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锣鼓宣天,炮烛声响,一片喜气洋洋……
“迎接新娘……”一名身穿大红喜服的侍官,赔着笑脸大步走进‘云氏府坻’,恭敬的向大堂内,身着一品麒麟武官朝服的男子鞠躬,笑脸道:“云将军,不知道您的千金是否已经准备妥当?”
被唤云将军的男子面色冷清,负手站立,双拳紧握,在那名男子想开口问第二遍之时,伸手挥袖,道:“来人,带小姐出阁……”
身着喜服的男子讨好一笑,小声道:“将军宽心,五王爷虽然家有众多妾室,但是大小姐可是去做正王妃的,亏待不了……”,说着便朝身后一看,让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面容涂满胭脂的喜婆跟随府里的丫鬟去迎接新娘。
正德三十六年,身处迟暮之年的德帝下昭,将镇国将军之女云兰赐嫁五子景王,择选良时成婚,册封景王妃,赏赐云氏黄金千两,夸官三日。
“妹妹,我……”闺房中,身着一身粉色长裙的娇柔女子,纤细的素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另一名女子的白皙的脖颈上,眸光含着内疚却又理所当然的道:“妹妹,传闻景王妾氏成群,个个如豺狼虎豹,姐姐身单力薄,又早与梁王有婚约在身,所以这番出嫁就只能委屈妹妹你了……”
“大小姐,你怎么能如此对二小姐?”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名身着碧色长裙的女子冲跑进来,却在看到云大小姐云兰拿着匕首抵着二小姐云音的脖子之时,吓得禁声,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云兰见碧衣冲进来,手中的匕首颤抖了一下,在云音白皙的脖颈上划下了一条血红的痕迹,但却依旧坚定的拿着握着匕首,秀眉紧拧的望着云音面无表情,淡薄冷清的神色,声音带着颤抖的道:“云音,就算姐姐对不起你,姐姐真的很喜欢梁王,你是庶出之女,就算将来嫁了人,也未必能过上好日子,更别说是王妃,所以这对你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委屈……”
云兰的话音一落,一直沉默的云音突然笑了起来,但是那笑却没有半点温度,眼中的清澈与空灵根本另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长睫一煽,她转眸望向自己的姐姐,这个高高在上,被父亲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粉唇轻动:“姐姐可知道一旦我被景王识破,云氏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云兰像是听不懂一般的看着云音,红唇轻咬,握着匕首的手又靠近了云音的脖子一点,似乎根本看不见她脖子上已流下的鲜红液体已经沾染了素洁的衣裳一般,在听到门外混乱的脚步声时,焦急的逼迫道:“云音,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让爹拆了你娘的灵堂……”
云音的眸光一怔,猛的回首凝视着云兰的面容,吓得云兰不禁后退了一步,原本以为她会反抗或者骂什么,但却没有想到云音看了她半晌,在门外的脚步声将近之时,竟从口中吐出清晰的两个字:“我嫁……”
门外的脚步声渐止,接着只听一名年纪稍长的男子低声问道:“大小姐,景王府的轿子已经到了,不知小姐准备好了没有?”
闺房内,一身大红喜服的新娘正对着镜前梳妆,在听到门外的声音之时,空灵的眸光一暗,伸出纤细白皙的玉手执起桌前的一片朱丹含在唇间轻抿,接着拿起红盖头递到站在一旁不住发颤的碧衣手中,闭上双眸道:“该出阁了……”
碧衣的手不住的颤抖,双眸惶恐的望着自家小姐冷清的侧容,像是花费了很大力气才接住那条盖头一般,声音是克制不住的打颤:“二小姐,景王是什么人物,您是听说过的……”
景王……云音的手一紧,却抿唇道:“该出阁了……”,说着,便起身站起,碧衣慌忙将红盖头盖在云音的装点满金饰的发髻上,小心搀扶着她,小步向门口走去……
景王,关于这位当朝文武双拳,却被发配在这偏远帝都城的洛阳一带的宗亲王爷,这里的传闻太多,据说他温柔儒雅,却又冷血残忍,他府上有十六位绝色侍妾,堪比后宫佳丽,据说他不受帝王的喜爱,因为他的母妃是战场俘虏的判臣之女,据说……太多关于他的据说……
