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胜市警察局长实在是太热情了。在清胜市最好的餐馆,摆了一桌酒席。据景·美仙说,这样高规格的酒席,清胜市警察局一年难得摆一次两次,他们是表示对中国刑警的崇敬之意,才这样地接待他们。一餐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下午三点半钟,余驰和郑庄才由景·美仙带着来到长河街十二号刘奎的家。还好,刘奎刚刚从景岗回来。刘奎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个子不高,很瘦,脸面黝黑,颧骨凸起,典型的东南亚汉子。加上他的衣着并不讲究,看不出他是一个有家业的有钱人。余驰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就生出了一种疑团,正在春丽市开茶楼的潘吉美怎么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女人?真的让两人站一块,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两人的差别会有多大。景·美仙拿出自己的证件让刘奎看,然后向刘奎介绍余驰和郑庄,说他们从中国春丽市来,是来了解潘吉美的情况的:“他们问什么,请你如实对他们说。”
刘奎听说余驰和郑庄从中国春丽市来,还认识他的老婆,脸上露出一丝难以遮掩的惊喜,只是,只那么一瞬间,脸上的惊喜又变成了一种担忧:“我家吉美在你们那里还好吗?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你们怎么会大老远地跑到清胜市来了解她的情况?”刘奎这么说过,一双眼睛就紧紧地盯着余驰,恕从他的脸上知道自己妻子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知道吗,我家吉美也是你们中国人呀,她爷爷是从四川来的,去世之前,他还回四川探过亲的,你们千万别把她当成泰国人啊。”
刘奎说的是泰语,中间夹杂一些汉语。余驰和郑庄许多话都听不懂,景·美仙把刘奎的话翻译成汉语说给他们听。余驰说:“潘吉美是华人,我们知道,她在春丽市很不错的,她办的茶楼,生意特别红火。今年七月,她还将茶楼扩宽了,收入很可观。”
余驰顿了顿,“我们到清胜来了解潘吉美的情况,并不是她出了什么事。她在我们春丽市是几十家外资企业的佼佼者,茶楼办得红火,又遵纪守法,是我们春丽市政府树起来的好典型。我们到清胜市来,是例行公务。我们市为了搞活经济,加快建设步伐,加大对外资的引进力度,给外资企业一个更加宽松的投资环境,市政府决定对在春丽市投资的外来人员进行一次详细的调查了解,才好有的放矢,对他们予以关心和照顾,让他们安安心心在春丽市投资赚钱发大财。”
刘奎听余驰这么说,脸上的那种不安才渐渐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做小本生意的,资产不多,拿不出更多的钱去投资,还难为你们跑这么远到清胜市来,真有些不好意思。”
余驰说:“你太太在我们那里很红火,你这个茶馆的生意看上去却是一般,你为什么不和你太太一块去开茶楼呢?
她在那边忙不过来,请了八个帮工。你如果去了,夫妇两人经营茶楼,生意会更好。”
余驰顿了顿,“听她说,是因为你们的女儿要上中学,怕误了她的学业,是这么回事吗?”刘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忧虑,说:“也不是我不想去中国,也不是女儿读书没有人照顾。我真要去中国,女儿可以住在她外婆家。可是,我家吉美总是说她还没有在春丽市站住脚跟,我还不能去。她说,中国的政策历年来都是左右摇摆不定的,我们不能吊在一棵树上。
生意分开做,一方出了问题,还有一条退路。她说的这话,也有道理,我只得依了她。”
余驰似乎记起了什么,说:“看我,差点忘了,你家吉美带了照片来,让我转交给你。”
说着,从口袋掏出照片交给刘奎,“你家吉美说,她在春丽市很好,让你和女儿放心,什么时候有空了,她就回来看望你们。”
刘奎将翁瑞昌偷偷拍下的潘吉美的照片捧在手中,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照片上那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脸上流露出的惊喜中含着一丝让人难以觉察的忧虑。
“怎么,你不认识她了?”余驰盯着刘奎的脸面这样问。
“我的老婆,我怎么不认识呢?”刘奎脸上的那一种忧虑丝毫也没有减弱,“我家吉美,在你们那里的日子的确过得不错呀,不然她不会养得这么白白净净。”
“过去不是这个样子?”郑庄问道。
“过去在家开茶馆的时候,不和我一样吗,脸面黝黑,粗糙,人也很瘦。后来在缅甸景致开了两年茶馆,人就长胖了许多,脸面也白净了许多,”刘奎这样说的时候,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真难为她还记得着我和我们家的小娥。”
“在景致开茶馆的那两年里,你也没去过?”
“去过一次,是她在景致的茶馆刚开张不久。”
“她回来过吗?”
