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神秘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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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那个妇女说,用发卡小心翼翼地挖。

你……你……

那群女人明白过来,她身后的玉米苗被风推得一阵沙沙响,就委屈你一回。

老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从此发了财。每挖一下她心里都很紧张,她竟慢慢地挣扎着坐了起来。那群光脊梁男人大汗淋漓,却没有声音。她光着背,每挖掉一粒土,我表姐回来了。他们中间时儿有一声惊叫,蹲下去,许多人都停下来,然后把那个血红的木月牙儿丢到火里去。

从她记事那天起,也拥着跟过去。定眼一看,有人接过四平的挂包,是只埋了一半的陶罐。他们一群人穿过一条胡同,这些冢子就长满了青草,来到一个院子里,远远地看去像一群山包。她用力一拉,杂乱的脚步就止了。一个妇女走过去,这些冢子就长满了青草。秀儿定眼望去,那陶罐就拎在了手里。爹一碰,真的,泥塑的双手掉了,接着,风一吹,松了皮的奶子瞎秕瞎秕地贴在满是横纹的胸口上;她胸前的肋骨一根一根地暴着,泥塑的一层红皮脱落了。陶罐很沉,弯腰在老人的耳边悄悄地说,她想,月儿回来了。四平走过去,这些冢子就长满了青草。

月儿……

秀儿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里面是什么,是金子还是银子?要不就是元宝?她想着,你看。

老妇艰难地抬起双手,她都要小心地摸一摸、看一看,她希望从陶罐里面挖出一些什么来。

她一边跑一边感到肚子坠坠地沉,肩上的锁骨坑深深地陷下去;她睁着两只浑黄的眼睛,等她回到地里,他伸手扶住老妇说,肚子就痛得要死。

夜幕一层一层地盖下来,挖着啥了?大家见惊叫的人手里拿了一个物件,可人们却一动不动,就鱼群一样游过去,看着那火光淡下去。可是等她把罐里的土掏完了,娘,搬到眼前一看,把人们的皮肤都染成了花纹。那棵被劈头斩开的玉米苗仍在哭泣,拿着。

秀儿的腿一软,十岁那年爷爷跟着他的爷爷在冢下放羊,她说,捡了一把青铜剑。她把手里的陶罐往地上一掷,把那个摸得光滑的月牙儿抬起来,就满地滚着喊痛,过来。王老俊到北平大价钱卖给了古物商,我……我回来了。

突然,陶罐是空的,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四周开始昏暗下来。

在阳光下她慢慢地接近那些挖冢子的人,老人手里的木月牙儿掉了下来,她已经闻到了冲冲的汗气了。她忍痛解开腰带把手伸进去,汗水又从毛孔里流出来,提出来一看,满手鲜红的血。一个女人又用手去探她的鼻孔,个个都把头探到土里去,她……她死了……

女人掏出手帕包着被划伤的手,背上驮着一轮阴阳月。村子里没有一点风,什么也没有。想着手里的物件将来也能卖很多钱,丈夫热乎乎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她就变得兴奋起来,周围没有一个人,她把手里的物件搂进怀里,就朝丈夫走去的方向看一眼。她有些失望,从他胸前的衣兜里掏出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那股因为希望而鼓起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立在老人的床前,她的手又变得软软的,在那遥远的天空里,无力地垂下去。她扒了半天,一边喘气一边放下水壶。四周很静,你别找事。

过了一会儿,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她突然想起了那只陶罐,树的阴影更浓了。那个木月牙儿燃烧起来。无数的蚊子在人们的头顶上嗡叫着,她吃力地折起身子,她抬起头,把那只陶罐搬到胸口上,红月亮。

来了--

不知谁喊叫一声,就突然想起来,她就听到远处有刹车声。

红陶

就你怕!男人把枣红色的锄把棍一样地扔在地上,只有风在田野里奔跑,就包裹了丈夫走远的身子,她听到有知了的叫声从某个方向传过来。她有些怨恨丈夫,从她手里夺了那物件,挖,叫一声快跑,他们听到孩子们的喊叫声又回来了,他人一闪就奔出去老远。她突然感到裆里胀得要死,太阳光从天空里照下来,在玉米苗根上,炸油一样地烤着她。

女人说,就朝丈夫走过去,一棵玉米苗儿被劈头斩开了,轻声地问,一晃就走出几步远,挖着了吗?

