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音听了她的话,不免觉得好笑,看来这位十夫人当真是有口无心,说话丝毫不带芥蒂,于是她再次低首,轻柔道:“原来郭姐姐是江湖侠女,兴会……”,而后对华夫人恭敬的福了福身,笑道:“早闻华夫人贤良淑德,云音有幸……”
华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云音,但眼中却满是安和,她点了点首,伸手握住云音的手,柔声道:“后院规矩不多,但是姐妹之间却不能常来常往,妹妹以后若是寂寞了,也可以偶尔到花园处一聚……”
郭敏点了点首,面带笑颜道:“就是啊,这里的确闷的很,王爷偶尔来了,也只是去看十六妹,虽说姐妹之间不允准串门,但是王爷还是允许我们在花园中小聚的……”
不允准串门,但却可在花园中小聚……云音的心一紧,心头划过一丝疑惑,但却依旧面带笑颜,举止安静守礼,浅笑不语……
十五夫人站在一旁打量了云音多时,在看到云音安静乖巧的不言不语之时,娇媚的面容上挂起了微笑,伸手百无聊赖的抖了一下手中的丝帕,一阵茉莉花香弥漫,低首望着那涂红的指甲,妖娆的道:“十七妹道是讨人爱怜,只是可惜在这后院里,爷的眼中只有十六妹……”
华夫人望了风彩蝶一眼,却不说什么,只是对一旁的侍女道:“初儿,你下去吩咐一下,派人通知其他夫人,就说明日晚上,我在‘侍佛居’摆素宴,让她们都过来聚一聚,也好让十七妹都认识一下……”
那名叫初儿的侍女忙欠身道:“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办……”
云音的心一悬,但却依旧不言不语,向华夫人点首以示感激,而华夫人则是依旧笑得安和慈爱。
回到房间时,已是夕阳落山,空留余红,碧衣早在门口等候,一见到云音走进来,就拿了一件锦袍披在明月的肩上,带着责怪语气的道:“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这初春天冷,小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云音伸手拢了拢身上的锦袍,粉唇抿笑,却是无所谓的道:“让碧衣担心了,我没事……”,说着,拂了一下长裙,走到桌案前坐下,眸光望着烛台上的灯火,有些疲累的道:“几时了,怎么都点灯了?”
碧衣望了一眼点亮的烛台,撇了一下唇,道:“是掌灯的侍女来点的,据说后院内,每日都有掌灯的时间……”
云音的秀眉又动了一下,却不去深想,她伸手揉了揉额头,碧衣赶忙倒了一杯茶,小声道:“小姐,今日那三位夫人没有刁难您吧?”
云音停下揉额头的手,轻柔一笑,伸手接过茶碗,小抿一口,垂下长睫望着手中精巧的上等陶瓷,清淡道:“碧衣可听说过华夫人的事?”,那个女子庄重典雅,虽美貌不及风彩蝶,却颇为平静安然,她实在不明白,像这样的一个满身慈悲,却又嗜好安静的女子,为什么会嫁进这暗无天日的后院中,她看起来当是大家闺秀……
碧衣疑惑的望着云音的神色,不禁歪起头,然后奇怪的说道:“小姐说的可是王爷的第一位侧妃华夫人?”,而后在看到云音微点首之时,满是叹息的道:“华夫人年纪三十有余,小姐自然不知道她的身世,据说她本是洛阳王太医的千金,本是许配给了当朝的皇叔,也就是年纪最小的亲王,可是后来王太医在朝中遭人暗算,医死了皇上最喜爱的小昭仪,从此后王家便落魄了……”
“你说华夫人姓王?”云音放下茶碗,转首凝视碧衣。
碧衣点了点首,叹息了一声,说道:“是啊,据说王太医踉跄入狱后,王夫人便一病不起,只熬了半年就死了,容夫人一人孤苦伶仃,无从投靠,后来不知怎么就进了景王府,做了王爷的偏妃,不过,她虽然是罪臣之女,可是王爷唯一明媒正娶的夫人,因而在这个后院里,说话多少也有些分量……”
的确是有分量,云音起身,转身走到窗前,敛睫望着窗前的一小株盛开正旺的珍珠梅,秀眉轻拧着转首望向才窗外那一初早已经空旷无人的地方,轻声低道:“他的夫人,似乎都是朝廷所不容的人……”
按道理说,做为皇子,理当与帝王的宠臣接近,更何况慕容凌本就不是一个受宠的皇子,他应该更加接近朝廷官员,拉拢自己的人才是,但他为何偏偏反其道而行,并且还娶了罪臣之女为偏妃。
夜幕黄昏,春风冷,寒露重……
云音回到寝室内,站在这陌生的房间内,莫名的感觉一股从未感受过的落寂与恍然紧紧栓住了她的心,她望着这个简单雅致的房间,抬起脚上的牡丹绣花鞋,小步走到床前,轻佛了一下长裙,缓缓坐下……
