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巴山红旗:红四方面军川陕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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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逐鹿川陕(3)

摧枯拉朽

红四方面军翻越大巴山来到四川。但这样一支队伍开始也并不被人民所了解,当地背着枪的军阀、土匪他们见多了,除了糟蹋欺压百姓外没有别的。这样一支穿着破烂形同叫花子的队伍来了又会怎样呢?

入川后,当地的民团望风逃遁,红四方面军总部住在通江县苦草坝。总部在苦草坝驻了三天,为了拟定《红四方面军入川纲领》,陈昌浩逐字推敲,忙了整整几个通宵。12月24日,总部离开苦草坝向通江县城进发。途经一个叫瓦室铺的小镇时,总部停下来宿营。当天夜里,军阀田颂尧派来的特务放火烧镇子,企图嫁祸于红军,没想反倒弄巧成拙,帮了红军一个大忙。

这天清晨,总部和随行部队千余人正在镇子外面的空地上整队集合,准备出发,忽然镇上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这里街道上的房屋全是木结构,一条小街上房房相连,一栋烧燃全镇难保,火势很快便蔓延开来。由于敌人的反动宣传,瓦室铺的百姓在红军到来之前大都逃到附近的山上去了,留在家里的都是老人小孩,大火一起,满镇惊恐,大喊小叫乱成一片。看见火起,红军官兵们立即冲进镇子扑火,抢救财物。经过大家奋勇扑救,保住了全镇大部分房屋和商号,为居民救出大批财物,好几个红军战士在救火中负了伤。

起火的时候,镇里逃避的人群聚集在周围的山头上焦急地观望,不敢回来。后来见红军真心救火,才鼓足勇气纷纷赶回来参加灭火。大火扑灭以后,红军又把抢救出来的财物一一退还给原主,并积极安顿灾民。当地群众目睹了这一切,大为感动。就在这时候,镇子外面的老百姓抓住了两个纵火嫌疑犯,并把他们带进镇子交给了红军。经审问,这两个家伙承认是田颂尧派他们来放火烧镇子的,其目的是想嫁祸于红军。此事一出,全镇百姓顿时醒悟,“红军是老百姓的队伍”,消息经人口口相传,飞快地传遍各地,从此各地群众再不相信红军杀人放火的谣言,听说红军要来也不再像过去一样闻风而逃了。

1932年12月25日,红四方面军先头部队十二师三十六团攻占通江,歼灭守敌两个营,控制了通江的大部分地区。

通江县位于今四川省巴中市东北部,米仓山东段南麓大巴山缺口处,北与陕西省南郑、西乡、镇巴三县毗邻,东接万源市,南接平昌县,西连巴中、南江二县,为川陕相连的枢纽,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故地方志称通江“依三巴之旧城,控全蜀之左隅”,北扼“巴梁之冲要”,东扼“蜀楚咽喉”。

1932年12月26日上午,天上飘着雨雪,红四方面军总部抵达了川北通江县城。为振军威,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决定举行隆重的入城式,以鼓舞百姓、震慑敌人。

12月29日,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进驻通江,川陕省临时革命委员会宣告成立,成为川陕省苏维埃政府成立前的苏区最高行政机关。

红四方面军离开鄂豫皖根据地后,一直处在战斗的环境中,既没有后勤补给,又没有时间停下来休整。天气日渐寒冷,因为军装破烂不堪难以御寒,许多战士穿着沿途补充来的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服装,有的甚至穿着绸缎衣裤和姑娘媳妇们的红绿夹袄,还有人为了御寒,干脆将被子、毯子裹在身上。头上的帽子也是千奇百怪,礼帽、毡帽、瓜皮帽等啥都有。长年野外行军打仗,战士们人人面孔黝黑,头发又长又乱,满脸胡须。这对红军的形象很有影响,当地的老百姓也因此吓跑了不少。入城式是向当地百姓展示部队风貌的重要仪式,这种样子怎么行?陈昌浩要求部队紧急整理军容。入城式由红十一师十二师各一个团参加,由于服装不够,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将各部队中完整一些的军装集中起来给这两个团的战士们穿。

