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道可道:晚近中国学人珍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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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论争(1)

1900年,唐文治任总理衙门章京时,一次义和拳群众在衙里聚集外文书籍,准备焚毁,唐力争,对他们说,“但与洋人交涉,岂有能不通洋文之理?”由此未毁。

1904年,清朝政府下令初等小学每周读经12小时。夏瑞芳拟以此为标准编定教科书。张元济、高梦旦等以为不合教育原理,不遵办。

辜鸿铭将他所译的《论语》英译本,送与来武昌的日本同学伊藤博文。伊藤说:“听说你精通西洋文学,难道还不知孔子之教,能行于数千年前,还能行于20世纪之今日吗?”辜回答说:“孔子教人的方法,就如数学之加减乘除。数千年前,其法如三三得九;至今20世纪,其法仍是三三得九。”伊藤为之结舌。

盛宣怀向辜鸿铭索取辜译的《中庸》一书,以为《中庸》为经世济民之宝册。辜问:“《中庸》一书要旨,宫保谓当在何句?”盛反问说:“君意云何?”辜说:“贱货贵德。”盛默然而言他。

胡适称辜鸿铭为“太老师”。但辜鸿铭不但要跟他比赛英文;后来又要上法院控告胡适,为了胡适毁谤他和他脑袋瓜后面的辫子。

辜鸿铭在北大讲课,每谈及袁世凯就大骂;袁做皇帝后,骂得更凶,到袁世凯死后方罢休。

辜鸿铭因蔡元培提倡新文学,以笔名“冬烘先生”撰文讽刺,蔡读后一笑置之。

辜鸿铭和严复、林纾最初不相识。有天同赴宴会,酒酣,辜突然站起:“我如有权,必杀严又陵、林琴南以谢天下。”严假装未听见,林故意问:“这两人有何开罪足下之处,请念同乡之谊,刀下留人!”辜说:“严译《天演论》,主张物竞天择,于是国人只知有物竞,而不知有公理,忘君毁国,致兵连祸结民不聊生。林译《茶花女》,主张自由恋爱,故一般青年滥情放纵,唾弃伦常,使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不杀此两人,天下将不会太平!”

章太炎耻笑词人作词,颠倒往返不出二三百字。汤国梨说:“二三百字颠倒往返,而无不达之情,宁非即其胜处?”章太炎无话以对。

章太炎曾因吴稚晖袒护爱国学社事,当众拍案大骂:“稚晖,你要阴谋篡夺,效宋仁之所为,有我在此,汝做不到。”吴向来口若悬河,但此时默默无语。

章太炎精通古今经学,自称全国第一。一次某学者与他谈起胡适的学术思想,章太炎即以“不配谈”而答之。

顾颉刚虽极佩服章太炎,但也禁不住要抨击池,并总想用自己的努力去超过他,故自署名“上炎”。

陈寅恪在70岁时曾说:“中国书虽多,不过基本几十种而已,其他不过翻来覆去,东抄西抄。”

陈寅恪最动人之语,是李唐氏族问题之推测,说李唐是胡人。对此,朱希祖为文驳诘,责陈打破传统观念,而陈不以为然。在历史语言研究所成立时,陈却推荐朱为特约研究员,对朱收藏近代史籍丰富,深致敬意。

胡适写毕《中国哲学史大纲》上册,但下册终未写出。章太炎骂胡是“著作太监”。并解释说,“著作太监者,乃写作的太监也--下边没有了。”

章太炎始终对梁启超不满。晚年与人论文说:“文求其人,则代不数人;人不数多,大非易事,但求传入史则可矣。若梁启超辈,有一字能入史耶?”