粉色绣花枕,牡丹鸳鸯被,芙蓉帐闱……这些东西半该是新婚之时的喜庆之物,可是此刻在云音眼中却显得那般刺眼,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如与一群凤凰关在一起的金丝雀,凤凰的五彩斑斓也许可以掩盖她的存在,但是时间一久,她难免会被别人宰割……
闭上双眸,素手揪紧了手中的丝帕,在闻到窗外冰冷的气息时,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她的窗子竟还是开着,心头舒缓了一下,却又随即沉重起来,她起身,轻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凉亭与走道上,在风中摇曳,犹如鬼魂的灯笼,眸光染上了夜色深沉。
门外,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云音长睫一颤,随即伸手关上窗子,却在转身之时,寝室的门已被推开……
“十七参见王爷……”云音在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丝丝酒气之时,随即欠身一拜,连看都不曾看眼前的男子一眼。
慕容凌的脚步停在门口,一身黑色长袍衬托得他俊美的面容分外坚毅冷俊,一对如剑的浓眉下,清冷深沉的眸光落在云音一身素洁单薄的娇柔身影上,冰冷的薄唇扯一抹浅笑,却毫无温度,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屋外的寒冷:“本王的十七道是乖巧守礼,难怪容儿与敏儿都赞赏有佳……”
云音一怔,片刻后才明白慕容凌所说的是华夫人与郭敏,她微抬睫,抿唇一笑,警惕却又温顺的道:“两位夫人过奖了,十七为小辈,遵守礼仪也是理所应当……”
似乎没想到云音的变化竟会如此快一般,慕容凌的深幽的眸光划过一丝情绪,但却随即而逝,他大步走向前,黑色戎靴如猎豹一般沉稳却又无声的走向她,接着,云音感觉自己的下鄂一痛,面容就被强行抬起……
心头微颤了一下,云音的气息一窒,眸中瞬间映出了一个男子刚毅冷俊的面容,以及那双如审视不屑的卑微苍生的黑眸,唇,不自然的紧抿,捏着丝帕的手顿时握成了拳头。
就是这双黑眸,云音望着那足以另人深陷沉迷的眸子,感觉自己心头的恐惧陡升,她轻颤长睫,有些抗拒的垂下眼睑,却思绪不出任何话语摆脱这种恐惧,因而她只能任由他如此。
“为何要代姐出嫁?”低沉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在她的耳边响起,让云音的身子不禁一颤,但她也随即感觉到那如铁般禁锢的力道从自己的下鄂消失,接着,那抹另人窒息的黑袍身影从自己的身旁擦过,沉稳的走到窗前,只闻吱呀一声,一阵冰冷的风肆意吹拂进来……
风,吹起了云音的垂落胸前的长发,拨动耳边的珍珠坠,云音缓缓转首望着那抹另她不能适应的英挺身影,粉唇微启,想也不想的道:“因为她不想嫁,而云将军也只有两个女儿……”,所以云兰除了她之外,也没有别的人可以威胁……
慕容凌在听到云音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时,身影动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这个柔弱的女子竟称呼自己的生父为‘云将军’一般,他转身望着云音的侧容,依旧是那俯视苍生的傲然冷俊,但紧抿的薄唇切扯起了一丝玩味,低沉道:“本王的十七似乎对岳父大人甚有不满……”
岳父?云音秀眉一动,对于这两个字眼莫名的一阵排斥,但她却温婉清浅一笑,道:“王爷说笑,十七怎敢对‘云将军’有任何不满,只是十七自小,‘云将军’就不允准十七称他为父而已……”
她在云府承受的,并不是任何人能够理解体会的,而她能活到今天,也并是任何人能想象的艰辛,即便是这个失宠的皇子,恐怕也不曾感受过那种危机四伏的日子……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卷起了初春的花瓣与枯枝,在窗外沙沙作响,飘拂起慕容凌如墨的黑发与黑色长袍,让他看起来像一抹从夜色中超脱而来的幽灵,他望着云音,眼中升起了一丝兴趣,冷沉的声音却依旧没有一丝温度:“有趣的故事,看来本王还是没娶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