,夫差笑问诸稽郢道:“子观吴兵强勇,视越若何?”

诸稽郢对曰:“吴兵之强,天下莫挡,何论弱越!”

夫差大悦,重赏越兵,遣之使归。

遣走了越兵,夫差自率吴之三军,凯歌而还,径奔句曲。

句曲之别宫,业已建成。西施闻听夫差得胜归来,亲去三十里之外相迎,二人同乘一辇,卿卿我我。时值新秋,桐阴正茂,凉风吹至,夫差与西施登台饮酒,其乐融融。至深夜,忽闻有众小儿和歌之声,夫差听之。歌曰:

梧宫秋,

吴王愁,

黄了桐叶落御沟,

随水流去难回头。

进不得宫,

上不得树梢头,

吴王吴王愁愁愁。

夫差恶之,使人拘众小儿至宫,怒不可遏道:“寡人天之所生,神之所使,有何愁哉?寡人问汝,此歌何人所教?”

众小儿曰:“有一绯衣童子,教我等为歌。”

夫差曰:“此童今在何处?”

众小儿曰:“我等不知也。”

夫差欲要尽诛众小儿,西施劝曰:“小儿何识,诛之不祥。”

伯嚭见西施为众小儿说情,忙趋前说道:“大王,春至而万物欢愉,秋至而万物怀悲,此乃天道也。大王悲喜与天同道,何所虑耶?”

经他这么一劝,夫差怒气渐消,在梧宫三日,即起驾还都。

众臣闻夫差还都,齐至金殿,大唱赞歌,夫差不觉飘飘然起来。

忽见伍子胥阔步而来,立于众臣之首,顿然生出猫逗老鼠之心,目视子胥说道:“子谏寡人不当伐齐,今得胜而回,子独无功,宁不自羞乎?”

伍子胥攘臂大怒,释剑而对曰:“天之将亡人国,先给其小喜,而后授之以大忧。胜齐不过小喜,臣恐大忧之即至也。”

夫差一脸愠色道:“久不见子,耳边颇觉清净,今又来絮聒耶!”说毕,掩耳闭目,坐在殿上。片刻之后,夫差忽然睁开双目,连叫:“怪事。”

群臣问曰:“什么怪事?”

夫差曰:“寡人见四人相背而立,须臾四分而走。又见殿下两人相对,北向人杀南向人,诸卿曾见之否?”

群臣皆曰:“未见。”

“不会吧!寡人亲眼所见,汝等竟然不见,真是咄咄怪事!”

夫差这么一说,群臣忙睁大眼睛四下寻找,一无所获。伍子胥忍了又忍,实在忍耐不住,出班奏曰:“四人相背而至,四方离散之象也;北向人杀南向人,北向为卑,南向为尊,此乃以下贼上,臣弑君也。大王若不警醒,必有杀身亡国之祸。”

未等夫差开口,伯嚭抢先说道:“太师之言谬矣,四方离散,将趋奔吴庭也;以下贼上,主臣犯其君,大王将有代周之事也。”

夫差大悦道:“太宰之言,足启寡人之心胸。太师老矣,还是少言为好!”

伍子胥冷哼一声,拂袖出殿。

过了十几日,勾践率群臣来吴朝拜夫差,并贺胜齐之喜。且是,凡吴国重臣,皆有礼相送,独独不送伍子胥。这并非勾践不愿意送,而是怕吃闭门羹。好在,伍子胥已经失势,打点不打点都无所谓。

在重臣之中,收礼最多的是伯嚭。有道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伯嚭既然受越贿最多,自然要为越国说话,笑对夫差道:“越王率众臣来朝,此‘奔至吴庭’之应也。”

夫差听了,乐得眉开眼笑,忙命人摆酒文台之上,款待勾践君臣,并命吴国群臣作陪。

酒过三巡,夫差把樽笑语道:“古哲人有言,君不忘有功之臣,父不没有力之子。今伯太宰为寡人治军有功,吾将赏为上卿;越王忠信敦厚,以孝事寡人,吾将再增其国土,以酬其助兵伐齐之功,众大夫意下如何?”

群臣一齐举樽颂曰:“大王赏功酬劳,此霸王之事也。”

夫差率先将酒饮下,无意间一瞥,瞥见伍子胥不仅没有举樽,且冷目相向,满脸不悦道:“老太师,寡人此次伐齐,既惩了齐,又存了鲁,功不谓不大矣。寡人赏功酬劳,群臣皆颂,唯老太师独不颂,是何道理?”

伍子胥伏地泣曰:“呜呼哀哉,忠臣掩口,谗夫在侧,邪说谀词,以曲为直。养乱蓄奸,将灭吴国,庙社为墟,殿生荆棘,有何可颂!”