红军老战士刘应启曾回忆:“入城的那天,天气不好,天上下着小雪,根据方面军总政治部要求,我们一个个将自己收拾干净,衣服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前一天在城外时整理军容。陈昌浩政委给我们讲话,说我们是首批入城的红军部队,要让四川人民通过我们看到工农红军的威风。绝不能因为军容不整给红军抹黑。陈政委要求大家互相检查,军容不整的,不准参加入城式。我们的团政委还让我们集合唱了军歌,进城那天,前面的旗手举着红旗,走在前排的端着机枪,非常威风,我们扛着擦得铮亮的枪,排成六人纵队,高唱着军歌走在通江城里的大街上。陈政委、徐总指挥和我们师长、政委都骑着高头大马,路两边挤满了围观的人群,自从离开鄂豫皖,好久没有这么风光了。”

通江县城依山傍水,城里还有一条军阀田颂尧修造的水泥大道和一座中山公园。公园里有一幢结构宽大古色古香的房子,以前是县长的住宅,红四方面军总部就设在这里。

1933年2月1日(农历正月初七),红七十三师解放南江县城,陈昌浩、王树声随军入城,南江县城的百姓万人空巷,拥挤在道路两边争睹红军的风采。当天晚上,南江军民在县城举行盛大灯火联欢晚会,南江县城里大戏楼张灯结彩,大戏楼两旁张贴一副对联:

军阀跑,团防跑,富绅跑,跑跑跑,国民狗党跑垮台;

工人来,农民来,士兵来,来来来,共同建立苏维埃。

为纪念红军解放,南江县临时革命委员会决定,每年农历正月初七为南江县城的“灯火节”。同时,红军在入城的东门(原“迎晖门”),錾刻由陈昌浩手书的“红四门”三个大字,作为永久纪念。

进入四川以后,部队首次获得了休息和整顿的机会,各部队都抓紧时间进行休整,开展军政教育。这一带的集镇上有相当数量的土布和棉花,红军总部大批收购,赶制了大批的军装,基本改变了部队的军容问题。

红四方面军进入通江、南江、巴中以后,立即实施战略展开,卡住山险要隘,构筑工事,准备对付四川军阀的反扑。同时,抓紧一切时间休整补充,发动群众,开始着手建立基层政权和党组织。

得知红军入川,蒋介石如坐针毡,他对正在混战的刘湘、刘文辉施加压力,让其立刻停战,转头对付红军。12月21日,混战的“二刘”刚刚签完停战协定,各路军阀还来不及收拾残局,田颂尧接到报告,老巢通江被红军攻占。

通江、南江、巴中属于四川军阀田颂尧的防区。

田颂尧,1888年出生,四川简阳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一期毕业,1912年4月任川军第四师参谋,从此在川军这口染缸里随波逐流,最后升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九军军长。1935年因“围剿”红军失利被撤职查办,1936年9月任军事参议院上将参议,从此寓居成都。田颂尧的一生颇富传奇色彩,和刘文辉、邓锡侯一样,1949年国民党政府垮台时他拒赴台湾,12月9日在四川彭县随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一起通电起义。

通江是田颂尧二十九军军部所在地,听到老巢被占,田颂尧犹如屁股被马蜂蜇了一口,他立即调兵遣将,回过头来对付红军。田颂尧电令留守仪陇、南部的第一路司令李炜如率部驰赴通江,相机收复县城,同时调集成都附近的主力部队,迅速回师援应。接到命令,李炜如率所部及罗廼琼师万选青旅之一部,赶赴距通江约二十里的鹦哥嘴一带布防,并令该路十七旅旅长兼三十二团团长刘鼎基率部自成都赶赴前方。三四天后,李炜如得知红军大部队正在向南江、巴中迂回,有切断后路之势,为避免遭受歼灭,李炜如立即决定向巴中撤退。途中突遭红军由龙成寨居高临下的猛烈袭击。

