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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莫胡子是不是被抓走了?”莫胡子的女人就哭了起来:“刚才顾家富带着他回来取衣服,说是要他到县里去。”全安说:“刚才邓启放和全金来也被抓走了。我当时就猜想他们肯定要抓我和莫胡子的。不知道他们是忘记了还是怎么的,怎么没有来抓我?”全安劝莫胡子的女人说,“你不要着急,我们会想办法让他们回来的。”莫胡子的女人说:“早晨我家莫胡子并没有去乡政府,乡政府出事的时候,他到河那边医院里去了,他们凭什么要抓他?”刘来春说:“顾家兄弟早就把我们几个人当成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抓他还要什么原因么?”刘来春过后就问全安,“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全安说:“李冬明不是郭大明。赵书记也不会是廖书记。再说,现在的形势不是五年前了,现在反腐败已经反到很高级别上去了,这是一种好的兆头。只要我们有根有据地告,不停地告,上面总有一天会重视我们苦藤河乡的事情的。”全安顿了顿,“我和莫胡子原本并没有料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我们原来只希望群众吵一吵,闹一闹,引起李书记的重视,让他向赵书记反映一下苦藤河乡的问题。赵书记看重李书记,对他的话当然也会重视的。现在他们抓了人,我们就只有在这上面做文章了。”

刘来春说:“一不做,二不休,到县里找赵书记去,找纪委周书记去。他们要是不出面解决,就到市里去找杨书记。”全安思忖一阵,说:“人不能去多。去多了,人家会说我们是聚众闹事,就像今天一样,让他们抓着了把柄,我们就被动了。我们派代表去。当然,代表的手中要有东西,那才会引起领导的重视。我说的东西就是材料,就是告状信。”刘来春说:“这次的材料要弄扎实一些,愿意盖指头印的村民让他们都盖上指头印。指头印越多越好。”全安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分头行动。”莫胡子的女人问:“我们大岩村怎么办?”“你不用管,你现在就去乡政府,找到何委员,把我和刘支书的想法悄悄告诉他。千万要注意,不要让别人听见了,特别像严卉和郑秋菊那样的人,千万不能让她们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不然,莫胡子他们就难出来了。”莫胡子的女人说:“我到如华家去看看如华,然后去乡政府。”全安说:“启放他娘住医院还没回来,启放又被抓到县里去了。如华肯定会着急的,你做嫂嫂的去劝劝她也好。”莫胡子的女人急匆匆走了之后,全安对刘来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这次时间只怕要到了。”刘来春道:“你被围墙砸破了脑壳,是坏事也是好事,你要是被他们弄去了,家里的事我就没主张了。”全安苦笑道:“你看我这个样子窝囊不窝囊,手上吊一块纱布,头上包一块烂布条,像一个小丑。”刘来春笑说:“丁县长和顾家好万万没有想到,没有把你抓到县里去,给他们自己却留下了祸根。”西山县县委书记赵祥生、县纪委书记周明勇等人,在李冬明的陪同下,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来到连山镇,他们没有立即去苦藤河乡,而是先去医院看望了顾乡长。不曾想,丁安仁和贾伟都在顾家好的病房里,两人坐在病床前正和顾家好说着什么,看见赵书记和周书记突然站在病房的门前,都感到有些意外。丁安仁和贾伟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丁安仁说:“你们也下来了?”丁安仁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赵祥生,神态有些不怎么自然。

赵祥生说:“来看看顾乡长。”他走到病床前,问顾家好病情好了些没有,“如果这里的医疗条件不行,就转到县医院去。”赵祥生说的虽然是问候的话,但说话的语气却比较生硬。

顾家好十分歉意地说:“我这身子真不争气,乡里出这么大的事情,我却躺在医院里。”赵祥生冷冷地说:“这次生病的确不是时候,又是喝酒喝出的病,群众会怎么议论你们?”一旁的周明勇脸色十分难看,说:“真没有想到,苦藤河乡会是这么个样子。我说,乡政府的那堵围墙被推倒好,围墙被推倒了,老百姓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在干些什么了。”顾家好那肥胖的国字脸上就冒出了汗水,把眼睛盯着丁安仁,说:“我担心我们苦藤河乡还会出事,赵书记你不知道,我们乡有那么几个人,他们惟恐天下不乱,总爱在群众中间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动作,煽风点火,引起一部分落后群众对乡政府领导不满。”赵祥生说:“你急什么,我们不是都下来了么?我们要看一看苦藤河乡到底有些什么问题。”丁安仁说:“我让田跃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给抓了。不然,苦藤河乡的这股歪风邪气就压不下来。”赵祥生口气冷冷地说:“行政不要干预司法办案。田跃他们要抓谁,有他们的标准,他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不要过问他们的事情。”丁安仁分辩说:“田跃他们刚下来,不是很了解苦藤河乡的情况,还得依靠当地政府才行。”顾家好对站在两个书记身后的李冬明说:“冬明呀,事情比较急,主要是怕弄出更大的事来,也没来得及和你通气,几个人碰了一下头,就定下来了。田跃他们暂时弄走了三个人。”李冬明说:“我才来半年多,情况还不是很熟悉,丁副县长在苦藤河乡扶了两年贫,后来的联系点又一直在这里,你们了解情况。田跃自己也来了,要怎么办我都没有意见。”丁安仁问赵祥生和周明勇:“我比你们早来两个钟头,还没来得及过河去的。你们现在准备去哪里?”赵祥生听说丁安仁下来这么久还没过河去,坐在医院里指挥抓人,心里有些不高兴,说:“我们准备过河去看看。下来解决问题,不到现场去,不深入群众,怎么解决问题?”丁安仁说:“我们一块去吧。”赵祥生没有做声。站起身往前面走了。

