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他们谁我也不嫁。你的谢礼就免了!”
真素,还让不让人安歇了。
早知道她这么鬼头,她绝不会……唉唉,真是识人不清,悔啊,悔之晚矣!
在美美苦着脸,对着一脸讪笑的姝姝,深深忏悔时,军船终于驶到了宛州。
宛州——敖圣国富商芸集的最富庶的南方城市,这里水陌纵横,以一种叫“郎牙”的小舟为主要交通工具。一句话,就是典型的江南小镇,一片水乡荷泽孕出的人儿,最现温柔多情、儒雅风流。
白衣下船时,郡首已经候着了。还派了豪华富丽的软轿来接,看得她直眨眼。
没人来接他们,虽然北辰说已经捎了信儿来。
白衣直接骑上大黑马,朝她点点头,策马离开。
卫驰却走了来,朝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姑娘,爷为两位备了软轿,请上轿。”
吓,这……居然是为她们准备的么!
郡首那是一脸的献媚啊,舌花乱粲地说了些五四七八的,她们实实受不了,向卫驰道了谢,急急上了轿。
帘子一放,四角平稳升起。
姝姝看着美美朝某个方向,直失神,偷嘴儿笑了。
凑着耳朵低语,“美美,卫驰的主子似乎也对你有意思哦?”
耳朵一痒,她后仰身儿,瞪过一眼,“胡说什么。人家那叫绅士礼仪呢!”
“是啊!专门对美美你才有的名门公子礼仪呢!”娇笑,无比灿烂。
“王姝姝,你越来越嚣张了哦!”
“人家哪有,人家说的是事实。”
“事实,哼哼,你就让你看看,真正的事实,是……”玉指一动,咯咯笑传出华厚的轿帘。
轿外的人,骑着白马的北辰勾着唇儿,看向远处那栋高阁,勿自思索着,不知道小美看到颜府现在的模样,会有何反应呢?
他们这一行人,最吸引人眼光的已经不是绝美的小美和北辰了。
骑在小花身上的玄井,恻目指数排行第一。
(注小花:大家表忘了,我家花花是头浑身疙里疙瘩、由数种猛禽混生、有如饕餮怪兽般的动物。)
圆日西下,波澜澹澹的河面为苍色雾蔼游笼着,掩去了那丸澄艳的鳞鳞光色,深秋黄昏,是一天中最寒颤的时刻。残阳斜照的颜家大门,朱漆斑落,黑扁暗淡,曾经嚣长盘遒的两株大榕树,枝叶黄败零落,门口坐卧的两尊石狮,已经不复往惜的雄霸张扬,满覆尘灰,还缺损了眼脚细处。
刚一下轿的美美,为眼前的光景,震得有些失神。
十年未见,风光不再。
虽然早听说了颜家不受皇帝垂爱,可……与同样的王家相比,真的差得太远了。
这……缘何如此颓败?
“嘻嘻……娘娘,花花……发发……娘……”
突然,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传来。
众人看过去,俱是心头一片厌恶。
奴从架住了那个……应该称之为人的东西,抬美美生化学里的学称:怪胎。
高突的额头下,是一大一小两只眼,小眼几乎眯着睁不开,颊面与正常人完全不同,一高一矮,仿佛整张脸是被重物辗压过,厚厚的嘴皮一开一合,牙齿参差不齐,鼻涕口水齐流着,身形瘦如排骨,手脚均是一长一短,走起路来一拐一拐,还容易摔跤,一身破烂的衣衫,看得出是好布料,似乎已经被他糟蹋得不成样儿,开裂的口子里,红褐的肤定是经常破皮流血,未愈又坏的结果。
脑中突地纵过一道片断,她却没抓住,瞪着眼,心底升起丝丝寒凉。
紧接着听到的叫声,更令她遍体生寒了。
“小少爷,小少爷,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快进屋,你表姨要来了。快快换了衣衫,不然老祖宗又该生气了。”
两个小奴跑出来,拉起怪胎就往屋里抬。
北辰给小伺使了眼色,小伺急忙跟了进去。抬人的小奴一听,惊得瞪眼过来,点点头,抬着人,便开始大呼小叫起来。
很快,屋里的总管出来,见着美美等人忙是点头哈腰,献媚得有些不极不正常。
美美压下心头的怪异,随总管进了门。问起父母是否仍在此,却道他二人已经于前些日子离开了,似乎匆匆有急事。
疑惑着,一路行经处,当真是辉煌已赴东流,败落之相遍藏屋角横檐,疏落的灯点,让人见之亦不忍酸涌心头。
“麻烦总管,直接带我去外婆的住处吧!”
