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愁容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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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角色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尖顶屋的火塘边。鸟儿在外边起劲地啁啾着,和煦的秋日的阳光从尖顶屋许多缝隙里射进来,在屋里织起许多光线的图案。

一个女孩正在忙碌着煮奶茶。奶茶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她是路霞。昨晚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没有,真的没有。我是个还没有学会说谎的人。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但那是未来,现在则没有。正如人们常说的那样:衣冠周正,没有最后残酷的一幕。

我叫了一声。我说:真遗憾,我们没破吉尼斯世界纪录;或者说,我们失去了一次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机会!女孩脸红了。她一改昨天的模样,现在变成了一个羞涩的淑女。她半跪下来,为我倒茶。

我喝了几杯奶茶,然后站起来,像一个出门干事去的男人那样向她道别。我说,那恼人的电视剧,我发誓将它搞完以后,以后再也不触电了。

听到我的话,路霞突然惊讶地说:那电视剧不是已经拍出来了吗?

这回轮到我吃惊了,而且是大大地吃了一惊。我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的话我不明白。

这时路餵按了一下电视摇控。于是电视上画面出现了。

这正是愚蠢的我昨晚上的所有的行径:尖顶屋、大祭祀广场、梅花瓣餐厅、遗址大厅,一幕一幕,历历数遍。

你看,夕切都有了。古代、现代,它们是如此和谐地交融在一起压缩在一起,对接在一起。现代的女孩,过去的女孩,也完成了她们的太空对接。而你要展示的那蛮荒古老,也淋漓尽致地在这上面表现出来了!我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我只是将两眼瞪得贼圆,吃惊地望着这画面。这时候如果有人在嚷嚷第三次世界大战已经爆发,也没有这件事叫我吃惊了。

是这么回事,李老师。女孩解释说,现在影视界流行一种创作方法,即先把创意变成一个直观的画面,然后对着画面感觉。如果感觉对头了,就投人编剧,继而投人拍摄,这就像作家写作时打草稿一样。她说的这话我明白。其实,一看到录像,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眼下那些新派的影视公司,很多都是采用这种方法进行初期操作的。

我不能容忍的是,我竟像一个白痴似的,充当了一回演员。记得原先说过客串这个字眼,这回倒真正是客串了。当一个人在茫然不知的情况下,感情宣泻,性格暴露,这时候,有一架摄像机的眼睛在窥测你,并且还实录下来,这总是一件叫人不愉快的事情。

那么你是谁,路霞?7我突然想起这个话题,问道。女孩答道:李老师,我是被老板请来,充当你的助手的!那么,我又追问,这个蹩脚的主意,也是老板出的吗?他们会吗?女孩很清高地哼了一下鼻子,她说,他们那愚蠢的脑子里只会挣钱,他们懂艺术吗?我无话可说了。我瞅着荧屏上的自己,感到自己是如此可笑。女孩在旁边说,我很适宜于表演,那么自然和投入,完完全全地是她认为应该是的那个角色,一个大男人进人伊甸园的情景。这话明显地是在讨好我,安抚我,就像昨晚用手摩娑我直竖的头发一样。听到这话,我苦笑了一声,我说:我平日可是连张像都不会照的!不上像!我终于恢复了常态。或者说是屏幕上的画面使我终于又进人了角色。拍的还是满不错的,这是句公道话。可是,我觉得还是不能令我完全满意。

还有许多设想。令那些结婚的女人在这里来举行集体婚礼,让男人亲吻她们的脚尖。令那些离婚的女人在这里进行最后一次聚餐,在这里让她们表现和宣扬自己的自强自立意识。请那些女权主义者到这里,让她们在这里向世界预言,女性重新统治这个世界的时代正在到来!这是路霞的声音。

我无话可说了。

我重新打童了一下她。确实,我面前是一个淑女,端庄,秀丽,通身充满文化感,像在墨水瓶里泡过一样。这时,我像记起什么似的,问道:

路霞,我都给搞糊涂了,这一件接一件的亊情!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昨晚上告诉我的那些你的经历,是真的吗?还是也是你的创作?女孩沉默了。沉默的女孩突然神色黯然。那些都是真的。我还没有学会说谎。或者说,基本是真的,可是在将它贡献给这部电视剧时,我将它删繁就简,连串了一下,突出了一下。将真的和假的放在一起说,这样真的也成了假的,假的也成了真的,这是一条艺术创作的奥秘,这话是大学创作老师教我的!如果说有过谎言的,那么有一句话是谎话一女孩说到这里,神色更加黯然了。她说,在北京,当她和老板乘上飞机,飞机就要离开地面的那一刻,是老板突然变心了,而不是她。说完这话,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可以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的护照,搁在眼睛前瞅着,像在瞅一桩旧事似的。他离开我的时候,是哭着走的!她说。

我的心一阵收缩。我想起歌曲里曾经唱过的那两句话―我曾经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可现在却总是在漂泊!我问女孩说,那么搞完这个电视剧后,她还将到哪里去呢?

重返北京吗?

不!已经过去了!我还是应该在这个世界寻找。纵然是有着幸福的地方,早已有人看守,但我有信心去寻找他,夺取他,和营救他。说到这里,她笑了,她说:这个人也许会是你的,你当心!说不定在这部电视剧完成以后,我会爱上你的。我这里有护照,你想去哪里?撒哈拉大沙漠、好望角、亚马逊河上游的热带雨林、大峡谷,还是别的什么地方?我没有回答她的话。我只是又这样问她。我说:路饅,昨晚上,昨晚上那个光艳照人、放浪形骸的你是真实的你呢,还是我面前现在这个沉稳的、理智的、淑女形象的你是真实的你呢?原谅我这样问你,因为我实在是太不懂女人了!她笑了。她说:这个问题我似乎已经告诉你了。它们都是我。一个是我的这面,一个是我的那面。而且说不清这面好些还是那面好些。你们俗人总是爱把一切事物都绝对1化,其实,绝对的道理是没有的,一切都是相对而言。这一点上毕加索就比你们聪明,他在画女人的这半边脸时,同时也把那半边脸画出。告诉你吧,正是昨晚的我和今早的我,它们合起来构成一个完整的我!我正要说话,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嘈杂声。专家、学者、教授、编剧、领导、老板,还有许多将要与这个电视剧有关的人,来看片了。我皱了皱眉头,点燃起一支烟。

是路霞为我点烟的。在这些人面前她丝毫不掩饰与我的亲昵态度。当她手举打火机,凑到我的眼前,随着打火机啪的一声闪烁,她说:李先生,你的气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吧!我有病!我简单地说。随后便岔开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