几个人来到苦藤河乡政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下村收集资款的乡干部们全部被通知回来了,上午来乡政府吵闹的群众早已离去,乡政府大院一片狼藉。二十几个乡干部面无表情地盯着被推倒的围墙,围墙的砖头和泥沙弄得大院遍地都是。赵祥生和周明勇几个人走进乡政府的时候,这些乡干部们也没有显出多少热情,只有严卉哇地一下哭出声来,说早晨她都快吓死了,要不是金所长朝天开了两枪,那些歹徒只怕要放火烧掉乡政府的。

“赵书记你们看看,这惨状,和过去土匪进城有什么两样。”一旁的何奔听见严卉这么说,打断她的话道:“严卉你说得不对,第一,在金所长开枪之前,农民群众并没有准备烧掉乡政府房子的动机,李书记当时也在现场,他可以作证。第二,群众来乡政府并不是要闹事,而是要求清查五年前他们交的集资款的账。乡政府守大门的老头看见来的人多,把大门关了,激怒了群众,他们才把围墙推倒。他们推围墙的时候还说了这样的话,说人家连山镇没有修围墙把镇政府和群众隔开,别的乡政府也没看见修围墙把乡政府围着。苦藤河乡政府把房子修在这山坡上,像一座和尚尼姑住的庙堂,周围连一户人家也没有,你们怕谁呀?

你们有什么事情见不得群众的呀?还要修一道围墙围着,还要请一个守大门的老头看着大门。严卉你怎么把人民群众和土匪相提并论。”丁安仁一旁生气地说:“守大门的老头把大门关了,就不能叫他把大门打开?就要把围墙推倒?这是哪个给他们的权力。”严卉见丁安仁发话,就放起泼来,“我知道他们的胆子为什么那么大,因为有人在背后支持他们,给他们当后台出谋划策。”一旁的乡党委副书记郑秋菊也声泪俱下地说:“苦藤河乡的老百姓越来越不把乡里的领导放在眼里了,我在茅山冲村收集资款,他们竟然敢围攻我,辱骂我,有人还敢向我吐口水。”副乡长吴生平说:“当阳坡村的群众也一样骂我,骂顾乡长,还有人骂丁县长。他们骂的话真的是不堪入耳。”李冬明怕他们说出一些让丁安仁难堪的话,打断吴生平的话说:“你们像不像话,赵书记周书记都下来了,你们就这样把几位领导堵在门外么。有什么话等会再说不迟嘛。”就把赵祥生和周书记几个人带到办公室,要严卉赶快给他们倒了开水,过后就问道:“几位领导都在这里,你们看下一步怎么办。”丁安仁批评李冬明说:“我早就交待过,苦藤河乡的老百姓生活都十分困难,很大一部分群众还没解决温饱问题,不要再在他们身上打主意了,就拿县里给的那一百三十万,修一座桥,解决群众的过渡问题,你李冬明就是不听。政绩要不要?当然要!但要看条件允不允许。我看,李冬明你首先要认真检查自己为什么在这次工作中会造成重大失误。苦藤河乡这次群众闹事,与你在群众中强行集资是分不开的。”赵祥生对丁安仁批评李冬明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刚落座,就又站起来说:“走,我们还是先到村里去看看。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说着往前面走了。

周明勇站起身也跟着赵祥生出门走了。李冬明看了丁安仁一眼,有些犹豫,但他还是站起身,跟在周明勇的身后出了门。走几步,就问严卉金所长到哪里去了。严卉说他带着公安局田跃队长几个人到竹山垭村抓人去了。赵祥生说:“叫派出所的人跟着干什么,我们几个人下去,我就不相信群众会围攻我们。”周明勇笑道:“群众骂骂也不是什么坏事情。有时候,他们不骂我们,还真的听不到群众真实的情况。”过后就对站在一旁的何奔说,“你也和我们一块去吧,我要看看群众骂不骂你这个乡纪检委员。”丁安仁没有动,他说:“赵书记你们去,我就不去了。我找乡干部问问情况。”过后就交待郑秋菊说,“吴副乡长留在家,你也去陪陪赵书记他们。他们刚从县里下来,坐车坐累了,中饭也没有吃,不要带得远远的,就到大岩村走走。”赵祥生说:“不用那么多人陪。让冬明和何委员带带路就行了。”过后就交待郑秋菊说,“乡政府这么个样子,多难看,你们是不是让大家把院子收拾一下。”丁安仁说:“让吴副乡长带人收拾院子,郑副书记你还是去陪陪赵书记和周书记他们。”出了乡政府大院,赵祥生问李冬明去哪个村,一旁的郑秋菊说:“去大岩村吧。那个村的集资款收得齐,还有十多户人家捐了款。”赵祥生说:“不去大岩村,到群众对交集资款意见最大的村去看看。”“很远,路又不好走。”郑秋菊说。