总管一听,似乎没有任何惊奇地,满脸堆笑,延手转了方向。
不喜生人的玄井,皱皱眉头,冷哧道,“一方大户,怎么如此寒颤?!”
总管听而不闻,迳直前行,直跟美美报喜,说着老夫人如何挂念着小孙女云云。
北辰盯了玄井一眼,“说来话长。”
“哼,现今的产业由谁做东家?便知一二。”
一旁的姝姝嗅出了其中异谓,从美美身旁慢了三步,落到玄井身边,“玄井公子,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打压颜氏?”
玄井睨了姝姝一眼,邪肆地一笑,姝姝面色淡定,但袖下小手,却是紧紧揪着绣绢。
“王姑娘执掌王氏诸多营运,岂会不知?”
丢下一句,他直接填上那空出来的位置。
姝姝轻拧了眉,看着两个急护着美美的出色男人,心头酸涩骤涌,羡慕中有了一丝妒嫉。
终于,来到后堂主屋的西厢门前。
门口小丫头一望到他们,立即跑了进去。美美加快了步子,没听清管家的介绍,跨进了三级石阶上竖起的高高黑木槛,便见着从六福石屏坊后转出的老人,在那小丫头的搀扶下,步覆蹒跚,走得极是吃力。
当小伺打亮红灯,印亮了那张湿润了眼框的脸庞时,美美的心也揪成了一团。
“外婆……”
十年了,最后一次见她,由着大户人家保养得当,根本看不出她已满五十,顶多四十。而今,鸡皮鹤发,形容枯朽,仿佛稍重一点,就能折了她的身。
“乖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颜老太抱着孙女儿,高兴不已,捧起美美的脸蛋儿,啧啧称赞,“我的小妞妞长成大姑娘了。瞧瞧,比你娘当年还要漂亮十分。”
美美心疼地抚上老人的脸,泪水汩汩没入襟口,“可是,外婆你变了。人家宁愿永远不长大,外婆就能永远年轻了。”
一听,老夫人扯开了爽朗地笑,“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儿。你不长大,是想让这些儿个俊公子等成老阿公啊?!那不得急死人家的爹娘了。”纵然满面深壑,这打自内心的笑,也抄去不少这府中的败色颓相。
两个俊公子顿时一脸涩然,丫头小伺都转头捂嘴偷笑起来,美美娇嗔一句,抱着老太太直撒娇。
气氛一下转暖,总管招呼着大家进屋歇脚,取暖。
很快,大理石圆桌上摆满了好酒好菜,但菜色明显及不上她之前在船上吃的那顿精致大餐。
“老夫人,小少爷来了。”总管附耳说着。
顿时,笑容从老夫人脸上消失,“他来做什么。谁让他来的,关门!”
“是!”
美美看总管离开,倾身问,“外婆,我们刚才在外面,看到一个……一个……”
“美美,不要管那些。咱们吃饭,来,吃这香辣鸡翅。呵呵~”
看老太太的倔脾气,她没敢追问,“谢谢外婆。外婆吃香辣鸡翅,咱们一人一对,比翼双飞。”
“你这丫头呀,就是小嘴儿甜。”
“没办法啦,谁叫外婆是俺家的资深美人儿。没您,怎么会有美美呢!如果外婆想天天这么甜,不如和美美住一起。”
“哟,用一只鸡翅就想拐你外婆了。丫头,这生意,外婆可不做。”
当下,祖孙两人谈笑嘻闹起来,桌上气氛一片祥和。
期间,无人插嘴。
两俊公子怕被人洗刷,而王姝姝从刚才同玄井说了两句,就一直勿自沉思,没再多言。仅在美美做介绍时,与众人干了一杯水酒。
正吃得尽兴时,门外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
接着,就是一串语焉不详,含混不清的呼叫声。
砰咚一声,大门被人撞响,一股冷风随着开门,寒刃如剑,一刀划破了室内的温暖愉悦。
“姨姨……吃吃……烦烦……哈……姨……死饭……”
像是濒死小兽般的呜嘶,从门口一路爬来。众人不由都蹙起了眉头,看着那个衣着华丽,却已经被扑爬弄成面目全非的“怪胎”,所有食欲,一扫而空。
老夫人当下火了,蹭地一下站起身,指着怪胎暴喝,“谁让他进来的。把他给我撵出去!该死的混帐东西,立刻把他丢出去。不要污了我儿的眼!”
“外婆,您别激动。”
劝慰没用,老太太激动得一张腊黄的脸涨成了酱紫色,责骂的声势却越来越气弱,猛力戳地的拐杖直发抖。
“立刻,把……把他给我赶出去——”
砰——
眼见着小仆们已经将人拉了出去,老太太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外婆,人走了,您别急了。快坐下,喝口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