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睫望着脚上已经穿好的鞋,云音的嘴角扯起了苦涩的笑意,她弯下身子,伸手握住碧衣的手,拉着她起身,在眸光看到她那双白嫩小巧的手指时,眼睛不禁有些酸涩,抿唇轻道:“委屈你了……”
碧衣怔了一下,抬睫望着云音那双清透的双眸,随即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有些含糊的道:“奴婢不委屈,小姐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想成全奴婢的想望,是奴婢让小姐委屈了……”
长睫一颤,云音抬睫望着碧衣那双渐红的双眸,心头顿时明了,想来昨夜慕容凌前来她寝室之事,碧衣已所有察觉,因而才一夜未安寝。看来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主子,她为了在云府中生存下来,让单纯的碧衣失却了单纯的心性,如今又为了自己计划的一切让碧衣担忧,让她哭泣,甚至还让她为自己彻夜难眠。
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云音松开手,转身走向床榻处,在看到昨夜慕容凌坐的地方时,素手不禁握成了拳头,定了定心神,抿唇道:“今日是庙会前的最后一天,一切都需要小心谨慎,若是有半点失误,我们怕是此生都再飞不出这个牢笼……”
碧衣睁大双眸,望着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要试探慕容凌的云音,不禁有些慌乱了咬了咬唇,她知道,她知道小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所以,她咬了咬牙根,用力点了点首,将心头所有的忧虑都抛至一旁的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做好。”
“不仅要做好,且好神不知鬼不觉”云音淡漠的跟了一句,在碧衣神色微怔之时,抬步走到镜前,敛睫望着镜中的自己,猛的闭上双眼,硬是将心头的酸涩与歉疚压制在心底。
多少年了,她几乎等得自己都忘却了自己的年纪,因为在那个如龙潭虎穴的地方生存,她的眼中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阴谋交织,一张张美丽却暗藏丑陋的面容,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一个七岁的孩童出落成今日的少女。
纤细的素手抚上镜中,自己不同于年幼时的容颜,她清楚的记得,在娘刚死的那三年多里,她没有照过一次镜子,每日都将自己弄得破坏褴褛,躲在一个无人问津的破屋子里看着那些侍妾相互争斗,然后在自己已经不再害怕那些恶毒的手段后,才走出那个庇护了自己三年的地方。
指尖在被冰冷铜镜刺痛时,云音的唇却扯出了一抹清冷的笑意,这些事,她曾无数次的想忘记,因为每次想起,她都无法控制自己心头肆意的恨意,因为她知道,一个人心中若是有了可以驱使自己的情绪,那么她的心就不会清醒。
因而十年来,她一直将那些痛苦尘封在自己的心底深处,不愿意被任何人碰触,自己更是不会轻易的去回忆,因为如赴薄冰的生活,她唯一的筹码,便是这自己都引以为傲的清醒心绪……
梳洗后,云音随意挑了一件素色长裙,披了一件月牙色长袍,垂落的青丝挽成简单却别致的发髻,点缀了少许珍珠玉器,唇抿朱丹,面施粉黛,又拿了一件赏赐的珠宝中,最为典雅景致的玉镯套在手腕上。
碧衣望着从来都不曾打扮得如此精巧的云音,眸光露了些许惊艳,但却更多的是担忧,她握着一枚雕刻着海棠花的白玉簪,小心翼翼的插在云音别致的发髻间,抿了抿唇,轻声问道:“小姐今日想去哪散步?”
云音轻抚着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心里自然知晓碧衣想询问什么,她轻柔一笑,安抚她道:“今日我想会一会戚夫人”
碧衣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她面色拧中的放下了手,紧紧的握住手中的丝帕,担忧却又为难的望着云音平淡无波的神色,颤了颤双睫,转身拿起梳子,轻梳着云音垂在鬓边的长发,轻道:“小姐一定要去么?那戚夫人可不是一个善主……”
云音轻柔一笑,但清澈的眸光中却满是清冷,丝毫不见半点波澜温暖,她缓缓起身,转身望着碧衣担忧的神色,伸手握住了她执梳子的手,笑道:“戚云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罢了,受过千锤百炼的石头还会怕精雕细琢的美玉么?”