赵祥生问李冬明:“就近一些,没有这样的村?”“去竹山垭村吧。”何奔对李冬明看了一眼,指了指乡政府后面的山坡,“苦藤河乡共计九个村,只有两个村在苦藤河旁边,其余的七个村全在大山肚里,由乡政府后面那条山路上山。那条山路就好比一条藤子,七个村就好比藤子上结出的瓜,左一个右一个,一直结下去。最后面的那个村就是老崖村。我在老崖村蹲了两年点的。”何奔顿了顿,“翻过那座山坡,再走二三里路,就到竹山垭村了。说远也不远。”一旁的郑秋菊说:“何委员,苦藤河乡的事情,最好还是听李书记安排。”郑秋菊对何奔在中间插话很不高兴。

赵祥生并没有理睬郑秋菊的话,问何奔在乡政府分管哪一块工作。周明勇一旁说:“我手下的兵,做的是得罪人的工作。我听顾家好说,他还爱和乡政府的领导抬杠子。”周明勇过后就笑道,“这两年,顾乡长让他到最边远的村扶贫去了,有时我打电话也找不着人。”过后就问何奔,“何奔你说说,是不是因为你爱和领导抬杠子才把你弄得远远的。”何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顾乡长交待我,乡政府不是召开重要会议,我是不能回来的。”赵祥生说:“你扶贫的村有多远,我们能不能去看看。”“全乡最远的村,离乡政府有二三十里,走路要大半天。你做书记的要有这个决心,我就带你去老崖村。”赵祥生问:“苦藤河乡有几个村通了公路?”“我刚才说了的,两个村在河边。其他七个村在山里,全从这条茅封草长的小路上过。再说我们苦藤河乡通了公路又有什么用啊,没有桥,汽车也好,拖拉机也好,都过不了河呀。我们苦藤河乡,比人家连山镇少说也要落后十年。”一旁的郑秋菊插话问道:“我们到底去哪个村啊?”赵祥生说:“去竹山垭村吧。”过后又问何奔道,“何奔你是用什么标准衡量的?”“连山镇十五个村,村村全通公路。十五个村,村村都通了电,村村都有小学校。全镇两千五百多户,全部解决了温饱,有八百多户奔上了小康。我们苦藤河乡跟他们比不得,村村不通公路,只有沿河的两个村通了电,只有两个村有小学校。全乡一千五百多户,只有一百来户解决了温饱问题,大部分群众还在贫困线以下忍冻受饿。奔小康的人家在我们苦藤河乡少得很,他们又都搬到连山镇去了。赵书记,你说我们苦藤河乡和人家连山镇能比么?”赵祥生问李冬明:“这都是真的?”“是真的。”“你们说说这是什么原因。”“主要原因是交通不便。一条苦藤河让苦藤河乡的老百姓吃尽了苦头,所以我们才下决心要在苦藤河上修一条水泥大桥。苦藤河乡有满山的石灰石,有木材,有中药材,要是把大桥修好,苦藤河乡就可以办石灰厂,办水泥厂,办卵石场。那样,苦藤河乡的老百姓就可以很快富裕起来。”几个人说话的当儿,周明勇一个人往前面走了。何奔连忙跟了上去,说:“周书记,苦藤河乡的群众都盼望你下来。”“你说说,这次群众闹事的根本原因到底是什么?”周明勇神情严肃地问。

“对顾家兄弟不满。”“还有别的原因没有?”“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引起的。”何奔顿了顿,“顾家兄弟靠的是丁县长。”周明勇眉头皱了皱,停住了脚步,等后面的赵祥生和李冬明几个人。赵祥生身子比较胖,爬上半山坡,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李冬明说:“上了这个坡,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我们休息一会吧。”赵祥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问道:“听丁副县长说,你们苦藤河乡有几个告状专业户?”郑秋菊说:“苦藤河乡告状最有名的要数竹山垭村的邓启放。”李冬明说:“可我来苦藤河乡半年多了,还没听说他告过谁的状。这次往省里写信的人,还没有找着。”“除了他邓启放,还有谁会写告状信。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胆量将告状信往省里寄呀?”郑秋菊这样冲李冬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