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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2)

韩律师是何等明白之人,他笑着说,“晏先生,不帮忙我就不会管你的事。你放心,柳琛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预付款你就先免了,等帮你把案子打赢了,你自己看着办。”

晏蔚然既觉得感激,又觉得有些屈辱,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柳琛就替他说道:“行了行了,我还能不知道,韩律师接的都是大案要案,人家不在乎从这种小案子里赚小钱。”

话说到这儿,韩律师看了看表,意思是可以结束了。

晏蔚然连忙说,“韩律师,晚饭咱们吃海鲜,一起坐坐。”

韩律师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谢谢,谢谢。今天不行了。晚上安排了饭局,远见公司的老总,还有市法院的廖庭长。”

柳琛领着晏蔚然从天平律师事务出来,正好是下班的时候。柳琛望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的车和行人,心中不禁感慨地想,他们都是匆匆地赶着要回家去的吧。对于他们来说,家是温馨的灯光,家是亲人的笑脸,家是一杯酽酽的浓茶,家是一桌可口的饭菜,可是对于柳琛来说,此时回家有什么意思呢?等待她的只是一套没有灯光没有人声的空房,等待她的只是令人不堪的冷清和寂寞。

身边传来车链的响声,那是晏蔚然用脚试着踏了一下他的自行车。是的,该分手了,他会到哪儿去?他的妻子跟着苏沃野走了,他的家此时也是空巢。

况且现在还有时间,还来得及!,他会不会和周茹去游泳?

想到这儿,柳琛的心里很不舒服。她望着苏沃野,嘴里有些艰难地说了句,“再见!”

“再见什么?你不是说了,见过韩律师,晚上一起吃饭嘛。”

柳琛笑笑,“韩律师不吃,你就省了吧。”

“那不行,我是一定要答谢的,海鲜是一定要吃的。”晏蔚然认真地说,“没请动韩律师,你还要我再请不动你吗?”

柳琛犹豫了,说心里话,此时她也不想回家。她希望有个人在身边陪陪自己。

“可是,我不喜欢晚上吃海鲜。”

“你说吧,想吃什么。”

“喝粥。经三路上,有个‘天天粥棚’。”

“哈哈哈,就是想喝粥啊,”晏蔚然开心地笑了,“你这样的客人,也太好打发了。”

“晚上喝粥,肠胃舒服。”柳琛解释道。另一层意思,柳琛没有说出来,晏蔚然眼下境况不好,她想替他省点儿钱。

经三路上的“天天粥棚”是一家装修得挺别致的餐馆。临街的那些墙都装上了玻璃拉门,里边的灯光亮着,人影晃着,瞧上去就象是透明的热带鱼缸。粥的种类极多,有家常的小米豆粥,也有八宝粥、皮蛋粥、洋参土鳖粥、狗肉枸杞粥、鹌鹑三蛇粥……。粥是主角,配角也很丰富。各色食点,各种凉菜也都各具特点,足能让食客们在此大快朵颐。

柳琛要了一碗八宝粥,一个莲蓉包,晏蔚然点了六个凉菜一瓶白酒。白酒居然是最好的,茅台。晏蔚然请服务员送来了两个酒杯,一个放在他自己面前,另一个给了柳琛。

柳琛说,“对不起,我不会喝。”说着,伸手想把杯子拿开。谁知道晏蔚然的大手压在了她的手上,“不会喝,也请你今天陪我一杯。就一杯!”

那动作似乎有些异常,口气也有些怪。柳琛抬头仔细看他,见他眸子里的忧郁之色愈发重了,神情也显得怆然。柳琛叹口气,也就由了他。

“来,小柳,这一杯,是谢谢你帮忙的。干!”晏蔚然端起酒杯。

柳琛把酒杯拿起来,和对方的杯子碰了碰,然后在唇上挨了挨。

晏蔚然却一饮而尽。

“这一杯,是感谢韩律师的。他没有来,你就算是替他喝了吧。”

