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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世界因你美丽(4)

谁是真情郎

我穿越时空,走进三四百年前的秦淮市井。雕花栏杆,明式门窗,红灯灰栖,黑瓦白墙,上得械到楼房,下得阶梯去膽。

剧场左侧,从观众席到舞台,已然是明末秦淮。又好像打开一幅长长的工笔画卷,让人细细品味那曾经流转着多少名士、名妓的繁华,叫三四百年后的今人一-秦淮便感受到风花雪月后边的波澜壮阔。这实在是一段太有戏的历史。这段历史是注定了要搬上戏台的。

台左侧是登上楼梯就可走进明末青楼的实景,其余整个舞台,便是一片空灵-什么也没有。只是随着《白门柳》剧情的进展,搬上两把明式圈椅,或是摆上一-花屏风,或是驶上一两艘秦淮河里的木船,那便是流动着的一个个场景。

这出戏,把反差两个字做足了文章。实和虛,满和空,奢靡和孤寂,凝重和飘逸,固守和裂变,自由和毁灭,漂亮了断和苟延残喘,绝地思考和忘年爱恋,斯坦尼和布莱希特,柳如是和钱谦益。

柳如是和钱谦益,一个来自青楼,一个文坛泰斗。一个是25岁如玉似花,一个是60岁青春年华。东林浪子钱谦益,遭遇才女柳如是,心被爱情统治,人被爱情焕发。被爱情笼罩的人,就是花季中人。戏开演时,好像打开了一卷明末秦淮图,喧晔繁杂。待钱柳二人相向走来,一切都淡出了。只剩蓝蓝的天,和被蓝天映照得蓝蓝的地。这种晶莹剔透的纯蓝,如同一无尘杂的爱情。爱情的最大化,使两人世界再容不下其他。在大而又大的爱情面前,所有充满牺牲的词汇,也都小而又小了。因为,一切的付出已是当然,甚或也很难讲什么付出:因为爱情,是天是地,是把两个人合成一体,两个人就是那天于是舞台上只有两种色彩,一是天之蓝蓝,二是钱柳二人的白云般的衣衫:蓝天白云,那是爱情至美至大的境界。

钱谦益初见柳如是,说他一生荒唐,就怕不荒唐。其实,性分相投,因为爱,所以爱,不是荒唐是天经地义真情郎。

舞台上的钱柳姻缘,诗化而淡墨。文化精英在明末清初的惊天荣辱,细描而重彩。

钱谦益爱柳如是那自由自在的天性。后来,清军压境,美丽的柳如是还是选择了自由一要投秦淮河,这是美的了结。

钱谦益不可能有柳如是的自由。一个太多思考太有担当的人,就往往不是一个自由身: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底层的人比高层的人自由,穷人比富人自由:上苍是公平的,一介小民没人嫉,没人盗,吃饱了睡觉,睡足了上班说声哥们早上好:钱老先生说他不肯和柳如是一起投河,是因为水太凉,是吗?

柳如是开场时唱:漫思量,谁是真情郎?柳如是终场前唱:谁担当?千古兴亡!

并不自由的钱谦益,不可能在绝地思考时选择自由。他苦痛地长啸:为保住南京,为保住万民!这位东林浪子是荒唐还是不荒唐,还是去问问三四百年前秦淮的万民吧。

《白门柳》有油画般的史可法的壮怀激烈,有国画般的黄宗羲的一身风骨,又有反差极大的漫画般的明末皇帝。这位南明皇帝,就是说出一声30117或是一声哇塞,也不会叫人觉得奇怪。司礼太监一路高喊圣旨:皇上手谕!礼部尚书钱谦!-姨5000只,不误!