云音踏出寝室之时,定了一下脚步,说不出自己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滋味,这个家,养育她十六载,但是却也让她的母亲备受这府上六位姨娘的欺凌含恨而死,她的父亲,就连她死之时,都不愿意踏进后院去看望,她的大哥,眼中永远都只有云兰这一个妹妹,她是被忽略的,被抛弃的……
粉唇抿起了一抹笑意,却不知其中苦涩,敛下长睫,望着红盖头下,自己脚上的绣花舞凤鞋,与眼前那些迎接自己的一双双黑色戎靴,握着丝帕的手紧紧揪起,而后抬步向前……
喜婆一见新娘子身材窈窕,走步端庄,忙挂着笑脸,扯着大红丝帕扭腰走过来,笑道:“哎哟,老身我早就听说云将军的掌上明珠是瑶池的一株牡丹,美啊,今日一看,果然是出尘绝色……”,说着,就走到一旁,推开搀扶的碧衣,握住了云音的素手,望了站在面前的一堆家丁,冷哼道:“景王的十六位夫人都是老身这么扶过门的,所以王妃您也不例外啊……”
“你敢侮辱我们家大小姐……”,年纪稍长的管家上前怒道,但却被一旁的带刀侍卫拦下,但是喜婆还是被吓得退后了几步,而后在看到管家根本不能伤及她之时,面色气得发青,双手撑着肥腰,破口道:“你以为云氏很了不起吗?了不起的话,皇上就不会将你们的大小姐嫁给景王了,哼……”
一句话,说得众人面色尽褪,个个苍白,整个大运国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景王的故事,更没有人不知道三日前,丞相官月恒因起兵造反被处斩之事,官月恒垮台之后,朝廷诸多大臣受到牵连,与官氏一直交好的云氏自然也不例外,所以皇上此次赐婚,云将军连说不的余地都没有……
云音的身子有些僵硬,不是因为喜婆刚才的那番话,而是对自己将来的命运感到悲凉,朝廷上的事,她不明白,但是却对人心凉薄感受得再清楚不过,扯着手中的丝帕,她闭上眼睛,却在下一刻被喜婆拉着向走廊处走去……
而所有的家丁却无一人敢拦。
“新娘子上轿……”喜婆将云音拉到云府大门口,转首看了一身大红喜袍的云音一眼,肥厚圆脸扯起一抹笑,带着轻蔑的神色道:“大小姐,老身要背你上花轿了,出了这道门槛,你可就是景王爷的人了……”,说着,蹲下身子,背起云音轻巧单薄的身子,走向花轿,将新娘子扶进了花轿……
“起轿了……”喜婆乐呵呵的对着乐队挥舞着手中的大红丝帕,发髻上珍珠花簪玎玲响动,而后转身对花轿一欠身,道:“新娘子,咱们这就走了……”
轿内的人不语,喜婆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但却不没说什么,冷哼了一声,对着八名抬轿的轿夫道:“起轿,走……”
花轿抬起,吹打声顿成一片,整个洛阳城一片热闹,送喜的炮烛也在花轿抬起的那一刻噼里啪啦的响起,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谈笑讽刺之言,不绝于耳。
众人皆知,八年前云将军受朝廷重用之时,太后曾下旨将其千金云兰赐嫁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梁王,梁王是正宫贵妃所生,因其母受尽宠爱而得皇帝关注,列为了立太子的人选之一,也是最能成为太子的唯一人选,而三年后,太后大去,皇上又在今日将云兰改嫁被发配洛阳的景王,帝心可鉴……
昔日风光,今日败落,可谓是十年风水轮流转,太子妃将来可能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但是景王妃这个位置却只是一个虚名,因为就算撇开景王的十六位另后宫粉黛失颜色的侍妾,以景王的心性,根本不会善待宠爱一个罪臣之女……
因为花轿一路前行,指点议论的人便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打赌云家大小姐的下场会如何……
花轿内,云音掀开了红头盖,眸光清冷的望着清风吹起的窗帘处,那一张张议论嘲笑的面孔,红喜袍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半个时候后,锣鼓声渐止,云音紧握的拳头松开却又握紧,一身大红喜袍刺痛了她的眼,她眸光微颤的屏息等待,少许后,只闻一声震天下响的袍烛声响起,心悸,慌忙将手中的红盖头盖在满是玉坠的发髻上,只觉轿门一动,红帘被掀开,喜婆笑眯眯的道:“炮烛声响,新娘子过火盆了……”
云音紧握着手中的丝帕,伸出素手,搭在喜婆的着碧玉戒指与翡翠手镯的肥厚手背上,抬脚下轿,赤红的长袍拖在青绿色的地板上,在跨过火盆之时,只闻站在门口的小侍唱道:“新娘子跨过火盆,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