伏击李炜如部的是红四方面军著名战将许世友部。许世友回忆:

一九三二年年底,李炜如率陈宗进旅及罗廼琼师万选青旅一部,由巴中向通江进犯。师部命令我团迅速抢占鹦哥嘴,阻击来犯之敌。

鹦哥嘴是一个大镇,位于通江城以西二十多里处的一座山上。山下是通江至巴中的大道。因此,鹦哥嘴是通江的屏障,也是攻守必争之地。

我们赶到鹦哥嘴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我立即带着各营营长看地形,研究战斗方案。部署妥当后,部队连夜构筑工事,做好战斗准备。

第二天拂晓,师侦察队的同志侦察回来说:“敌人来了!”……

我站在指挥所旁边的制高点上,用望远镜向前瞭望。大路上出现了隐隐约约的几个黑点,继而越来越多,像成群的蚂蚁,黑压压一片……

到了山下,……他们立即向我阵地发起集团冲锋,一群一群地往上涌。

……待敌接近阵地前沿几十公尺时,全团火器像刮风似地响了起来,打得敌人一片一片地倒下去。前面的敌人招架不住,掉头就逃。后面的敌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退下来的敌人冲了个人仰马翻,乱成一团。我们所有的火器一齐向敌群里猛打。敌人的死尸、伤兵伴随着枪支、石头,像倒垃圾一样,乱七八糟地往下滚。有些敌人见退路拥挤,干脆从两侧跳崖逃命。

大约八九点钟的时候,敌人发动了第二次进攻,这一次敌人学乖了,像乌龟似地爬爬停停,只要我们的枪一响,就往后缩。我见出击的时机已经成熟,就下达了“冲锋”的命令……战士们犹如猛虎下山,迅速向敌人扑去。我提着大刀,带着交通排向山下冲去……

山沟里,到处是敌人的尸体和伤兵。脑袋崩裂的,缺胳膊断腿的,躺在地上叫爹喊娘的,挂在树杈上喊救命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真是丑态百出。

我们一直追到杨柏河,沿途抓获了几百个敌人,这些俘虏一个个尖嘴猴腮,剔掉骨头没有二两肉,一看就知道是大烟鬼。他们每人都有一个竹子编的背篮,上面是一床军毯,下面放着烟枪和其他烟具。在押送俘虏的路上,有些俘虏的烟瘾发作了,呵欠连天,眼泪鼻涕直淌,连话也说不清楚了,走起路来像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他们一面苦苦哀求,一面就倒在地上吞云吐雾起来……四川军阀的“双枪兵”,果然名不虚传。

李炜如的部队欺负老百姓行,和军阀之间混战也可,但与红军交手还是第一次,遭到突袭,这帮“双枪兵”部队当即溃散,如同放羊,疯狂逃窜,退过巴河,放弃巴中。李炜如一出动便被红军击溃,田颂尧这才认识到情势严重,自己的老巢存亡攸关,于是加紧调兵遣将,重新部署,以期恢复其原有的通、南、巴地盘。

为了鼓励田颂尧进攻红军,1933年1月27日,蒋介石任命田颂尧为“川陕边区剿匪督办”,拨给他二十万元大洋的军费、一百万发子弹,令其迅速“进剿”立足未稳的红军。1月28日,田颂尧在成都宣誓就职,并立即开始调兵遣将,2月中旬,完成了围攻红军的军事部署。田颂尧纠集了三十八个团约六万人,委任二十九军副军长孙震为前敌总指挥,“围剿”部署分为三路:

左路纵队由第四师师长王铭章指挥,率第五师、独立师、独立旅共约二十二个团,自万源、旺苍坝地区开进,经木门、长赤夺取南江,进而控制大巴山南麓,切断红军退往陕南的道路;

中路纵队由第二师师长曾宪栋指挥,率七个团自阆中、苍溪经恩阳河地区开进,扫清巴河两岸红军,夺取巴中,进而威胁红军侧翼,协助左路纵队夺取南江;