悲壮的音乐声中,礼部尚书钱谦益,带领大众捕捉蛤姨,在秦淮河旁捉,在秦淮河里捉。音乐越发地悲壮,钱谦益的白发越发地苍苍。一个昏君的一句昏话,全民玩命捕捉始螺:后来谢幕时,演皇上的演员一出场,观众报以特别响亮的掌声至少,这位亡国君主自己是说什么也不愿当皇上的,他不是玩弄权术一脑门皇室之争的人。而且,当奸臣告发史可法、钱谦益曾经写信说皇上太不称职的时候,他假装打翻烛台烧了信件,依然看重史可法和钱谦益。有了触才权力而并不在意属下的抨击。昏君昏到毫不在乎权力和毫不在乎抨击,也不无可爱之处了。

当然,有如此搞笑的皇上,明朝不能不亡。千古兴亡谁担当?谁是真情郎?舞台正中推出钱柳爱情象征的绛云楼。楼上只一椅子,柳如是盛装端坐。久久地,舞台灯光只打在这一幅肖像画上。这是与秦淮河融为一体的绝代风华。史诗剧《白门柳》,其实很像一幅輻的画页装订成的一册画集。久久打动我的,是这輻久久无声的肖像画。

千古兴亡谁担当?谁是真情郎?

我后边的爱情故事

在北京去集市买东西,不敢还价。在新加坡与同行的同宗同祖的中国教授去购物,就喜欢帮他们用英语还价。因为觉得他们太书生,因为觉得好玩。像小孩学话好玩。一个印度人向我们举起一块方毯喊着阿里巴巴。他不懂中文,不过他知道中国人一定懂得故事中的阿里巴巴是乘坐飞毯的。我不由看一眼与阿里巴巴沾亲带故的方毯。印度人立刻用英语说25元。我们怎么可能买这样又重又大的物件带回京?印度人冲着我们坚决的后背喊10元。我摇摇手继续往前走。他的喊声聽乘坐飞毯追赶过来:你说多少钱吧?世界上的个体户都一样聪明。

两位中国教授看上了一家印度店铺里的一尊小佛像。店主开价25元。我有了刚才从25元一下降到10元的新鲜经验,又想起去年在英国买一只玩具大皮靴,就是因为我一下喜欢得跳起来,货主当即抬价。我对两位教授说,你们再怎么喜欢这尊佛像也不要露声色,由我来杀价。

那位印度店主一直贴在我们一边。我好笑我们就这么当着面算计他,他傻傻的什么也听不懂、

有我这个高手出手,两位教授果然做出可买可不买、无可无不可的中性奢清。我开始英勇杀价:15元。店主说不行,那面孔上,竟也是可卖可不卖、无可无不可的中性表情。这印度人非那印度人也。店主无所谓,而教授是非要这佛像的。好吧,20元,我说。不行,店主那么坚硬,黑黑的脸像凿不开的铁矿石。怎么20元还不行?店主眼里掠过比阿里巴巴还聪明还狡黠的一笑,说那就22元买下吧。

等等,这句话不是英语?这不是句北京话吗?这句北京话不是我们说的,是印度店主说的?他装傻充愣然后将计就计然后再让我们知道他是略施小技就使我们乖乖-。

两位教授掏出了22元。

新加坡多民族多语言。我在印尼饭馆对侍者讲中文,他说对不起请讲英语。我用英语结结巴巴嫩才出租车司机说我要上哪儿哪儿,司机说你讲中文好了,我也是中国人。我在丽晶饭店上上下下,我又把中国服务员当成马来人。常常对会讲中文的讲英文,对不会讲中文的反而讲中文。处于半懂不懂、甚至自己也搞不懂自己懂不懂的懵懵懂懂的状态。

我和教授朋友专程去新加坡一处最有欧洲特色的所在荷兰律。荷兰律这三个字很有点神秘感,所以更吸引我去。这律是什么意思?我知道街啊,路啊,坊啊,镇啊,可这个律是个什么呢?

到了荷兰律,一看明明白白用英文写着荷兰路。英语的!乂,中文的路,闽南话念来音律,于是叫做荷兰律。那么,我北京家那边的团结湖路就是团结湖律了?团结湖律?果然有了神秘感。

