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酒后驾车——【日】笹泽左保 (2)
“我们是从前冈保子研究所来的。”由佳这么对女佣说道。
“请稍等。”女佣回到里面请示。
很快，她便返回来。“所长也来了吗？”女佣叮嘱似的问道。
“是的。”
“那么，这边请。”女佣把两人引进客厅。
这是一间豪华的客厅，引得由佳赞叹连连。从古朴、雅致的家具、饰物看来，伊贺上先生一个颇具生活情趣的人。保子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埋在安乐椅里。
房门打开了，伊贺上走了进来。彼此互相介绍，寒暄了一番，伊贺上表示对久保田和西敏江死亡的关心。
“可是，你今天请我们过来有何贵干呢？”保子坐回椅子上，转移话题。
“哦？”伊贺上一脸疑惑，很不能理解的样子，“不是你们有事情来找我的吗？”
结果双方一核对，伊贺上竟然真的没有给她们打过邀请电话，到底是谁在捣鬼呢？把她们叫到镰仓来到底出于何种目的？他们讨论到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可能是一个圈套，那个电话诱使他们一步步落入陷阱中。气氛有点沉重，有点诡异，为了打破沉默，伊贺上用明快的口吻邀请她们留下来吃饭。伊贺上还讨好似的对保子说，他又购买了一些她上次爱喝的法国科涅克高级白兰地酒。
吃完晚饭，已经很晚了。保子看了看时间，并不是很顾忌，酒精总能让她亢奋。
由佳似乎也很快乐，吹着窗外舒适的夜风，她建议保子开车兜一圈再回去。最后，她们决定走去迫浜方向的翻山公路。
蜿蜒的山路上，就只有她们的车在开动，整个世界仿佛只有她们两个人。
由佳又提起了今天那个匿名电话，她们谈论了一会儿，保子似乎越来越不耐烦，不愿意再提起这些烦心事。
前面是一个略带弧形的下坡，车子开得很快，全然没有发现前方有什么异常。这时，由佳用一种惊恐的表情看着前方，随后惊叫起来。保子也看到了什么，本能地急刹车。但还是迟了，高速行驶的车子碾过一个黑色的影子，又向前冲了大约十米左右才刹住。
“轧着了！”保子脸色苍白，大声喘气。
“是喝醉的人吗？”由佳转身回头看，一个黑影躺在地上，周围散落着袋子、木屐之类的东西。“怎么办呢？”由佳几乎要哭了出来。
“送医院……”这是她们马上想到的，但是以刚才的车速来看，这样的撞击足以把人撞死了。
“不行……我喝过酒的。”保子面无血色，但是语气里似乎拿定了主意。
“可是，这样逃跑，被抓后罪会更重的。”由佳似乎看出了保子的决定。
“没关系，没人看见！”保子眼睛里透出一丝寒意，然后她猛踩油门，汽车朝前方全速奔驰而去。
这就是圈套？由佳不禁想到。
汽车快要驶入横滨市了。幸亏，路上没有遇到其他车辆。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住下？”保子建议道。
“住下？不回家了吗？”由佳望着保子那张仍旧僵硬的脸。
“回家，我感到害怕。”保子的声音和她的嘴唇一样，干巴巴的。
“其实，我们现在返回现场也不迟，把那个人送到医院，我们再去警察署吧。”
“不行！”保子用力摇头。“我不想坐牢。”
“你说坐牢……还没那么严重吧。”
保子是一个好强，要面子的人，她不允许自己完美的人生轨迹沾上污点。她现在风光无限，时常在媒体上露脸，何况，她和森幸四郎的婚事迫在眼前，“欧美旅行”在等着她。她怎么允许一个交通意外耽误了自己美好的前程呢。
“嗯，前面好像有旅馆。”由佳很无奈，决定不再劝说。
她们把车停好，住进旅馆安排的单间。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们谁都没有心情去梳洗。两人伫立在房间的窗前，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像是被抽干了水的大海。
“你想要什么样的补偿？”保子转向由佳，注视着她的眼睛。
“补偿？”由佳猜到了她的用意，故意装糊涂。
“你会替我保密的吧，这事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你说的是保密费？”
“嗯，就是！”
“可是，我会良心不安的。毕竟，死了一个人，这可不是小事啊。”
“由佳，我求求你了！你只要不说出去，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你让我再想想吧，我明天回答你。”
“好吧。”
这场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整个晚上，由佳和保子都没有丝毫睡意。她们呆呆地坐在藤椅上，等待第二天早晨的到来。
一大早，她们让服务员送来了当天早上的所有报纸，她们提心吊胆地浏览报纸的每一个版面，却没有发现她们昨晚车祸发生地点的报道。
由佳建议晚些时候再打听，早上的报纸也许还来不及报道。于是她们在藤椅上打了一会儿瞌睡，直到11点，洒进来的阳光把她们晒醒了。
由佳让服务台把电话接到外线上，以读者的名义向神奈川县报社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的父亲一夜未归，担心发生交通意外，咨询昨晚至凌晨镰仓或迫浜附近有没有发生车祸。对方帮忙查找了一番，结果确切地告知以上地点没有发生交通意外。
保子对由佳的这种询问方式很是满意。但是，没有找到被撞人，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难道那个人只是受伤，自己爬回家了？还是尸体凭空消失了？
下午三点，保子和由佳一起回到了研究所。保子马上恢复了工作的状态，打电话、听取报告、作指示，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然而，一个小时后，一个诡异的电话打乱了她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
那是一个敲诈电话。对方对保子说，他看到她开车轧死人了，还记得她的车牌号。保子自然是极力否认。对方冷笑着，强调自己掌握了不少证据，说当时坐在副驾驶的年轻女人也是一个证据。当保子想追问他到底是谁时，对方却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保子全身乏力，瘫坐在椅子上。