刘大白在《白屋文话》中竭力攻击章太炎,嘲笑章好用奇字僻句,刘称之为“章大虫”。

黄侃在东京民报社与章太炎、钱玄同聚唔,忽陈独秀至。黄躲在隔房,听到谈说清代汉学家多出自安徽、江苏,而陈独秀说湖北欠缺此项人才。黄听了“走火”,大喊:“湖北固然没有学者,然而这不就是区区;安徽固然多有学者,这未必就是足下。”

黄侃学问渊博。据说他只佩服两人,一是刘师培,二是陈汉章,而最不服气的是胡适。刘半农曾说,胡适因提倡新文化,拥有大量青年的拥护,敢与陈独秀、章太炎等论战,可是一碰到黄先生,马上就矮了半截,没回嘴余地。

黄侃最反对胡适提倡白话文。有次他在讲课中赞美文言文的简明时举例说,若胡适丧妻,家里人拍电报来说,“你的太太死了,赶快回家啊!”长达11个字。如用文言文,则只需“妻丧速归”4字即可。这样电报费可省去三分之二。

黄侃在北大教文学概论,以《文心雕龙》为教本。他抨击白话文不遗余力,每次上课必对白话文痛骂一番,然后讲课。50分钟上课时间,30分钟用于骂白话文。

黄侃批评近人治学之病有三:一是郢书燕说之病;二是辽东白豕之病;三是妄谈火浣之病。

胡适有次和黄侃在宴席上大谈墨学。黄大骂:“现在讲墨学的,都是些混帐王八。胡适的老子,也是混帐王八。”胡指责黄不该侮辱他的父亲。黄说:“你心目中还有你老子,那你就不是墨子的信徒了。”

一次,马寅初拜访黄侃,提出要谈小学。黄听后置之不理,说:“你还是专心去弄弄经济吧!小学谈何容易,说了你也不懂。”马寅初听完拔腿便走,立即与黄断交。

黄侃有次在陈汉章(伯韬)的北京寓所里,因讨论小学意见不合,竟欲白刃相见。

1928年黄侃在中国大学讲《说文》、《毛涛》。黄骂钱玄同无知。钱因此请假一年,不到校上课。

梁启超晚年投入白话文运动,引起章士钊的反对。章在《甲寅》杂志中大骂梁启超献媚后生小子,用白话作文。

梁启超在东南大学,其门人罗时实等问:“国粹将亡,奈何?”梁反诘:“何以国粹将亡?”对曰:“先生不见今日读经之人之少乎?”梁勃然拍案说:“从古就是这么少。”

夏曾佑(穗卿)与梁启超在北京相识后,天天见面,凡见面就争论。争论的结果,正如梁说:“十次有九次我被穗卿屈服,我们总得到意见一致!”

夏曾佑很看不起梁启超,指责梁著《清代学术概编》“错处开卷便得”。

胡适和梁启超是忘年之交。梁启超对胡适的著作常有坦率的批评,胡适发表《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后,梁启超批评他“文不对题”,自己也开了一张书单《国学入门书要目及其读法》。

胡适有次在宴会上说:“中国古诗很多,诗人都吃肉,就是没有人写过猪。这个牲畜没有人作过诗。”同席的梁启超接着说:“不见得,清朝乾隆就写过‘夕阳芳草见游猪’的句子。”

1922年胡适读《诗经》,自称有两大发现:一为“于以采苹?南涧之滨”的“于以”作“哪儿”解;一为“黄鸟于飞”中的“于”字单用作“于是”解。但杨树达引证经史,认为“于”训“在”;“以”训“何”。钱玄同据钟鼎文证实杨见解。胡适即放弃己见,而从杨解。

1922年,梁漱溟主持由梁启超批评胡适哲学史大纲的集会。梁漱溟开始有顾虑,怕胡有意见。但胡适说:“好呀,请他来吧,我也出席。”在会上,梁启超先指出此书什么地方不对,什么地方更不对。胡只是微笑。后来他答辩,说什么地方都对,什么地方你不懂,态度平和自然。梁漱溟作讲解说,梁启超什么地方对了,什么地方不对;胡什么地方对了,什么地方不对。因为梁启超据中国文化传统来批胡,胡据实验主义来答辩。梁漱溟又超然于哲学作合理的讲话,以使这场辩论完善结束。

梁漱溟精通孔孟之道,他断然否定中国传统文化里有妨碍现代化的成分。他说:“孔孟学说是非常开明的,只是因为历代相传,传久了就有惰性,形成礼教,才失去了朝气。如果按孔孟本人训诂,则不是这样。”

1923年,胡适曾为青年拟了《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把《三侠五义》、《九命奇冤》也列入。梁启超对胡适说:我便是没有读过这两部书的人。我虽自知学问浅陋,但说连国学最低限度都没有,我不服。

胡适读西洋进化论,得出结论说,庄子也有生物进化论。陈寅恪针对胡适引用《至乐篇》说:“这一节自古到今无人能解,既不能解,为何能有‘生物进化论’观念?”