上海人讲北京话容易讲串了讲跑了,新加坡人把英语中文马来语等串着用,更滿洒更自如。多一种语言就多一层聪明。要不那印度店主不用坐飞毯就能擒拿我们呢。

和新加坡语言的多姿多彩反差很大的,是新加坡绿色的一统天下。大街正中隔开左右车道的水泥矮墙上,植满了绿草。好像那不是水泥墙,而是一条长长的草地竖起在路中。人行天桥的水泥壁上也植满了绿,好像绿色的帐幕从大街两边拉向中间。有些房舍用一株株挨紧的绿树作围墙。建筑工地自然要用挡板围起来,而当板上也画满了绿的椰树。得绿且绿。有一条人行道边上,有条一米多长的斜的非水泥路面,宽处半尺,窄处是零。这么一条像裁衣服裁下的废布条似的空隙,也严严整整地植满了绿。即使人行道上,也能无中生绿,鬌如挖出一个个四角花瓣图形,图形里边无水泥。植绿。没有绿就不是新加坡。

绿,是只会嫌少不会嫌多的,在严化忧水库上段,铺天盖地的绿,叫人真想一下扑进这绿中,顺着坡顺着绿,骨碌骨碌滚下去如果不是下边有一条水沟的话。我们冒雨走进植物园。蒙蒙雨烟中,看远近左右绿色茫茫,只有我们四个人。好像今天新加坡只有四个人。不,让我们四个变成四朵大睡蓮躺绿中吧。

新加坡这么多大片大片的、不尽不尽的绿,如果拔出一片来盖房,可换取多少高楼。然而新加坡人是宁可花钱从外国买土填海造地也不侵占绿地。高价买土,也是高价买绿。在这绿色王国的花果山,突然看到直冲蓝天的通红。几棵大树从树底到树顶都缠绕着通红的密密的花朵。树是松树,花叫九重葛。松男葛女,女傍男,男护女,书写爱的诗篇:红女绿男前有一个电话亭。我拿起电话筒傲打电话状请友人照下我和我后边的爱情故事。友人说在这儿打电话一定情意绵绵。又有人说了句:情人耳朵出黄莺。醉绿之后,皆成诗人了。

新加坡国土小,抱负大,有闻名世界的绿,有世界数得上的大机场,有世得上的大码头,有世胃导上的高高的酒店。我问友人,那么,你们新加坡人选举国家领导人是不是都喜欢选高个子?要不怎么一个个都高人一等。

我从横跨海洋的缆车上看下去,集装箱码头上一排排起重机举起高高的手臂,像是舒展身子扬眉吐气,又像是把一个个大大的V字写在海上,写上天空。哦,还有一艘打捞船,勤勤恳恳地打捞漂浮在海水里的废物。

我想起不知是从新加坡报上看来还是听新加坡报人说的:每一天都是历史,都是责任。

雨,下了会儿又停,再下了会儿再停。新加坡的雨老是下下停停,是不是生怕再下一会(就要下出国境了?

大床前后都要镶上镜子

-到奉化的溪口,就觉胃街的人都姓蒋:蒋来饭店、蒋三房快餐、蒋成寿千层饼、蒋家农家菜、蒋氏家书、蒋乡土菜馆、蒋介石先生邻居旅馆……

溪口给我两个第一印象一好像现在发影视奖常常是两个并列最佳故事片个印象,夸张地说,是溪口的人都姓蒋;另一个印象,不夸张地说,这里的风水实在太好了!

我不是风水先生,我说的风水,其实是气象的意思,这里真有气象!青山,绿水,古亭,竹后,满山满坡的百年樟树。以前蒋介石来溪口,就是坐着竹校,顺着奉化江过来。

胃掩映下,一座仙侣桥,是当年宋美龄和蒋介石经常在这里散步的。这里樟树多,据说和一个习俗有关:凡生女孩,都种樟树,待嫁女时好为女儿做樟木箱。

蒋介石出生的时候,他母亲是难产。直至凌晨,只听一声巨响,附近一方巨石劈成两半。附近的人都惊醒了,蒋介石也惊醒了蒋介石就在此刻出生了。于是他父亲给他起名蒋介石。那是1887年10月31日。

当地有人神秘兮兮地告诉我,说蒋介石属猪,属猪的人要被属蛇的人克的。毛泽东属蛇,猪蛇相冲。

我大笑。想起三国周瑜败于诸葛亮时的长叹:既生瑜,何生亮?蒋介石会不会长叹:既生石,何生东?

