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冷酷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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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天越来越黑了,宋小青饥肠辘辘地手中攥着庄孔墨的遗物一一日记本离开阿尔小屋废墟。在沿着城南蜿蜒的小河回家时,她忽然想把庄孔墨的日记本首先拿给他的父母看,然后拿到某个艾滋病研究中心去。她想除了这些,她还能为一个死去的艾滋病患者做些什么呢?她的思绪纷乱着。不过,她想她会在庄孔墨这里得到启发,呼吁整个社会都来关心艾滋病患者。她这么一想心里便舒畅起来,当河畔的微风拂来时,她仿佛听见有人喊:小青、小青……她知道那是庄孔墨的声音。

这天晚上宋小青梦见了庄孔墨,庄孔墨还是像从前那样对她高谈阔论。这回他对她说的是伏尔泰,他说伟人往往是时代的象征,所以法国人把十七胜纪看成路易十四的世纪,把十八世纪视为伏尔泰的世纪。伏尔泰是启蒙运动的领袖,是当时欧洲思想界的泰斗……宋小青这个内科医生,自从做了庄孔墨的女朋友后就多了些文学修养。这是她在庄,孔墨身上得到的最大收获,她想如果可能她也要写一些文章,当然能否写好是另一回事了。

第二天宋小青与往常一样去医院上班,她在医院林荫道上遇到北京人罗志源,罗志源最近学起了针灸,他身上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艾草味,仿佛每个毛孔都饱吸了这种气味。那是一种十分独特的植物香气,它让人怀旧,似乎能把人带到发黄了的过去。在今天这个香水时代,这样的气味可算是难能可贵。因而与罗志源相比,宋小青就像面对逝去了的时代,这让她体验到时光的悠长。她甚至感觉有苦艾的香气从罗志源医生的十指尖上撕撕冒出来,它弥散到空气中,与生活空间里过多的烟草味和汽油味相混杂,两相凝聚,结成了霜一样的物质,降落到尘埃之中这些神奇的植物叶子,在不充分的燃烧中,把它的热量和药效通过银针向患者的穴道传递。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针灸对病人的重要自不待言,对正常人似乎也是非常必要的。罗志源虽然刚开始步人师门,但他运用中医学的观点,宋小青发表了精辟的论述。宋小青用羡慕的眼光望着他,宋小青想罗志源真有两下子。

罗志源继续对宋小青说,如果正常人能够针灸有相当的重视,受益将是无穷的。罗志源以内关、合谷、足三里这三个穴道为例,进一步阐述了针灸对健康的重要。如果常刺内关,可以镇定脾胃、抑制呕吐。呕吐也是显着的时代病之一,妊娠、酗酒、晕高、晕船晕车晕机、失眠、吸毒、噪音侵扰、优郁症、贫血等,凡此种种均可引起程度不等的呕吐感觉,而针刺内关穴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至于针刺合谷解决和预防胃痛、胃下垂、胃痉挛、胄穿孔、胃癌、胃溃疡、胃酸过多、胃麻痹、便秘、肠梗阻、肠穿孔、肠炎、肠癌等一系列消化系统疾病都有一定的效果。罗志源越说越起劲,宋小青说那我跟你学怎么样?其实宋小青学针灸是幌子,她是实实在在地看上了罗志源。她想庄孔墨已经去世,不如把自己嫁给北京人罗志源医生。于是他们的恋爱就从针灸开始,小小银针传达着他们爱情的讯息。

都说女人恋爱时人就变得漂亮,这话似乎有道理。宋小青自从与罗志源恋爱上后,又恢复到了与庄孔墨恋爱时一样的精神状态。只不过与庄孔墨不同的是,罗志源是个理性的人,他没有庄孔墨的浪漫,却有一套自己的恋爱方式。休假日他与宋小青去了海边,从前他是梦想与林海燕去海边的。现在他觉得与宋小青在一起也很好,他们走在海边很辉煌很凝重的落照里,海浪的拍击声叩击着他们的心弦……宋小青想起在她生命最初的几个月,她便被奶妈带到沈家门一间离海只几步远的古老房屋里。她躺在一只小小的用藤条编的摇篮内,开始倾听海的潮音涛语。奶妈说她听海的声音,比听她唱摇篮曲更婉约催眠。从此,海对她的诱惑就存在了。存一年她一个人去看海,一个人看海与集体看海是不一样的,看海是有一点与海单独相处,默默交流的意思。这全然不是轻松的日子,也不是快乐的日子,甚至是孤独沉重的日子。

宋小青那天来到普陀山,耳边尽是鸟语般的声音,不少来寺庙烧香拜佛的人在她身边穿梭,她像个孤独的外乡人,游魂似地走完了一条长长的道路后,才到达海滩。海滩倒是人影稀少,宋小青走向广阔无边的大海时,海风吹来,海面上就像天空一样,让她的心境感到无比宽广与宁静。与此同时,海风也使她的全身进人一种飞扬状态。那种状态是在海边的最佳状态,宋小青此刻正与罗志源默默地享受着。

