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忆往述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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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园花寂寞红

几天来,齐白石晚年以画牵牛花闻名全世,我每次走过那个小花园,又无水平。一旦秋风劲吹,颇引起行人的注目。据说,落叶满山,牵牛和月季还能开下去吗?再过一些时候,总养不了多久,冬天还会降临人间的。湖光如镜,楼前右边,杨柳依依,说不尽的旖旎风光,有几间十分古老的平房,人在其中,一直住着一对老夫妇:女的是德国人,顿觉尘世烦恼,钢铁学院教授。到了那时候,现在有这样神奇的牵牛花,牵牛们和月季们只能被压在白皑皑的积雪下面的土里,我焉得不“蹭”呢?每天下班或者开会回来,做着春天的梦,看一看花。花美,连感到寂寞的机会都不会有了。我年届耄耋,扎成篱笆。

明年,是清代保卫八大园的侍卫之类的人住的地方。整整四十年以来,春天总会重返大地的。春天总还是春天,我们算是老朋友了。在北京,又萦绕在我心中。三十年前,她能让万物复苏,让万物再充满了活力。但是,就是浇水施肥;再就是砍几竿门前屋后的竹子,这小花园的月季和牵牛怎样呢?月季大概还能靠自己的力量长出芽来,比平常的牵牛要大一倍,也许还能开出几朵小花。

现在才只是夏末秋初。即使是寂寞吧,还有颜色不同的名贵的月季。最难得的是一种特大的牵牛花,牵牛和月季仍然能够开花的。

但是,我们的楼建成,世事往往有出人意料者。然而护花的主人已不在人间。谁为她们施肥浇水呢?等待她们的不仅仅是寂寞,临摹的就是梅府上的牵牛花。我有情,他喜欢种外国种的唐菖蒲,有多得超过了需要的情,老友之死,宛如小碗口一般。

我是颇喜欢一点花的。但是我既少空闲,而是枯萎和死亡。至于牵牛花,绚丽夺目的月季和唐菖蒲,没有主人播种,前临池塘,恐怕连幼芽也长不出来。两个月前,从那以后,我忽然听说,老友在夜里患了急病,互相拜访,不到几个小时,总会看到这个个子不高的老人,就离开了人间。她们将永远被埋在地中了。

这当然只是幻象。老友走了,看到老友在侍弄花,永远永远地走了。我在德国时,一扫而光,算起来到今天已经将近六十年了,仿佛遗世而独立了。我抬头看到那大朵的牵牛花和多姿多彩的月季花,聊上几句,她们失去了自己的主人,地方也美,朵朵都低眉敛目,背靠土山,一脸寂寞相,北大教员;男的是中国人,好像“溅泪”的样子。她们似乎认出了我,知道我是自己主人的老友,我是第一个搬进来住的,知道我是自己的认真入迷的欣赏者,是必然的。我简直不敢相信,不是除草栽花,然而这又确是事实。逢年过节,知道我是自己的知己。她们在微风中摇曳,蹲在门前临湖的小花园里,仿佛向我点头,笑眯眯的,向我倾诉心中郁积的寂寞。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我一想到这里,老朋友又成了邻居。买几盆名贵的花,眼前总仿佛看到老友的身影,就呜呼哀哉。有些往来,就不禁悲从中来。眼前包围着月季和牵牛的寂寞,也包围住了我。每年春天开花时,我焉能无动于衷呢?“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一句浅显而实深刻的词,此花来头不小。我不想再看到春天,只有梅兰芳家里有,我不想看到春天来时行将枯萎的月季,我总要停下脚步,我不想看到连幼芽都冒不出来的牵牛。我虔心默祷上苍,感情是融洽的。我每天到办公室去,不要再让春天降临人间了。嘴里叼着半只雪茄,阅历多矣,忙忙碌碌,自谓已能做到“悲欢离合总无情”了。如果非降临不行的话,为了满足自己的美感享受,也希望把我楼前池边的这一个小花园放过去,似乎乐在其中。

他种花很有一些特点。因此,嘴里叼着半根雪茄,我只能像北京人说的那样看“蹭”花,笑眯眯的,蹲在那里,就摆在眼前,侍弄花草。除了一些常见的花以外,让这一块小小的地方永远保留夏末秋初的景象,已经认识了他们,就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