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暗叹皇上忍侮有度,棋高一招。从南宇涣借西楚余孽嫁祸慕容商会开始,到沐容清被杀、南宇涣被逐,沐家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本以为就此低调沉沦,不成想皇上又接连赐下三桩婚事,听说皇上赐赏沐家的祭祖银子比花家和洛家多一倍。此举不过想召示天下,沐家虽说有错,仍有功于南日皇朝,圣宠不衰。
纵观当今朝局,除了南成远,没人能与太子比肩,几位成年皇子都不成器。朝堂之上需要有一派势力牵制花家,洛家相对低调势弱,沐家就成了不二人选。南成远不把三大家族看在眼里,不屑地与他们勾结,这正中皇上下怀。正如北野枫所说,朝局需要平衡,就要有互相制衡的势力,这样才能稳定。
江雪跟这三个女孩没有共同话题,十小姐自见到她就黑着脸,更无话可说。她帮八小姐缠丝线,两人随问随答说着闲话,倒也融洽。她觉得极度无聊,刚想找借口离开,就听丫头来报洛家小姐带朋友上门探望。
洛水瑶来了,这让江雪很兴奋。除了她的另一重身份,她跟洛水瑶可谓是无话不说。洛水瑶性格爽利,品性良善,带来的朋友一定也不是凡品。朋友无须多,知心就行,她做为沐九小姐,遍观京城,恐怕只有洛水瑶一人能称为朋友。
她同八小姐到奇芳阁外面去接洛水瑶,看到洛水瑶带来的朋友,江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凤清薇笑脸开花,摆出一副自来熟的神情,没有一点公主的架子。走进奇芳阁,寒喧问候之后,凤清薇就给众人分礼物,给几位小姐的是洒花刺绣的软烟绫,一种比浮云锦更名贵的布料,而且每人一格。送丫头的都是一些精致贵重的小玩意,都是江雪放到慕容居的私藏,全让她给败祸了,江雪的心在滴血。
“江雪,你还好吧?听说成亲王病得很重,上午我去给洛侧妃请安,她说四皇子为你赎身了,我很高兴,下午就拉着清薇一同来看你。”
“多谢你惦念,我挺好的。”
洛柄琢有意将洛水瑶许配南宇沧,只要能封王,洛氏族长一点头,这桩婚事就能玉成。此刻面对洛水瑶,江雪心底泛起几丝酸涩,隐隐难安。洛水瑶不以为然,依旧对她真诚相待,关爱有加,这令江雪感觉自己小气且佻巧。
“谁做过女奴呀?是你吗?”
凤清薇很随便拉着江雪的手,问话声很大,以至暖阁里的小姐、丫头的各色目光都投向了她们。江雪不想跟她多言,甩开她的手,坐向一边。
洛水瑶嫌凤清薇造次,却不便直言,推了推她的胳膊,说:“清薇,江雪沉静缅腆,不象你这么大气爽利,你跟她说话温柔些。”
“我没嘲笑你的意思。”凤清薇拍了拍江雪的手,放低声音,说:“只是觉得你一脸贵气,哪象做女奴的人?谁瞎了眼?敢贬你为女奴,不怕天打雷劈吗?”
“清薇,你又妄言了。”
“当我没说,嘿嘿……”
凤清薇冲江雪眨了眨眼,爽快一笑,探寻的眼神在江雪脸上游移,最后定格在她的耳朵上,眼底闪过惊疑。贴上白玉膜,可以改变一张脸,却不能改变耳朵的形状。江雪怕凤清薇看出端倪,随口应承几句,就拉着洛水瑶到一边说话了。
八个同龄女孩,上下相差不过一两岁,脾性相合、趣味相投者都聚到一起,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凤清薇直爽热忱,又有羽凤国公主这重身份,很快就成了中心人物。她们在奇芳阁吃过晚饭,又玩闹了一会儿,才散去。
回到青芷院,冷香递给她一只筷子,筷子上穿着一封信。信南宇沧写来的,约她明天出府游玩,还要请她到千味楼吃饭。江雪暗笑,明天南宇沧要赴燕南洵之约,要请他到千味楼一聚,他借花献佛,要把她带上。以这得身份去见见燕南洵也不错,南宇沧的言行举止与南公子有出入,她还可以稍加指点。
冬晨寒凉,年味浓郁。
她很早起床,到湖溏边散步,呼吸清冽的气息,又到青芷院墙外折了几枝怒放的寒梅插瓶。吃过早饭,她梳洗打扮,换了颜色鲜艳、样式新颖的罗裙襟袄,披上莲青色的毛领斗篷,刚收拾好,稍坐了一会儿,南宇沧就来了。
两人坐车来到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边走边玩。街上人流如织,小商小贩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买主游人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江雪融入人潮,被热闹的气氛感染,抛到所有负累,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象一个玩闹调皮的孩子。南宇沧紧跟着她,体贴有加、照顾周到,手里举着给她买来的糖葫芦、雪花球、芝麻人,送给她吃,还要时刻保护,只怕她有一点闪失。两人玩累了,又到千味楼对面的茶楼里歇息喝茶。幸福如年,趣味浓浓,包围着每一个人。
看看时候不早,江雪试探着问:“你真要请我到千味楼吃饭?听说很贵的。”
“是别人请我,我就叫你一起来了。”
“别人请你,我跟着一起吃,多不方便。”
“我不认识那个人,有你在,我不尴尬。”
江雪笑了笑,南宇沧已经收到她让楚易转交的信了。他不认识燕南洵,却不得不接下南公子给他惹下的诸多是非,想必信中提到那些事早已令他云环雾绕、杂无头绪。他心无底气,拉一个弱女子来,也能为他仗几分胆量。
千味楼二层靠西侧一角的窗户打开了一道缝,露出几枝赤红的梅花。南宇沧结算了茶钱,拍了拍江雪的手,拉着离开茶楼,进到千味楼,直上二层。两人刚到楼梯口,燕南洵便迎上来,上下打量南宇沧,眼底深含探寻,想问又犹豫,好象在惊疑这位南公子几日不见,怎么突然长高了一大截?