右路纵队由第三师师长罗廼琼指挥,率九个团自南部、仪陇向巴中以南开进,控制巴河两岸,协助中路纵队收复巴中。

三路纵队以攻克南江、巴中为第一阶段;第二阶段分进合击收复通江。

为配合田颂尧部行动,盘踞在渠江、嘉陵江之间的杨森将其六个旅共计十五个团调驻英山、渠县、蓬安、南充一线。刘湘也从自己的二十一军抽出十五个团到大竹一带协助田颂尧。驻扎在宣汉、达县、万源地区的刘存厚派出自己的余光武、汪铸龙部进驻通江的镇龙关、土地堡、通江河东岸的江口(今平昌)荔枝溪一线协助田颂尧。蒋介石也派出中央军刘茂恩、胡宗南部在万源和通江北部堵截红军。陕军王志远旅也进抵广元曹家坨一线配合行动。这些部队加起来,林林总总共有十几万人,敌人布下了一个大网,妄图将刚刚进川立足未稳的红四方面军一网打尽。

1933年2月上旬,田颂尧二十九军各纵队共三十多个团的兵力,在指定地区分别集结完毕,各纵队开始行动。先头部队分别由仪陇、恩阳河、阆中、苍溪龙山、南江木门各地分路前进。田颂尧踌躇满志,统帅大军气势汹汹地向红军扑来。

客观地看,红四方面军面临的形势的确异常严峻。敌人盘踞四川十几年,兵多粮足,又得到蒋介石的财政与军事支持,以以逸待劳之师,用优势兵力四面合围。反观红四方面军,经过几个月的千里转战,现在刚刚入川,部队异常疲惫,伤病员还未安置,打仗所需的弹药储备、粮秣物资等都没有补给,根据地建设刚开始动手还未成型,的确是疲弱之师。在这种情况下,以少击多,以弱打强,稍有不慎,部队甚至革命事业会遭受重大损失。出于策略考虑,经四方面军几位领导在一起研究后,给田颂尧等军阀写了一封信,意思是:

红军入川,并无与你们作战的意图,我们反对的是蒋介石,并非四川任何地方军人。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只是暂时在通、南、巴地区略事休息,如果你们能谅解不向红军进攻,明春,我们仍将返回中原。希望双方协商划分防地,请不要轻启战端,以免两败俱伤。

信由张国焘的警卫排长何福圣送到敌军驻地。田颂尧个子矮胖,光头,人称“冬瓜”。田颂尧以前从未与红军交手,对红军的战斗力没有认识,他傲慢地回答何福圣:“共匪是被打败了的军队,逃窜到了此地,我奉命围剿,毫不留情地消灭你们。即使共匪再逃往别处,我也要跟踪围剿。”

在田颂尧眼里,红军穿得像叫花子一样,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他可以轻易地将红军消灭或是驱赶走。他没想到,红军只是希望暂时避战而不惧战,红军从诞生起就是从小到大,从弱到强,在强敌环伺的环境中打出来的,国民党的中央军都不怕,何况四川这伙与土匪无异的军阀?

徐向前一拍桌子:“打,让他长记性。”

陈昌浩呵呵一笑:“打,让他认识认识我们红军。”

战略上藐视,但在战术上要重视,当前形势毕竟是敌强我弱。而且川军士兵战斗力并不弱。这些士兵都来自农村,常年艰苦的生活环境使他们一个个吃得劳苦,耐得饥渴;强者为王的生存法则使他们刁蛮凶横,不讲道理;为穷困所迫,经常是给几块银圆就敢拼命;多年的战场经验,使得他们枪法精准;战场形势占优势时,他们狂喊乱叫,一副拼命三郎的样子;一旦形势不妙,仗着地理形势熟悉,立刻满山沟乱窜,如同水银泻地,一会儿便没了踪影。这些士兵几乎人人吸鸦片,平时一个个萎靡不振,抽完鸦片后个个精神亢奋。红四方面军入川后与川军交过几次手,陈昌浩注意了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称之为有一股“烟劲”,并告诫各级指挥员,对这样一支军队,绝不能等闲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