“前年回来过一次,后来就没有回来过。去年去中国之前,要她回来一趟,女儿也要她回来。她说她托人办的手续日期快到了,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到我们春丽市已经快一年了,也没有回来看看你和女儿。”
“没有,我给她写过几次信了,要她回家看看,女儿特别想念她。她总是说很忙,暂时不能回来。她说她准备在春丽市再开一年茶楼,赚一笔钱,就回来,守着我过日子。这时不多赚一些钱,日后女儿上大学哪来的钱呀。我只有依她了。”
余驰笑说:“潘老板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能赚钱的时候,就拼命赚一把,机会不是天天有。不回来,三天两头打个电话,问一声好,也一样。我刚才对你说了,你家潘老板在我们春丽市的确很不错的,钱赚得多,人缘也好。她结交的朋友大多是官场中人,对她开茶楼有好处,我们春丽市对她都是开绿灯,实行优惠政策呀。”
没有料到刘奎一下发起火来:“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放心了。这个潘吉美,过去在景致,除了汇钱回家,一个月还打个电话回来。去了你们那里,从没有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给她去信说女儿想你想得哭,你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圆来,她来信说了许多为什么不在茶楼安装电话的原因,每次总是在寄钱的附言上说一句:见信如见人,我特别想念你们父女的话。我心里就有一种疑虑,她是不是变心了,不要我们父女了。”
余驰就劝他:“这是不可能的。潘老板在我们那里口碑很好,她开茶楼规规矩矩,遵纪守法,文明经营,得到领导和群众的一致好评。”
余驰顿了顿,问道:
“潘老板每个月都寄钱回来?”
“每个月寄三百美金,是给女儿的生活费。其实,也不一定要按月给女儿寄生活费,我是她父亲啊,我开的这个茶馆,每个月女儿的生活费还是赚得到的。”
刘奎说:“只要知道她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潘老板开的茶馆茶特别好喝,她说茶叶都是你给她寄去的,是吗?”
“是的,我们景岗产的茶叶,真可以说是闻名天下,又香又好喝,喝这茶能上瘾,像吸鸦片一样,喝了一次就想喝二次。”
“这么说它和鸦片一样成毒品啦?”郑庄一旁说。
“你不要紧张,茶叶怎么会是毒品呢。”
景·美仙一旁笑道。
“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你有没有信带。”
余驰问道。
“请你对我家吉美说,我和女儿都很想念她,她一定要抽时间回来一趟。
“你的这个信我一定给你带到。我们把在这里看到的情况也告诉她,要她放心。”
景·美仙说:“你们不见见她女儿?回去潘吉美肯定会问起她女儿的。”
“算了,今后还有机会来的。”
景·美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你们真的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啊。’刘奎一旁说:“这样吧,你们大老远从中国来到我们清胜市,我应该尽一点东道主的责任,今天晚上我请客,我给女儿打个电话,让她回来一趟。听说妈妈开茶馆的那个地方来人了,她肯定会回来的。”
景·美仙作主说:“那就这样吧。”
刘奎立即给清胜中学挂了电话,之后,就要一个帮工去安排晚餐,自己则陪着余驰和郑庄说白话,景·美仙在一旁给他们做翻译。
余驰和郑庄都显出一种十分随意十分亲近的样子,挑着刘奎爱听的话说,当然说的话都离不开赞扬潘吉美,离不开赞美他们夫妇对于事业的追求,为明天的幸福生活而付出的辛勤劳动。刘奎十分的高兴,就情不自禁地和他们说起他和潘吉美谈恋爱的经过。他说潘吉美的娘家就在清胜市北街,离长河街不远,家中有个老母亲,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早就出嫁了。“那时我们在一个中学读书,就是现在我们女儿读书的那个中学。我和吉美谈恋爱是从读中学时开始的。
其实,开始吉美并不喜欢我,她喜欢的是我们班长。那年三月三泼水节,班上的同学要表演节目,我们排练了一个舞蹈,班长和吉美一对,我和另外一个女同学一对。正式演出时,女同学穿的都是超短裙和将肚脐都露在外面的紧身衣,都说那样更能展示女性的美。演出结束之后,班长一下和吉美疏远了,不理睬吉美了,弄得吉美眼里整天夹一泡泪水。我和班长是好朋友,对班长的这种态度很不理解,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一下将吉美丢了。班长说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在台上跳舞时,他突然发现吉美的左边乳头旁边长有一粒包谷大的肉痣,像有两个乳头一样。他偷偷请清胜寺的和尚测了他和吉美的生辰八字,那个和尚说他是不能讨这个一个奶子长有两个乳头的女人的,她会给男人带来灾难。我不由同情起吉美来,觉得她太可怜了。在班长冷落她之后,我常常有意去接近她,这样,吉美就喜欢上我了。我不相信班长说的话,乳头上长颗肉痣怎么能预测人生的凶吉呢?我和吉美结婚了,果然她的左边奶子上长有一颗肉痣,但我们结婚十八年,女儿都有十六岁了,她并没有给我带来灾祸呀,她自己不也生活得很好吗?”余驰笑说:“你们那位班长由于迷信,拱手将一位漂亮能干的姑娘相送给别人,他真亏到头了。”
话题一转又向刘奎问道:“你给潘老板寄去几次茶叶了,每次都是多少斤?潘老板的茶楼生意好,茶叶用得肯定乡。”
“一共寄去三次了。第一次是去年十一月,她到春丽市不久,就写信来要我赶快寄茶叶去,那次寄去二十公斤。第二次是今年三月,寄去二十公斤。第三次是今年六月,寄去三十公斤。九月份准备再给她寄三十公斤去。今天去景岗茶场,就是联系茶叶的事。给她寄去的茶叶,都是上好的茶叶,茶叶不好,没有人去喝茶,生意就完了。”
“茶叶的价钱贵不贵?”
