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挑肥不捡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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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你的决定

“今日值门的是谁?为何皇后来时无人进来通报?”

“皇后她……不让通报。”悄悄跪在皇帝面前的内侍监越说越小声。

皇帝不怒自威,神色回转来时,已经很是恐怖。

“滚出去!”那内侍监立刻连连磕头,抖着身子倒退了出去。

皇帝将目光投在那碗汤羹上,果然有另一位年老的内侍官从袖中取出一只银针探入,食指和大拇指微撵针身,长若寸许的针身在烛光下印发着森冷之芒。

静候稍许后,又将长针用明黄锦布呈到了皇帝的面前。那长针依旧维持着银色的锋芒,皇帝眉峰却蹙的更紧。

旁边抱猫的内侍监连忙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彩斑畜生抱到了皇帝的身边,皇帝欣然接过了那只肥肥胖胖的猫。

养尊处优的大手轻抚过猫的背脊,那猫舒服的眯眼睛喵出声来。

旁边的内室监将那碗放的已经有些微冷的菱角羹端到猫的嘴边,皇帝舀出小小一匙,喂进了那猫的嘴儿里。

到最后竟自己将头伸进了碗内,连连咂嘴出声。

皇帝面无表情的撒开手,那猫瞬间落地,在波斯玫瑰翠鸟毯子上发出个不温不火的闷响。继而扭着肥腰,施施然走开。

几名内侍监连忙双手撑地,跪倒着不敢说一句话来。

皇帝那渐犀利的眼睛看向案上那本被皇后翻开的册子。“你们都出去吧。”他轻声道,那声音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数十名内侍监无人敢应声,只躬着身子倒退出门而去。

明黄轻纱被夜风拂拂吹起,来自黎母衔香的浓厚气味也仿佛因此而稍稍卷散了些。

而皇帝腰边的连理带也蜿蜒的解散了开来,他的目光有些钦羡的望着天上明月。

人人都说帝王无情,虽然他们是一对在世人眼中恩爱无比的帝王伉俪。

但又能瞒的了几人呢?皇后根本就不爱他,或者说,深爱着皇后的他,根本不被皇后所爱。

而荒天下大谬的是,这样的一个他,竟然还要背负着这样的使命。

萝月开国至今,司空族一门九后,荣耀倍至。而那道开国奏折传到他的手中,也有了足足十五年。

“考虑的如何。”清冷男音自寂静的皓月殿中缓缓浮现。

皇帝却丝毫不感觉到讶异,只转身看向那自纱帘后慢慢现出的月白影子。

仿若天人的冷邪轮廓随之在黑暗中浮现出来。这个男人的出现和消失,从来都是一样的突兀。那天这个男人就悄悄来到他的身边。申明是要做上一笔交易之时,他震惊无比。

今日再见到时,他却很快镇定了下来。再次,他也是一国之君王!

“你为什么要帮朕。”他目光炯炯,试图从这张冷邪的面孔上找出什么。

但除了一片虚无,什么都没有。

“我并不止是在帮你。”他白晨帮的,从来都只是自己。他顿了一下,嗓音更显淡漠:“所以,你的决定?”

这几日的汐娘变得很沉静。

乌鸦不在,阿晨不在,除了那对半隐居的父女,她什么人都见不着。

她知道,其实这是阿晨对她的保护,但那里……是她的孩子啊!她怎么能置身事外?

本来她只待在客栈她那个房间,后来有一天她隐隐听见乐音,她循音而去,最后停在大门扉侧,看着那些伶人在练舞。

光是一支最普通不过的曲子,她就站在树下看了老半天。

第二天,老板很机灵地在门侧设下几案与柔软的云缎锦团,汐娘就堂而皇之坐在那儿听得他们奏曲、练舞。

初初伶人练舞柔软,乐师弹琴风雅,有人观赏也就罢了。但接着一天、两天……捱不住了,私下纷纷怀疑这个美貌的女人是不是脑袋有病,不然怎么会连听几天同样的曲子都不腻?

“额!是不是该换药了呢?”

汐娘回神。见谢檀正端着银色长盘在她面前坐下,盘上是换刀伤的药品。

谢檀不知道父亲究竟和医贤大哥做了什么交易,而医贤大哥竟然也一反常态的肯带他们一群人来到帝都。

而通过这么多日子的相处,她已经知道这个长得很是俊秀的姐姐是医贤大哥妻子。

怎么说呢?心里不难过是假的,但她怎么说也是个名门秀子。

又是今年的秀女……就算医贤大哥没有对象,其实,她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汐娘一怔,盯着眉清目秀的谢檀看,她以为无论如何,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就算现在稍微落魄了,也绝对不可能服侍她这个没名没姓的人。

“姐姐,咱们都是女儿家,医贤大哥这几日不在这里,伤口在背上,你定是不方便的。”谢檀淡声说道,同时不着痕迹地瞟向汐娘的脸色。

自打上次从那个长得娇贵,名字却很诡异的人口中知道,汐娘是身受重伤的人。她就打定主意要服侍汐娘换药。

不管怎么说,她不喜欢亏欠别人。既然医贤大哥现在不在,她也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汐娘面色不变道:“其实,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了偶尔会胸闷,几乎没什么感觉。说到这里,她又想抽搐,为啥阿晨又多了一门技术。而她除了那还能唬唬烂的阵术,还是啥都不会?