这理由稍微有点儿勉强,但也还说得过去。柳琛把酒杯举起来,和他碰了碰,然后在嘴边搌了抿。

晏蔚然仰起头,又是一饮而尽。

虽然只是沾了沾酒,柳琛却觉得满口都是辣味,连忙大口大口地喝粥。柳琛的眼里辣得涌出了泪,她眨巴眨巴眼睛再看晏蔚然,只见他擎着酒瓶,又把面前的杯子斟满了。

“还来,还来。这一杯,是感谢我们家那一口子的,是她,介绍我认识了你。”

柳琛坐在那里没有动杯。这个理由,显然太勉强。

“喂,喂,你怎么不动啊?”晏蔚然的酒杯在柳琛的面前举着。

“因为你干杯的理由,不充分。”柳琛回答。

“那么,你说一个理由吧。”晏蔚然憨憨地笑。

“我说!,”柳琛略一沉吟,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干杯,为了你母亲。”

“当”地一声,酒杯碰响了,晏蔚然嘴里却说了一句,“好,为了我的父亲!”

这个弯子,转得有些蹊跷。

这杯酒痛痛快快地又灌进了他的肚子里。他抹了抹嘴,脸红了,脖子红了,甚至眼皮也有些泛红。柳琛看出来了,他其实不太能喝酒。他喝得那么快,喝得那么猛,似乎是为了喝酒而喝酒,为了醉而买醉。

柳琛觉得,她应该设法劝阻他。于是,柳琛转了话题,用一种朋友聊天的口吻说,“晏老师,你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父亲,他是个车工,老老实实的工人,可是他的手很巧,什么都会做。小桌、板凳、折叠床……”

柳琛笑着问,“他也会吹洞箫么?”

晏蔚然摇摇头。

柳琛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引向他的母亲,“对,你说过,是你母亲教你吹洞箫的。她是不是在艺术院校学习过,又在文艺团体工作呀?”

“不,她上的是幼儿师范学校,她后来做了幼儿园的老师。”

晏蔚然淡淡地回答,然后很快地端起杯子,把酒又送进了嘴里。

他用酒堵住自己的嘴,他很明显地不愿谈及她的母亲。他喝得太猛了,甚至咳呛了起来。柳琛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直率地说,“你知道嘛,我喜欢跟你说说话,不喜欢看你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好,好吧。那我就,喝慢一点儿。”晏蔚然变得口吃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

柳琛关切地说,“我觉得,你心里好象有什么事。能说说吗?说一说,或许能轻松一些。”

柳琛的话柳琛的神情让晏蔚然很感动,他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我必须在深圳打官司了。你帮我找到韩律师,真是雪中送炭啊。”

柳琛说,“是啊,我还觉得奇怪呢。上次游泳的时候,你还说正在委托事务所的人去深圳催款,要不要通过深圳的法院解决这问题,是下一步的事。”

“唉,计划没有变化快呀,”晏蔚然失神地说,“就在昨天晚上我得到消息,利民事务所的人去深圳催债,和对方发生了冲突。两边动手一打,利民事务所去的人就被当地公安机关刑事拘留了。”

柳琛也叹了口气。她懂了,这个消息对于晏蔚然来说,无异是灾上加灾。

“给利民事务所的那笔钱,看来是白花了。去深圳那边的法院立案打官司,也不那么简单呐……”晏蔚然说着,下意识地又端起了酒。

“别,你别喝了。”柳琛的手压在了他拿杯子的手上。

“别管我,没问题。让我喝吧,喝了心里痛快。”那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动作,晏蔚然握住了柳琛的手。一种默契的感觉在手与手的联通中流动,晏蔚然心一热,眼圈竟有些红。他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他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失败,失败,失败,他几乎到了一败涂地的境地,而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却是妻子蒸蒸日上节节爬升的成功。许多话,他不愿给妻子说了,却很想给眼前的这个女人讲。

这种诉说让他产生了轻松感,产生了亲近感。

同样的感受也对应般地产生在柳琛的心里,她用轻柔的语气劝说着面前这个男人,“喝酒没有用,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柳琛的担心使得晏蔚然愈发豪壮起来,“这点儿酒,醉不了!”抬起手,那杯酒又落了肚。

酒杯在桌上嗒地响了一声,再看他时,居然满脸是泪!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窝囊?”