南宇沧目光清凉,神色凛然,眉宇之间透着不容忽视的贵气。他冲燕南洵使了眼色,燕南洵会意,忙引领他们进入包房,关上了房门。
“你在中州遇到的南公子是我的朋友,我和她是一个人,是我让她见你的。”
他解下九龙镶金玉佩,冲燕南洵正反晃了晃,放到桌子上。九龙玉佩是皇子身份的象征,正面雕刻着九条龙,背面则刻着皇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燕南洵看到玉佩,倒身便拜,“多谢四皇子活命之恩,小人誓死追随四皇子。”
“燕先生太客气了,起来吧!”
南宇沧碰了碰燕南洵的胳膊,浅笑淡然,举止有度,气宇之间毫无委饰做作,好象救下燕南洵性命的人真是他。燕南洵平身站起,态度恭敬,请南宇沧入座。
“这位小姐是?”
“柱国候沐家长房九小姐,我的朋友。”
江雪冲燕南洵浅施一礼,“小女见过燕先生,燕先生安好。”
“沐九小姐安好。”
燕南洵怔了怔,马上换了一副笑脸,眼底闪过警惕犹疑。他与沐宸雷合谋,要暗害慕容玖,到了关键时刻,却被沐家当了弃子,不闻不问。他对沐家心存怨恨,看到南宇沧同沐家人在一起,他心里很不舒坦,却不敢有私毫表现。
南宇沧看出燕南洵的顾虑,笑了笑,说:“燕先生尽管放心,我这位朋友与沐家人不同,有话但说无防,无须对她隐瞒。”
“小人明白。”
三人刚闲聊几句,便有龟公敲门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妖艳的女子,还有两个粉雕玉琢的少年。几人进来以后,南宇沧投来疑问的目光,燕南洵扫了江雪一眼,拍了拍脑门,这才明白,喜欢小倌的是那位南公子,而不是这位四皇子。他塞给了龟公几两银子,让龟公带着两男两女赶紧退下。
美酒佳肴上桌,燕南洵谦让恭谨,为南宇沧把盏,并敬酒道谢。南宇沧照单全收,浑然天成的贵气令他大气自然,并无揽功的愧疚与不安。他边照顾江雪吃饭,边跟燕南洵谈论京城的风俗习惯和塞北的风土人情。对这段日子的诸多事宜和朝堂势力的风云变幻只字不提,一餐饭吃得轻松愉悦。
吃完饭,燕南洵又道谢保证了一番,南宇沧并不客套,只是淡淡一笑,轻松接受。燕南洵陪笑轻轻拍了拍手,片刻功夫,便有黑衣人递进两个木质锦盒。
燕南洵双手捧着木盒递到南宇沧面前,低声说:“四皇子,小人感谢四皇子救命之恩、通融之情,略备薄礼,还请四皇子笑纳。”
“你还是叫我南公子吧!”
“小人该死。南公子,这是燕家上下的一片心意,请南公子弃嫌笑纳。”
南宇沧掩嘴轻咳两声,扫了江雪一眼,没说话。江雪会意,接过燕南洵手中的锦盒,道谢之后,放于身后。又冲南宇沧笑了笑,目露感叹,原来南宇沧带她来赴约,除了仗胆还有另一重目的,那就是收礼。她的职责好象秘书,替领导收贿,一旦遇到行贿人反水,收礼是秘书,那么挡灾替罪者也非秘书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