可以说毛泽东与蒋介石相冲相克,不过不是因为属相是因为主张。蒋介石与宋美龄的卧房里,那张大床的前后两块床板上,都镶有大镜子,蒋介石睡觉也可以从两面镜子里警注意有没有要加害于他的人。床下不是4个床脚,是6个床脚,想图个六六为顷。不过,一个连睡觉也要警锡着的人,连睡觉也不能顺顺当当的人,又如何大顺?

衡兑蒋介石逃到台湾,指着台北一山问旁人这是什么山?旁人说这是座草山:蒋介石一听不悦,有一种落草为寇之感。他当即把这座山改名为阳明山。同是宁波人的浙东学人王阳明,一直是蒋介石尊崇的。

蒋介石尊阳明而孝母亲。他修缮祖上故居时,保留了祖上开盐铺的一切。更专为母亲修了一道从一楼通往二楼的漆成红色的楼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小小窄窄的楼梯,加上朱红色,显得特别可人。可是楼板这么小,今人穿着旅游下。后来形兑,他母亲是三寸金莲,小脚。而且,他1928年修房的时候,他母亲早已在1921年就去世了。去世已经7年了。对于蒋介石母亲是不会故去的。

蒋介石身上,很有宁波人的特点:精明、孝道,有成就大事的质素一成-事,或成就坏事。蒋介石坐上竹筏离开溪口前,没有成就好事。好在今天他给故乡人带来毛泽东开创的人民币了。聪明的溪口人,打蒋介石牌子,做旅游业文章。

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位太太

第一天住进伦敦的帕斯特利亚饭店,发现水箱不出水,打电话到服务台,请人来看一下。挂上电话,听见有人敲门。门口站着一位西装领带挺括的马基-先生。他说你找我?我说对不起,我没有找你。他说刚才你打电话找我了。我说没有呀,哦,天,是来修水箱的?可是整个穿着派头好像这就要去听歌剧。而且我刚放下电话他就出现了,镜头怎么剪接得这么快,一如电影蒙太奇,把中间的过程省略了。可中间的程序是省不掉的:接电话的人转告他,他再来到我的房门外。除非他就是接电话的人。

子里刚刚开始推理小说,他已经查看完水箱,说没毛病。我一试,真的没坏,是我刚才使的劲儿过。我很不好意思。喊他来又把他挡在门外,最后又证明没故障,是我出了什么故障。

这位挺括先生挺括地走了。去参加时装模特大奖赛?当晚一觉醒来,是凌晨5点。我箅了箅伦敦与北京的时差,心想此时打电话给梦溪可以半价?这是我私人的电话,我得自己付钱,不该记在住宿费里。可是,我怕我没法用我的一点点英语向总机问清楚这件事。如果见了人,可以用眼睛交流,用手势比画,总归多一些辅助手段。我下楼到总台,怎么又是他?挺括先生。他说他不能收钱。早上8点另一个人来了才收钱。我说8点我就离开-了。他说那你7点下来一次。

这段对话于我是很困难的。60年代上学时学过的英语,经不住这30年时间长河的冲刷,只剩下星星点点的痕迹,如同古迹可供参证,证明曾经学过英语而已。如果身边有翻译,我决计是说不上来的。可这凌晨5点,饭店前厅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一个完全不会中文,另一个等于不会英文。我想我一定是给逼成了一个快译通,我自己都想不到我怎么能把一切都听清楚讲清楚。自我得意之后,又想真正应该得意的是挺括先生。他怎么就能终于听明白我自己都不明白的英语呢。也许,正是他的非听明白不可的精神,使我从30年前的古迹里拾回了英语。

后来发现,挺括先生有时在餐厅服务:我在英国跑6个城市,回到伦敦都住这个六层楼的饭店。房间很小,小到放一张单人床、一只床头柜、一张写字桌、一把椅子、一张沙发、一个电视机外,只能再放下一个我了。有两个人就觉得局促。不过蓝洗室不小,事实上住这儿什么也不缺,简朴而实惠,而且上哪儿都方便:肖像馆、国家画廊、唐宁街、牛津街。我住帕斯特利亚饭店。员工们好像每次都是那么几张熟悉的面孔。旋转木马似的在餐厅、总台等转来转去。我想,私人企业一切都得简而精之,用不着号召提高效益,自然会时时刻刻箅计着与自身利益休戚相关的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