夫差越听越怒,破口骂道:“老贼,你每每与寡人作对,一有机会,便大放厥词,无非是想专权擅威,倾覆吴国。寡人以先王之故,不忍加诛,现将你逐出朝堂,闭门思过,无劳再见!”

伍子胥对吴国,有着特殊的感情,把吴国的兴亡看得比他的生命还重要,若就这么被逐出朝堂,“不劳再见”,便意味着从此不得再闻国家大事,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抱定了必死之心,收泪说道:“大王要逐老臣,老臣也不能赖着不走,但老臣在离开朝堂之前,送大王一句忠言:大王若是不改弦易张,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吾国必亡于越。大王,您不必动怒,臣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杀您就杀吧。但大王莫要忘了,昔者,桀桀:夏代国王,名履癸。暴虐而又荒淫,为商汤所败,出走南方而死。夏朝灭亡。杀关龙逢关龙逢:夏代末年大臣,因多次劝谏夏桀王,被桀王所杀。,纣纣:亦称帝辛,商代最后的君主,曾征服东夷,获得大量俘虏。又杀忠臣比干、梅伯等,囚禁周文王。牧野之战,“前徒倒戈”,为周兵所败,自焚而死。杀比干比干:商代贵族,纣王的叔父,官少师。相传,因屡次劝谏殷纣王,被剖心而死。,国亡而忠臣显。臣愿从关龙逢和比干于先王矣!”

说罢,泪如雨下,缓步而去。

夫差眼睁睁看着伍子胥走下文台,几次欲言又止。伯嚭趋前说道:“伍子胥倚老卖老,背大王而去,大王不必为此伤感。臣有一言,如鲠在喉,不知当不当讲?”

夫差道:“但讲无妨。”

伯嚭道:“伍子胥奉命出使齐国约战,却将他的宝贝儿子伍封,寄于齐国鲍氏。可见,他的心在齐而不在吴。今大王伐齐全胜,伍子胥当然不高兴了。伍子胥此去,乃在情理之中。若不去,反倒不合情理了。”

夫差道:“怪不得寡人伐齐得胜,他却冷言相讥。王孙骆呢?”

王孙骆高声应道:“臣在。”

“你去查一查,看伍封今在何处。若果真寄于齐国鲍氏之家,那就以‘属镂’之剑赐伍子胥。”

王孙骆道了一声遵旨,趋下文台,直奔太师之府,面询伍子胥。伍子胥不但直认不讳,还请求速死。王孙骆还报夫差,夫差曰:“成全他吧!”

王孙骆二次来到太师府,以“属镂”之剑送伍子胥。伍子胥接剑在手,徒跣下阶,立于中庭,仰天大呼曰:“天乎,天乎!昔,先王不欲立夫差,赖吾力争,夫差方得嗣位。吾为夫差破楚败越,威加诸侯,今夫差不用吾言,反赐吾死!吾今日死,明日越兵至,掘汝社稷矣。”

言毕,又谓玉儿及家人:“吾死后,可抉吾之目,悬于东门,以观越兵之入吴也!”

言讫,自刎其喉而死。王孙骆取剑还报夫差,述其临终之言。夫差大怒,驾临太师之府,视伍子胥之尸,数落道:“伍员伍员,汝不过一匹夫耳,得吴之台,方成尔名,今竟要悬目于东门,观寡人之败,实在可笑!”说毕,自断伍子胥首级,命人置于南门;又命人将伍子胥之尸,装入鸱夷鸱夷:一种鸱鸟形的革囊。之器,投之于江,谓曰:“日月炙汝骨,鱼鳖食汝肉,汝骨变形灰,复何所见!”

伍子胥尸入江中,竟随波起伏,因浪鼓荡,有裂石崩岸之势,一如生前之雄伟。土人土人:土着,本地人。惧,乃私捞之,埋于吴山。后人便改称吴山为胥山,今山有子胥庙。

夫差杀了伍子胥,再也无人敢在他的耳边聒噪,为所欲为。当即进封伯嚭为太师。又要增越之封地,勾践固辞乃止。

伍子胥的死讯传到楚国,楚惠王戴上高冠,佩着长剑,率领卿大夫到宗庙里去祭告祖宗。楚惠王跪在先祖的神龛前,用如释重负的声音说道:“那个煞星死了,我们从此可以不忧惧了!”

在齐国的都城临淄,伍封披了麻衣,束着草带,来见齐简公,告以父死之事。

齐简公一方面向伍封示哀,一方面又宴请鲍氏等人:“没有了伍子胥,吴国的兵不可能横行中原了。”

在曲阜,鲁国的群臣,也在议论伍子胥的死和列国之势。这些年来,鲁国之所以向吴称臣,因吴国有个伍子胥。且是,吴国将士,皆是伍子胥训练出来的,伍子胥既死,这些将士……鲁国君臣,不知所措。

在函谷关之外,与姑苏城距离遥远的秦国,也得知了伍子胥被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