“今年东南亚经济危机,茶叶价格大跌,不是很贵。”
郑庄说:“潘老板在我们那里将茶馆办得红红火火,原来背后有一个好丈夫支持她哟。我们中国有一支歌,是赞美妻子的,叫做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看来,潘老板生意做得好,功劳也有你做丈夫的一半。”
刘奎有几分得意地说:“的确,我不给她寄去茶叶,她的茶馆就开不下去。”
说话的当儿,刘奎的女儿回来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姑娘,听说余驰和郑庄是从母亲那里来的,就很大胆地缠着余驰问母亲的情况。刘奎拿出余驰给他的照片,说:“你看看你妈吧,你妈要是突然出现在家门前,你不一定敢认她就是你的亲妈。”
姑娘接过照片,大大的眼睛盯了照片很久,才说:“我妈是变得比以前好看多了。我们学校老师说,你们中国的太阳没有我们这里热,风也没有我们这里大,中国的经济发展快,变化大,生活在中国是很幸福的。老师这话我信了,我妈去中国还不到一年,就变得白净了,漂亮了。”
“你愿不愿意到中国去?”景·美仙笑笑地说:“两位叔叔说可以带你去中国看你妈妈。”
“当然愿意呀。只是观在不能去,我要上学,我妈写信告诉我,说我上完大学之后,就将我带到中国去,到中国去留学。她说她挣的钱全存着的,全是为了我去中国留学。”
刘小娥这么说,她那青春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灿烂的向往。
“你妈的安排不错。将来去了中国,一定要到我们那里去玩哕。”
余驰叮嘱说:“不过,现在千万不能分散思想,要努力读书,做品学兼优的学生。”
“一定记住叔叔的话。”
刘小娥认真地点着头说。
晚上回到宾馆,景·美仙有些不愿回去,要给余驰和郑庄洗衣服。余驰劝阻说:“美仙,感谢你这两天来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换下的衣服怎么好意思让你洗,带回去让老婆洗吧。”
他将老婆两个字咬得很重。
景·美仙说:“出门在外,靠的是朋友,哪有将换下的衣服千里迢迢带回去让老婆洗的道理。”
余驰说:“不带回去让老婆洗,我们自己洗一把也行,天气热,不就一件衬衣一条裤嘛,哪能劳烦你洗呀。”
景·美仙也不说话,等他们洗过澡,就将换下的衣服抱过去洗。余驰和郑庄站在一旁看她洗衣服有些不好意思,只有坐在房间闲聊。余驰轻轻说:“你看我们春丽市那个潘吉美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是假,看她奶上有没有痣不就得了。”
郑庄不假思索地说。
“她奶子上的痣你能看见?”余驰笑道。
郑庄拍拍脑壳道:“这还真的是个问题。”
郑庄这么说的时候,就对丑生间努努嘴,“等着吧,明天中午我们上飞机的时候,有人可要做生死离别状的。”
余驰皱着眉头说:“泰国姑娘还真多情呀。我想,景·美仙陪了我们两天,给我们的工作帮了忙,是不是给她这个什么礼品表示感谢呀。”
“这就看你的了。她又不是对我有意。”
“郑庄你别说笑话,人家那是对工作负责,对我们中国刑警的一种信任。”
余驰做出一种严肃状,这么说。
“要送,也是你作主啊。只是,送什么好呢?我们大男人可不知道她这样的姑娘喜欢什么。”
“可以问问她自己。”
“这个任务你自己完成吧。”
郑庄仍然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只担心礼品一送,让这个多情的泰国姑娘更加舍不得你走了。”
余驰说:“郑庄,在这里你那张破嘴可以信口开河,回去可别不负责地乱说,让我家小春听了心里不舒服。”
余驰这么说的时候,仿佛想起了什么,向郑庄道,“小春对我说几次了,要给你介绍一个对象。”
郑庄听余驰这么说,那张粗糙的苦瓜脸一下挂起了许多的悲凄,低着头,喃喃地说:“再要我谈朋友的话,赶不上马春红我不会要。‘余驰说:“天下没有两个特别相像的人。不过我可以对小春说,让她尽量找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