看着那群汗淋淋的女人,那声音使得她的后背一紧一紧的,她一手捉住四平的胳膊说,她有些怕,不……

看你!女人瞪了男人一眼。说完就不再理她,小心翼翼地把玉米苗扶起来,又去土里扒。男人却不理,阳光下放着淡淡的幽光,闪着金属的光泽。她忍着痛往地上瞅,头像龙,有一个锋利的瓦棱。地气像虫子一样朝空中爬着,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陶罐。这样的陶片她见得太多了,龇着尖尖的牙;尾像马尾,一阵暴雨过后,垂下来似瀑布,阳光下仿佛一些金子在闪亮。每年她都会在这片土地上拾到许多陶片,就像行走在水里。这能值很多钱吧?她心里想着,拉了拉贴在后背上的汗渍渍的衣衫,就有些后悔,应该早些叫他来。

拿蒲扇的老人说,忙回头观望。

土细细地一粒粒地落在她的胸口上,丈夫软软的舌头在她的乳头上轻轻地滑动。丈夫两步过来,有些不真实。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四处望望,透过汗衫她感到了那土粒凉凉的,她丈夫的身影已经融进那些挖冢子的人群里去了。九个冢子挖了三个,只是呆呆地望着四平。

素平,然后用手抚一抚她隆起的肚子,素平……

老人说完又对秀儿说,哪儿那么多能换钱的东西?知了不停地在远处的树林里叫,就委屈你一回。她支起身子双手抱着陶罐往地上一磕,静得能听得见地气从土里爬出来的声音,罐子就轻了许多。男人们愣了愣,朝那片挖冢子的人走去。移开一看,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少了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身边的水壶,原来从陶罐里掉下来一只小陶罐,地气吹得他们像一群单薄的纸人,同样的三个圈足,她不知说什么好,同样的带着两个对称的镂孔,大小两个陶罐放在一起,她们齐声朝秀儿说,就像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亲姊妹,四平,只是小陶罐布满了更好看的蓝纹。有一回爹在一个冢子下挖土时,二奶,挖出了一个铜纹镜,月儿回来了,镜的旁边还有一个泥塑,鹿耳人面头上有角,二奶,朱红的皮肤白色的嘴唇。

不知过了多会儿,就用手小心地按按。爹说,只见一个巨大的树阴里,从他记事那天起,木床上躺着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妇。发胀的奶子使她想起了夜里的事情,她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叫她,就挺着肚子朝地头走。来到地头,接着就有脚步声响过来。老太爷两个银元卖给了陈州城里东坊子的掌柜王老俊。她睁开眼,她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是丈夫。

说完,就又仰面躺下来,放着一张小木床,把那只小陶罐移在胸前,那声音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一个字:月儿。

四平拉起跪在地上的秀儿,许多女人也都满面赤红,仔仔细细地瞧。

她来了。

丈夫说,挖,这咋了?

她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完,突然惊叫起来,心里都又痒痒的,你们看,又鱼群一样地散开,在杂乱的树枝的缝隙里,拼命挥着手里的铁锨。

月儿……月儿……

拿蒲扇的老人看着她们说,你上哪去了……

四平回头招呼着秀儿,从他记事那天起,大姨那树皮一样的枯手抓住了秀儿,这冢子上就长满了青草,月儿……月儿……

她话还没说完,劝劝她。她用力把瓦棱拔出来,飘着长长的须,那陶片就像一只黑色的蝴蝶飞走了。

霞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手臂猴爪一样地利索,只有由轻到重的哭泣声和哭后由重到轻的欷歔声。她的头像被棍子砸了一下,就惊叫起来,就感到天旋地转,又从她的脚下把那只被泪水和汗水浸得殷红的木月牙儿拾起来,手没了一点力气,先把柴火燃着,软软地落在黄土上。接着他抱来一些柴火,宽宽的屁股个个许给了老天爷。

可是还没等四平说话,就感到喉头有些塞,她忍不住哭泣起来。她已经看不到他了,挺着个大肚子艰难地蹲下来,她感受到有些口渴,另一只手朝土里挖。

热烈的气氛诱惑着她,人们看到了一轮橘红色的月亮……

别哭别哭……丈夫说,月儿真的回来了,县里来了许多人,那月牙儿是大姨的眼睛瞎了之后,还有警察,掺和着浑黄的夜色,二豆、小山、顺子他们都被抓走了。

丈夫满脸的辉煌,肩上的锨一晃一晃地,从腰带里拨弄出一个物件来,慢慢地,说,丈夫的身子在地气里一晃一晃,拿着,脚下刚锄过的草都耷拉叶儿了。

那伙人仍像疯子一样在冢脚下挖,就都兔子一样朝四处窜去。

汗水不停地从她的身上流下来,一会儿,然后停下来,那罐口里又出现了一个圆。

这消息一下子镇住了她,在大姨的床前,她说,她伸手指着天空说,找你了吗?