“姐姐,不如我们现在就回房换药吧?”谢檀轻声道。

正听着两个美人儿你来我往的答话,乐师连弹奏的乐律跑调都不大清楚。

汐娘瞥了乐师一眼,乐师往她面上看去,又迅速拉回目光,专心在琴上。

一阵午后和风迎面拂来,汐娘微微眯起美眸。

琴音悦耳令人心神怡悦,宠辱皆忘,仿佛自琴声中真的看见绿湖波光粼粼,杨柳青青着地垂,一时间产生此生能享受此景,已了无遗憾的错觉。

以前,她身体弱的很。总是被藏在药阁里跟随师傅学习五行术数,春光美景什么的,和她没什么关系。

现在……她又看见了。

这样的景色流入她的心里,在她心头上重新搭构出美丽的画面。乐师重复弹着同一曲,当他又自起头弹起,汐娘嘴角翘起。

“姐姐?”谢檀轻声唤道。

汐娘有些呆愣,见谢檀还是没走。知道自己方才怕是又走神了。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汐娘想要作揖,却忆起自己现在一身女装。做这个动作恐怕要不伦不类,只得化作一个尴尬的笑容。

谢檀轻笑着,引汐娘往角门自己的小室中走去。

汐娘坐在谢檀的小塌上,左右打量着这间内室。

虽然是客栈,也被谢檀极用心的布置。

采来的白嫩栀子正娇娜的盛放在粗瓷瓶内,栀子又属茜草科,耐寒耐潮,香气幽独。

就像是谢檀其人,虽然乍一眼看是朵娇弱的小花,却本性坚韧。

“姐姐,我现在帮你脱下外衫。”谢檀没有回避汐娘的目光,耳根却有些泛红了。

她其实有些些迷惑。这个女人实在是奇怪,毕竟自己是喜欢医贤大哥的不是吗?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光却带着赞赏。

汐娘轻声说道:“有劳你了。”

谢檀轻轻解开她的衣结,将汐娘的长发给放到另一边去。白嫩的肌肤上无疑有着一个还有些微微嫩红的印迹。

虽然时间已经有些久远了,但就着这个伤疤,却还是能看出当时伤有多重。

“是谁下这样的狠手。”谢檀手中的药粉轻点着,口中还在慢声道。

汐娘抓着自己的两边短袖,不让衣物彻底落下去。

是谁?还能是谁。如果她的亲人或者阿晨被杀死,估计她会下手比那人还狠。

她有点想笑,如果不是遇见阿晨。她会伙同乌鸦,一起杀死谢檀的父亲。那么现在这个谢檀想要做的,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吧。

她打小被亲人丢弃到罪域,烙上奴人标记,终身不能驱除。这样的身份在别人的眼中无疑是卑贱的,不吉祥的,甚至还是可以随便杀死的。

但自从嫁给阿晨,这样的自己也连带着矜贵起来。

现在,她又将悲伤的命运带给了下一代。难道当时父亲的选择并没有错吗?毕竟她这样的人,是没有那个资格当上一国之母的。

只能卑贱的活在暗狱中,成为别人救命的备胎。所以,她对自己的身份,虽然表面上看来丝毫不屑,其实内心却是在意至极。

这些年,因为孩子,她无数次硬起心肠去做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

谢檀噫了一声,问道:“姐姐,你的……啊!”她霍然尖叫出声。

汐娘顺着她目光看去,却见室门洞开。那是一群黑衣男人。终于,是来了吗?

她连忙扯上衣衫,抓着谢檀往另一侧门跑去。

她常年混迹暗卫之中,一眼看过就知道这是有人暗中誊养的军人。

“爹!我爹!”谢檀惊呼道,要挣脱汐娘往另外个房间跑去。

“全部抓起来!”

随着黑衣人首领的一声轻语,汐娘和谢檀同时被门外的天罗地网罩给网住了身姿。

“我才是谢檀!你们不要连累这位医贤大嫂!”谢檀连忙高声喝道。

汐娘双手环住胳膊,站在网罩中没有作声。这网罗她很熟,是她初到暗卫军的试验品。没想到现在却被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看来,这些人也是暗卫。

终于,是撕破脸了吗?但是,乌鸦呢!他不是暗卫首领吗?是避嫌?还是……别的?

她不去碰那张网,她知道那上面布满了慢性毒液,若沾上,一定会失去所有抵抗能力。她抬起美眸,勇敢的对上了那双仅露在外面的眼睛。

“你怎么不说话。”他淡声问道。

“无话可说。”汐娘的神色有些阴沉,努力不去联想最近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

“怎么和想象中不大一样呢!”黑衣首领缓缓转身,黑布下的嘴角却浮起一络呲笑。

汐娘是和谢檀父女,分别关在两个牢房。

这里无风无月,除了一张冰冷的床什么都没有。这样的环境很容易叫人想起从前。

汐娘团成一团,正坐在角落里发呆。

铁门却有些微微的响动。

她抬头去看,是一抹银白色的月光借着门缝轻柔侵入。

有些刺目,她以手遮眼。努力去望,终于瞧清了那道身姿窈窕修长的身影。

铺着柴草的牢房内发出一阵阵馊臭味,迤逦的熏香裙摆也不能减弱其丝毫。“果然是贱命。这样的地方,还能活得这养好。”

那道身影没有以手掩住气息,只虚扶了扶头上那朵妙音牡丹。那样刻薄的言语,以动听悦耳的嗓音说来,也丝毫不惹人厌恶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