“所长，什么事？”由佳关切地问。
“敲诈的，说亲眼看到了昨晚的事！”
“啊？难道是他把尸体藏起来了？”
“圈套！到底是谁给我设了圈套？”保子绝望地呢喃着。昨晚发生车祸后，由佳就一直和保子在一起，没有分开单独行动过。由佳没有时间去告诉别人，那么说来，真的有人亲眼目睹了整个车祸过程？
“他不过是想吓唬你，他不会有什么证据的。”由佳安慰保子。
这时，保子好像醒悟过来，她对由佳说：“证据……由佳，你就是证据呀，你说，你到底有什么想法？我要你保证永远都不会对别人说。”保子毋庸置疑地说着，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气。
第二天早上，前冈保子刚踏入研究所，电话就响起来了。由佳正在用抹布擦桌子，所以是保子自己接的电话。
不出所料，正是那个敲诈电话。不过，保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故作镇定，若无其事，不让自己流露出昨天的惊愕和狼狈。起初她还很冷静地与对方周旋，但最后，她伪装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她声音变得尖利，握着话筒的指尖变得苍白，看来胁迫者又讲了什么让她无法接受的事实来。
她用力挂掉电话，气得咬牙切齿。
“发生什么事了？所长。”由佳停止擦拭，问道。
“他说尸体被发现了。”保子变得有点歇斯底里了。
“他说尸体在什么地方了吗？”由佳冷静地问。
“他说在那个山崖下。”
“是警察发现的？”
“说他自己发现的。”
“他报警了吗？”
“由佳，他说要请你作证呢。”
“既然尸体被发现了……”
“可是，这并不能证明那个尸体就是我轧死的呀？”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要你能保持沉默就行，我先把那辆车处理掉，就说我的车被盗了。”
“但我不能一直装作不知道啊。”由佳狠着心说道。
“你……什么意思？”保子的目光异常冷酷。
“既然尸体被人发现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自首。”
“你说自首？”
“不是自首。我觉得你只要把事情说明白就行了。”
“你真不肯帮我保密？”
“真的没办法，”由佳平静地说，“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
沉默良久，保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后，她似乎考虑清楚了，轻松地答应明天和由佳一起去警署。但在此之前，她要先把手上要紧的工作处理完。
她让由佳下午五点在有乐町的车站等她，陪她一起去千叶县的铫子察看百货商店的设计背景，然后她就先离开了。
片刻，由佳在窗边果然看到保子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汽车。为了证明她的汽车今天早晨被盗了，她的伪装已经开始了。
回到桌前，由佳拨打了一个电话。她缓缓地说着：“傍晚五点，我和她要在有乐町的车站前见面，一起去千叶县的铫子……拜托了！”
傍晚五点，保子开着那辆“被盗”的车准时出现，由佳像往常一样坐进了汽车的副驾驶位置。
汽车驶向千叶，花了四个多小时才到铫子。保子没有停车，开着汽车穿过铫子市内，向犬吠崎驶去。犬吠崎一边是黑黝黝的大海，其他几面都是陡峭的断崖，保子将汽车停在断崖上。
保子关掉汽车发动机，然后用一副淡淡的口吻问道：“你知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吗？”
由佳没有说话，默默地望着保子。
“由佳，你会开车吧？”保子突然改变话题。
“不会……我开得不好，还没有考到驾驶执照。”
“那就太好了。”
“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去死。”保子若无其事地说道。
“去死？”由佳的脸色大变。
“是的。你要在这里自杀，因为你承受不了失去恋人久保田的悲伤。”
“你有必要为了撞人的事，把我逼死吗？”
“是的，我必须保证我幸福的未来。”
“你真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由佳觉得是时候把话说明白了。
“随便你怎么说。”
“是啊。所以你才杀了久保田和西敏江，现在又准备杀我。”由佳毫无畏惧。
保子毫无表情的脸上这时出现了短暂的扭曲：“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只是猜测。”
“既然你猜到了，我对你说了也无妨，是我杀死了久保田和西敏江……嗯，这下你可以安心去死了……来，坐到我这个位置来，我要看你开着车从悬崖上掉下去。”保子插入钥匙，汽车发动机又响了起来，车身微微颤动。
“等等！”由佳说道，“你知道打敲诈电话的那个人是谁吗？是我弟弟呀！”
“你说什么？”保子怔怔地望着由佳，停止了踩油门的动作。
由佳把自己在“多文”小吃铺打听到的久保田死亡之前的情况，然后在西敏江家里发现那本日记的事一一告诉了保子。
经过她和弟弟的分析，她已经知道“幸好遇上了倒霉事”到底是什么事。那晚她向神奈川县的报社询问，果然在保子、久保田、西敏江他们三人从镰仓市回来的当天晚上，发生了一起车祸，肇事者就是酒后驾车的保子。保子怕事情被发现会影响到自己将来的事业和婚姻，于是驾车逃逸。但久保田和西敏江不肯答应为她保密，反而劝说她向警察自首。于是保子就设计杀死了他们，先是在发工资的当天晚上把久保田灌醉后把他推下天桥，然后哄骗西敏江到江之岛并把她推入大海。
“你知道第二次我和你从镰仓市回来，你撞上的东西，是我和弟弟设计好的吗？”
“什么？难道不是撞到人？”
“不是，你撞到的是我当天早上死去的牧羊犬——契利，它体积很大，因为你有过一次撞人的记忆，所以你以为第二次撞到的也是人。我还可以告诉你，那晚请你去伊贺上家里的假冒电话，也是我让我弟弟打的。”
保子完全呆住了，浑然没发觉由佳的弟弟和一位中年警官早就站在她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