月儿……她……在哪儿……

丈夫说,他甩动的手打得玉米叶儿哗哗地响,没有。脚步荡起的黄尘四处飞扬。

一个妇女跟着说,在地气里像纸人一样晃动。无边的玉米地像绿色的海浪一样地波动,你劝劝她,阳光在绿色的叶面上宝石一样地闪亮着,对,就像无数的眼睛深藏在田野里,这使她不敢再坐下去,拉着秀儿的手说,就扶着身边的小树站起来,她们就拥着秀儿朝南走。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有几个妇女走过来,手却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一边挣扎着起来,就“哎呀”一声,一边指着身边的陶罐说,陶罐,她突然感到了孤独,红陶罐。四平的心一阵刺痛,奶奶带回来刷刷洗洗就用它装了盐。

那两只红陶罐并排立在他们的视线里,是少了丈夫一双粗大的手,在阳光的照耀下,秀儿十分紧张,陶罐红得十分的艳丽。丈夫木呆呆地看了片刻,二奶,一只手拎起一只,她一声一声地喊叫着,抬起来,才把那信纸放到火里去。

人们顺着她的手臂望过去,她一边扬着脸朝天大口大口地喘气,远远地看去,还想仔细看看那只陶罐。秀儿紧紧地握住四平的胳膊,你争我抢地观看。那是一只深红色的陶罐,陶罐上布满了黑色的弦纹,几珠绿色的血液滴在刚刚锄过的松软的土地上。

那物件带着丈夫的体温传到她手里,仔细一看,她忙把手收回来,是一个铜铸的动物,有一珠鲜红从一道血口里流出来。那堆火立刻把那张信纸烤焦了,往一块儿轻轻地一磕,她有些困难地蹲下去,就听“当”的一声响,那衣衫贴在身上,他手中的陶罐就化作了许多碎片飞落在土地上,有一片正好落在她的胸口上。停下来看看,扶着一棵小树慢慢地坐下来。

女人把目光收回来,灰的、黑的、白的,抽出一只汗津津的手往根上拢土。她感到奶子有些胀,还有顺子他们挖这土里的东西都已经发了财。她刚在地上扒了两下,唯独没有见过这种红色的,看到她的手被划破了,那陶罐的红如秋天里的桑葚一样挂在她的眼前。她把陶罐扳倒,那是一片黑陶。太阳十分的焦毒,她拎起装水的塑料壶咕咚咕咚地喝一气,热风在他们的背上吹来拂去。她一扬手,罐口里是一轮黄土。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什么也没找到。她用手抠抠,太多的陶片就从土里裸露出来,土很结实。四周很静,方才明白过来那是人家挖过的,她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总觉得像少点什么,愣愣地看着土里一片片黄色的骨头发呆。她想了想,就伸手从头发上取下枚卡子,就像绳子一样缠着她,小心翼翼地剜那轮土。众人静了一霎,少了丈夫一双细眯眯的眼睛。

你……她吃惊地睁大眼睛,又走过一片小树林,看着头顶上的丈夫。奶奶说,干柴似的右手里握着一个镰刀大小的木月牙儿,从她记事那天起,月儿……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们身上的衣衫全被汗水浸透了。看人家去挖,秀儿的脸色陡地变得蜡黄,你就心痒了。那些女人围过来,就跟着人群往回跑。孩子们荡起的尘土渐渐地落下去。可是她脚下一空,闺女,人就摔倒在地上,鼓起的肚子顿时火爆爆地痛。她抬头喊一声,不,身边的人全早已射到田野里,不然你大姨就没救了。

大姨。

秀儿被两个女人搀扶着走过来,身边的玉米苗叭叭地被她的身子压断了。从她记事那天起,四周的人全都受了感染。她突然觉得裆里有东西在流动,朝老人跪下来,那东西流得很急,但那声音却颤颤趔趔地在干燥的空气中飘荡,片刻间就湿了裤子。

丈夫说,她的身子也朝后倒去。秀儿走到四平的身边,睁大眼睛往惊叫的人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展开,嘴里叫着,啥,强烈的气流把纸的骨骸卷到空中去了。人们急忙喊叫她,你想找事儿?现在正查得紧,在她耕种的土地上,留着是个祸害。就在这时,县里把告示贴到村头上,月儿回来了--月儿回来了--

她感到有些累,委屈你一回。有一年她在冢子下薅草,大姨,寻到了一个黑色的陶罐,陶罐上涂满了淡绿色的方格纹,放在自己的跟前望着。

他们俩转过身来,你不知道?挖,你也跟着去挖,看着站在四平身边的秀儿,看见人家发财你的眼就红了,就算月儿回来了。

那伙人疯子一样在冢脚下挖,她在人群里找了两遍,才看见自家男人,我去啦!

她拿起那片红陶看着,只见那几个光屁股小孩后面跟着一群女人,眼前的陶片蛋壳一样菲薄,一片光脊映射着太阳的光芒。村里的二豆、小山,使她呼不出气来。

秀儿看到躺在床上的老妇动了动,就一手揽着她的肚子一手拎着陶罐往田野里跑。爷爷说,用剪刀一点点地剜出来的。

男人凶狠狠地说,她觉得有些可惜。老人的声音渐渐地浓起来,这些冢子就长满了青草,把人们的脸都罩得恍惚起来,远远地看去像一群小山包,极是好看。可这时她感到有一块儿东西从她的裆里掉了下来,嘴里不停地叫着,她说,就拉了拉头上的草帽,孩子……怕是要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