柳琛摇了摇头。对他说什么呢?说“跌倒了,再爬起来”?说“花落自有花开时”?

那些话都是苍白的。或许,仅只坐在这里就够了。坐在他的身边,看他喝酒,听他诉说,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于是,就这样的坐,就这样的喝。

……

晏蔚然没什么酒量,象这样的白酒,平时也就是二两。可是,那瓶茅台居然下去了一多半。柳琛看看表,再看看对方的神态,她伸出手,没收了酒瓶。

“晚饭到此结束,我们该走了。”

晏蔚然慢慢地站起来,“很感谢你帮我找律师,很感谢今天晚上你陪我。”他的身体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向旁边歪倒。

柳琛连忙上前去搀扶他。

“不,用,我自己能,走。”脚下一个趔趄,他偏靠在柳琛的身上。

柳琛笑了笑,挽起他的手,由他那样倚着,双双向外走。那情形看上去,俨然是一对亲密的情侣。他们俩来到了店门前,店前的霓虹灯仍旧亢奋着,然而长街却显得有些疲乏,行人和汽车也变得稀少了。

“好吧,再见,咱们就此分手了。”晏蔚然的舌头笨拙地翻着身,“你,你的自行车在哪儿?我的自行车,在那边!”

他离开柳琛走了两步,双脚一软,几乎颓在地上。

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他独自骑自行车回家?柳琛和店家商量了,将她和晏蔚然的自行车暂且存在店里,然后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一起坐了上去。

相似的宿舍区大门,相似的楼院,进了单元楼洞往楼上走,甚至楼梯的样式也都那么相似。砰然一响,晏蔚然家的大门洞开了,柳琛迈进去的时候,她的心不规则地跳了几下,让她眼前有些发眩。

“你还坐一坐吧?”晏蔚然喘着气。

“不了,你也早点儿休息。”

“那好,就到卧室去。”晏蔚然由她扶着,径直向卧室走。

看到大床了,虽然枕头和床单的花色有别,但是式样与柳琛家中的那一套其实大同小异。

“哦!”晏蔚然向床上躺下来的时候,宛如被伐倒的大树一样发出了深长的嗟叹。

“啊!”柳琛讶然地回应了一声,然后就象那树上的鸟一样,被他带倒在床上。

两张脸是如此地切近,彼此的气息互相交汇,仿佛两条欣然相逢的溪流。晏蔚然的眼神朦胧而迷离,他象迷失许久终于归窝的小狗一样惊喜地抽吸着鼻子,那模样让人觉得既心疼又可怜。柳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额头、他的眉骨、他的鼻子,他的嘴……

那嘴猝然张开,紧紧地吻住了柳琛的双唇。

柳琛听到她的骨骼在有力地挤压下咯咯吱吱地作响,随后她就象被挤碎了撑骨的灯笼一样软耷耷地瘫下来。她竭力地伸出她的手,狂乱地撕脱着对方的衣裤,仿佛要以此做为自己被挤压的回击。

片刻之后,她和对方一样变得赤身裸体,仰翻在大床之上。她的头犹如熟透的吊瓜一样从床沿上悬垂下来,对面的墙上挂着晏蔚然和太太罗雅丽的婚纱照,于是她就从一个全新的角度看到了他们的笑脸。

哦,哦,这都是你们安排好的呀!你们安排得好,安排得好……柳琛恨恨地想,柳琛破釜沉舟地想,柳琛不管不顾地想,柳琛如痴如醉地想。

柳琛在用身心体会着对方在如何占有着自己,自己又如何在占有着他。她欣喜而又胆怯地发现,这种占有产生了一种汇融感,产生了一种正在转移着的归属感!

哦,天!她原以为这不过是一种嬉戏罢了!

她痛切地将对方往自己的身体里按,她恶狠狠地将对方往自己的身体里按,仿佛她的身体是一汪深潭,她要将对方按将下去,让他万劫不复,在黑暗的深水中永远沉沦。

正待酣畅淋漓之时,晏蔚然蓦地抽身而起。

柳琛不解其意,愕然地望着他。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了。”晏蔚然的神色中透着让人费解的冷峻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他认真地坐起来,用很快的动作开始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