碧衣怔了一下,自然是明白了云音话中的意思,她抬睫望着云音毫无波澜的面容,眼眶不禁一红,而后低下首,望着云音紧握自己的手,用力的点了点首,哑然道:“小姐小心,今日奴婢也会将巧然的事办好……”
云音轻笑,伸手拍了拍碧衣的微颤的双肩,松开她的手,便转身踏出了寝室……
时过正午,暖日当空。
云音独自一人坐在后花园的海棠林中饮茶,神色平静无波,但是心头却一直思绪着今日晌午戚夫人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戚夫人早年得宠,如今就算再风华美貌,毕竟也过了三十,因而言语之间不由得有些感慨人事,更是对正值盛宠的凤十六明骂暗讽,听来只有酸涩而无实意,但是她对慕容凌的那句评价,道另她深思。
“王爷是个运筹帷幄的人,他所行之事,若没有收获,也绝对不会愿意出手耕耘,云十七,你好自为之……”
云音浅笑,执起茶碗又抿了一口,只是茶水已凉,入喉之时竟觉有些苦涩得难以下咽,敛睫望着手中的茶碗,突然想起了昨日在此地遇见慕容凌的那一幕,耳边突然响起了他那句若有所思的低沉话语:“茶凉了……”
茶凉了,入喉苦涩,但是他却不愿意换杯热茶,是否这样的习惯正如戚夫人所言的那般,想得到的就不会放手,所行之事若没有收获,就不会出手耕耘?
指尖轻抚着茶碗上赏心悦目的青花瓷描绘,云音突然好奇慕容凌昨夜那般对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试探她是否是云震天派来的奸细,亦或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他所想得到的东西?
粉唇抿起了一抹淡然却又溢满丝丝苦涩的笑意,昨夜自己演的那一出,原本还抱着几分把握,但是此刻,却已被自己推翻得一干二净,眸光微沉,突然又笑自己痴傻,诚然自己早已料到了他不会上当,可是又为何心存几许希望?
放下茶碗,云音轻拢了一下长裙,缓缓起身,元宝底的牡丹绣花鞋踩踏在满地纷乱的嫣红残花上,刚想往荷花湖畔走去之时,忽闻身后一声低沉叫唤:“十七夫人留步……”
脚步一滞,云音疑惑转首,却见一身黑袍的冷莫言竟站在海棠花林的入口处,负手凝视她,背着正午刺眼的阳光,云音微眯起双眼,在看到冷莫言一脸和善笑意之时,扯起唇角,回以淡然一笑。
“没想到十七夫人喜欢这里,冷某记得每年三月初春的时候,王爷也经常来这里散步”冷莫言与云音并肩同行,在抬首瞥见漫天飞舞的海棠花时,如同自言自语的道:“不过今年似乎晚了些,花都凋谢了”
云音抬睫望着一眼快光秃的海棠树枝牙,想想今年的花似乎的确零落的早了些,敛下睫,望着被踏成脚下泥的嫣红花瓣,在迎面吹来阵阵冷风之时,轻道:“许是今年的春天比较冷吧……”,今年的三月,的确很冷。
耳边传来低沉一笑,云音从思绪中回神,却在转首之时,眸光中映出了冷莫言那张残缺却又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正疑惑,却又听他沉声道:“冷某第一次见到夫人时,就觉得夫人身上带着一种冷静的忧伤,没想到夫人当真是如此”
眸光一凛,云音的心头顿时升了几分警惕,但是在自己身子僵硬的瞬间却又随即缓和,粉唇扯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柔声道:“云音才疏学浅,不明白冷盟主所指何意……”,说着,眸光清澈的望向冷莫言,一副等待他赐教的神色。
冷莫言停下脚步,高深莫测的望向云音,但却在看到云音那双清透得如同一泉清凉见底湖水的眸光时,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但却随即低沉一笑,道:“十七夫人三月出生,面相清秀,天庭饱满,眸光虽清透,但是眉眼稍翘,侧容柔和,但却暗中带刚……”,说着,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而后眸光深沉的道:“在相学上,拥有这样面相的人,特别是女子,都是聪慧冷静,有宰相谋略之人”
秀眉微动,云音不禁掩唇轻笑,心头虽然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却面容淡然,不起波澜的笑道:“冷盟主真是有趣,想来您可是第一次夸赞十七有宰相之才的人”,说着,微转身,望向一旁成排栽种的海棠树,清单道:“十七记得小时侯,娘也曾请来府上做客的一位道长给十七算过一卦,结果那位道长直言十七将来必与娘同命相连,十七还记得,当时云将军立即让娘带着十七滚进后院中,不得出来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