陶行知与胡适同是杜威的学生,但对中国教育的看法却截然不同。胡适认为当时中国的民族性是贫、愚、弱、私、乱,教育必须从这五方面下手。陶行知作诗嘲之曰:“明于考古,昧于知今,捉着五个小鬼(指‘贫、愚、弱、私、乱’),放走一个大妖精(指帝国主义)!”

单不庵在北京大学时,所见常与胡适相左。但其人品却为胡所重。故《胡适文存》第四集扉页印有:“纪念李大钊、单不庵。”

胡适在北平时,因其“在历史上民变从未成功”的论题,而引起激烈辩论,其中与樊弘争执尤烈。最后胡适理屈,于是说:“我比你书读得多,你是学经济的,你知道什么政治?”

周作人与胡适曾发生一次争论。周作人说:中国人要“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才好。胡适却认为不对,并自称是“最喜欢管人家瓦上霜的人”。

胡适写《中国古代哲学史》时,把老子列在孔子之前;冯友兰、钱穆、顾颉刚等则主张孔子在老子之前。胡适为此还写了一篇《评论近人考据老子年代的方法》,这个看法胡适一生都没有改变。

胡适写有《庐山游记》,却被评为“玩物丧志”。胡不服,说:“我为了一个塔写8000字的考证,是为了提供一个研究的方法。”

苏雪林要求胡适一起攻击鲁迅。胡适未照办,反给苏信说:“1925年陈西滢等诬蔑鲁迅《中国小说史略》是抄袭日本盐谷温《支那文学概论讲话》,是错误的,我们应该为他洗刷明白。”

胡适对禅学的见解,一向与日本的铃木大拙不同,两人有过多次的辩论。胡适甚至认为铃木大拙的禅学是“骗人”的。但是,1933年铃木曾经寄赠胡适北宋本《六祖坛经》,供其考证之用。

胡适有次攻击郁达夫。郁达夫很沉痛,那是因为郁达夫指责某人误译,而胡适帮那个人的忙。然而经这一刺激,郁达夫写成小说《采石矶》。

陈汉章批评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讲义说:“只看这个讲义的名称,我们就可以知道胡某不通;哲学史已经是哲学的大纲了,哲学史大纲岂不成了大纲的大纲了。”

华罗庚看胡适的《尝试集》,见胡的序诗:“尝试成功自古无,放翁此言未必是,我今为之转一语,自古成功在尝试。”华于是就马上掩卷不看了。他说:这首诗中的两个“尝试”,概念是根本不同的。第一个“尝试”是“只试一次”的“尝试”,第二个“尝试”则是经过无数次的“尝试”了。胡适对“尝试”的观念尚且混淆,他的《尝试集》还值得我读吗?

陈毅在中法大学读书时,听胡适做报告说,要译文准确无误,尊重原著。他说,胡博士自己就不尊重原著;我们都读过他译的《二渔夫》,对-篇小说的题目就随心所欲地胡翻乱译,把“朋友”都译为“渔夫”了。

数学家何鲁的中国公学校长一职将由胡适继任。何不服,说:“适之的文章,我全看得懂;但我的论文,适之便看不懂了。”

范文澜提倡学术讨论。他常说:“曹丕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可见读书人有这个毛病由来已久,今天我们一定要克服这个毛病。”

钱玄同与国故派势不两立。他化名王敬轩,在《新青年》发表文章反对新文化运动;然后,他和刘半农再著文把王文批驳得一无是处。

章士钊办《甲寅》杂志,征文启事有:“布告征文,不收白话。”黎锦熙和钱玄同特创办《国语周刊》,征文启事针锋相对:“欢迎投稿,不取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