林海燕知道罗志源与宋小青恋爱后,有一种摆脱了罗志源纠缠的感觉,心里暗暗高兴。在医院这些年来,林海燕觉得活得很累。每天要应付长龙一样的患者群,自己也好像变成了一架看病的机器。不过生命在忙碌中才会摇曳,才会有热情和激情。林海燕自从拥有了李坚的爱情以来,生命切入了与知己的内心对话,精神碰撞的火花如启明的金星在属于他们的天宇中闪烁。他们沿着某种特定的情绪氛围,体验爱情带给他们的甘露。他们说:啊,爱人,愿我们彼此真诚!因为世界展开在我们的面前如梦幻国度,多么多彩,美丽而新鲜……他们无法抵挡感动的冲击,他们的心灵没有石化,他们的生命仍然是可塑的现在林海燕想起小时候在月夜下跳舞的情景。那时候她们在群山围绕的空地上,一组一组的少女在月夜下像夜妖一样地跳着舞,一个个柔软灵巧的身躯在夜色中招展舞动,形似山坡上那迎风作态的嫩树枝,又如野草丛中一只只对月而跃的丰满小兽。那时候林海燕上初一,常与五六个女生相约在早晨、中午或傍晚,到校园人疏的地方聚集,进行排练或练功。说是练功却并不刻意于祜燥的训练,大家聚到一起,只为形成一个跳舞的氛围圈子在这个圈子里,大家可以摆脱日常的拘谨,进入一种互允的放纵状态。在这里,女孩们可以任意忘情地自编或学习一些令自己陶醉的舞蹈,揣摩和体验传递感情的最佳舞姿和面部表情动作。那时候她们不知道邓肯,也不知道刀美兰和白淑湘。她们将一个天才的女性的舞蹈作为她们最好的启蒙。她们常模仿她对悲哀和喜悦的表达,模仿她指尖、手臂的传情动作和充满特色的利用呼吸的表情方式,然后她们将它发扬、变异,在校园那散发着草叶味的空地上跳出了即兴创作的舞蹈。

应该说舞蹈的状态,是少女自由美好舒展身心的最好方式,欲知少女之美,必得一睹少女之舞。少女在舞蹈中,可以惊喜地看着自己逐渐饱满的手、臂、腿,在超凡的弹跳舞动中划出漂亮的线条和亮光。她可以在舞蹈中松弛或制造一种伴随青春的张力,她可以在野外翻滚和飞跃,她是那样刻骨地与土地、荒草、阳光和熏风接触交流,她像土壤―样接收又呈现,将自己化为非人,揉成无形,再变为各种有形,变为土壤空气、浮云小鸟、一丝疼痛或一阵欢愉,变成她想要的一切东西。

林海燕是伴着舞蹈长大的,如果没有舞蹈,那种压抑、萎顿以及身体情感方面感觉到的无法言说的状态,使她肯定要陷人窒息的状态中,她深深相信舞蹈是拯救她免于麻木和枯竭的力量。有时候一个人,她打开音响拾起儿时残存的舞姿,再做一次少女的舞蹈梦。

这会儿林海燕正在家里做一次少女的舞蹈梦,忽然门铃响了起来,她想一定是李坚,李坚还从没有看到过她舞蹈呢!于是她兴奋地打开门,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他身穿深色西服,手拿一个公文箱。

是林医生吗?是的……我叫王晓光,是新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可以进来吗?林海燕打量着他,心里纳闷着说:可以。他走进房间。

林海燕关掉了音响,注视着他打开公文箱,取出几页文件。林海燕心里想:这是干什么?你是余维安遗嘱的主要受益人,你在这里签个名吧!你在讲什么?林海燕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怎么你不知道?你是余维安先生遗产的主要继承人,他给你留下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遗产和一大套房子呢!林海燕大吃一惊,说:你一定弄错了。我没有弄错。林海燕想起来了。那天余维安病人恳求她给他安眠药时,他说过你就做我的女儿吧,我要给你一笔嫁妆。当时林海燕并没有在意余维安病人的话,她的脑子全在考虑给他安眠药是否变向地实行了安乐死。

你在这儿签上名吧!这样的好事情谁轮得到!可是我……我只是他的医生,怎么能拿他的遗产?再说他还有家室。我们按照他遗嘱上所列项目办事,你不必客气,这是属于你的。我,我还是不能接受。好吧,你先签个名让我的工作完成,至于接不接收遗产,你慢慢再考虑吧!噢,签哪儿?这里,对,就这里。林海燕昏头昏脑、恍恍惚惚地在文件上签了名。毫无疑问,她知道签了名就等于接受了遗产。谢谢!再见,林医生。王晓光律师走了。

林海燕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对于这笔意外遗产她感到惶恐不安。于是他打电话给李坚,她想李坚也是律师,李坚说拿着没问题,她才会心安理得。

坚,我得丫一笔病人的遗产:林海燕在电话中说。

什么?病人的遗产?

对,病人给我的遗产。

有这种事,真是天下掉下个馅饼来。

是啊,这馅饼太大了,我有点不安。

又不是你去偷来的,有什么不安?

那倒也是,是他们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