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的爱情，明知不会有结果，却在万之扬与秦雪如这两人的共同坚持下，顽强地开出一簇簇洁白的小花，散发出哀婉醉人的清香。自然会遗憾，自然会伤心，自然会黯然，但因为彼此有爱，萦绕在心间的，除了伤心和哀愁外，必定仍旧有一份淡淡的幸福和甜蜜吧？
万之扬，他也曾少年轻狂，也在为情苦为情伤为情愁为情痛，也是性情中人呀。
这一认知，让我惊讶不已。
在得知了万之扬的过往后，我在大街上徘徊辗转了很长时间，方才折回西宁王府，心里犹自感慨万分，久久难以平静。走进听雨楼时，楼里却是一片寂静，悄无人声。我找来一个小丫头问时，才知道春纤很是担心生病的周姨娘与锦儿，便拉着霓裳，两人一同到贾家探视去了。我暗自赞叹，这春纤倒真是个心实的好女孩呀。
感叹了一会儿，我便走回自己的房间，自己动手沏了一壶花茶，刚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门外传来青儿的声音：“雪妹妹在吗？”
我应了一声，忙起身开门，又让了座，另斟了一杯茶递给青儿。青儿在碧纱窗下坐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心中疑惑，便轻笑道：“青姐姐，有事吗？”
青儿也笑了一下，低声道：“雪妹妹昨天整天都呆在房中，今天也没到前面去。莲姐姐怕雪妹妹伤心难过，便遣我来安慰雪妹妹。”
我忖度片刻，明白过来，她们必定是担心我会为万之扬的那番话难过。当下叹息一声，缓缓道：“我好得很，没什么事情，几位姐姐不必为我操心。”沉吟了一会儿，方才迟疑着问道：“他……他怎么样了？”
青儿眨眨眼，俏皮地笑道：“谁？妹妹说的是谁？”
我浅浅一笑，并不答话，端起茶缓缓抿着，静静地看着青儿。青儿终于熬不住，莞尔一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说就是了。三公子的确已经好了，只是没有食欲。昨天只喝了一碗清粥，今天连一点儿东西都没吃呢。”
我蹙起眉，沉吟片刻，便轻声道：“让人做些冰镇酸梅汤，给他开胃吧。”
青儿缓缓摇头，道：“这主意莲姐姐也想到了，但三公子说这酸梅汤已经喝了二十几年的，心里很是厌烦，不肯再喝。”
我撇撇嘴巴，低头想了一想，慢慢地道：“我给他做一份别致新颖的吃食，怎么样？”在知道了万之扬的故事后，对于他，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了一丝怜惜和同情。
青儿惊讶地望着我，问道：“妹妹要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淡定答道：“水果冰淇淋呀。”西宁王府里有冰窖，冰块可随时取用。各样时鲜水果也源源不断地从全国各地运过来，四季不缺的。当下我催人送了一块干净的冰块过来，又请青儿备了各色水果，另熬了一些红豆汤。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挽好衣袖，细细地净完手，拿刨子把冰块刨成一片片的薄片，装在一个雅致的青瓷碗里，放在冰块上冰镇着。又让青儿把西瓜、苹果、梨切成丁，放进碗内，在上面浇上糖水和红豆汤。然后又拿了几粒梅子，精心摆放进碗中，点缀一番。
等全部弄好后，青儿打量着瓷碗，见碗里盛着晶莹透亮的冰沙，水果丁与红豆漂浮在其中，红白交错，最上层点缀的梅子青翠欲滴，色香味俱全，便啧啧称赞，拍手道：“妹妹好巧的心思，这东西真好看。”
我轻笑道：“青姐姐，劳烦你端给三公子吧。让他少吃点，吃多了会闹肚子的。”想了一想，叹息一声，又加了一句道：“我与他关系一直都不好，别告诉他是我做的。”
青儿迟疑了一会儿，点头应允下来，端着瓷碗去了。忙了这么长时间，我很是疲乏，躺在床榻上合眼养神。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我起床披上纱衣，理好头发。因为春纤与玉钏并没有回来，我便起身出了听雨楼，到留芳园里闲逛，顺便等候她们两人。
我沿着园里的回廊走了一会儿，来到池水畔，见一汪溪水潺潺流淌着，曲折萦迂，水流清澈见底，波光粼粼，十分美丽。我心中一动，突然来了兴致，就着溪水洗了一把脸，用手捧着水，无拘无束地玩耍着。温润清冽的池水滑过指尖，带来丝丝凉意，很是惬意。玩了一会儿水，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格格”地笑了起来。
玩得累了，我缓缓站直身子，抬头一看，却见万之扬带着青儿与秋英，站在池水的另一侧，在水一方。万之扬果然已经大好了，一身青衫，眉目清朗，面无表情地瞧着我。我轻轻挑眉，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们俩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隔着池水凝视着对方。良久后，池水那边的青儿轻笑了一声，又立即捂上了嘴巴。
我回过神来，敛眉低下头，弯腰福了一福，轻声道：“见过三公子。”
万之扬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罢了，不必多礼。”声音淡淡，没有一丝感情。
我不在意地笑了一笑，不再说话，抬头瞧了瞧青儿，悄悄使了个眼色。青儿会意一笑，朝万之扬福了福身，轻声道：“我有事要找雪妹妹，三公子能否允我过去，与雪雁妹妹说几句话儿？”
万之扬“哦”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带着秋英，缓缓转身去了。待他远去后，青儿方才穿过木桥，走到我身侧，拉着我的手，欣喜雀跃地道：“三公子很喜欢雪雁妹妹做的水果冰淇淋，刚才竟然将那一大碗水果冰淇淋都吃了呢，还喝了一盏清粥。”
我心中一喜，唇边立即溢出一抹愉悦的笑容。青儿瞧着我，笑容可掬，口中嘟囔道：“雪雁妹妹，三公子对你的态度很特别。我端了水果冰淇淋回去，起先我本想按照妹妹的吩咐，不告诉他东西是妹妹做的，但三公子吃了大半碗后，追问再三，我便只得说了。三公子听后，并没有生气，反而还将剩下的那些东西都吃了。刚才三公子出来散步，看见妹妹在这里玩水，便呆呆地望着你，一动也不动呢，神情很是痴迷呢。妹妹，你真有福气呀。”
我听了这番暧昧不清的话语，嘴角轻轻抽搐，摆手道：“青姐姐别胡说八道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伺候三公子吧。”说完，不再理会青儿，转过身子离开池畔。
我缓缓折回听雨楼，一路暗自忖度，近来万之扬的态度的确有些奇怪呢。他是否喜欢我，我并不能确定。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喜欢的人，并不是他。
我轻轻一叹，罢了，只要我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就行了，何必理会其他人呢？想到这里，心情便缓缓平静下来了。走近听雨楼时，遥遥听见楼内有人在抽噎，哭声中带着一丝悲伤和凄婉。我心中大惊，忙快步跑进楼内，却见春纤呆呆地坐在厅内，轻声呜咽，脸上泪流满面。霓裳立在一旁相劝，面上也有泪痕。
我微微蹙眉，在春纤身侧坐了，低声道：“妹妹，怎么了？”春纤哭了好半晌，勉强收了泪，抽抽噎噎地道：“白天我与霓裳妹妹去贾家探望，起先那些人不肯让我们进去，后来我与霓裳妹妹说自己是西宁王府的人，哀求了一番，方才进了府。到了下人房里，我才知道周姨娘没能好好调养，如今病得越发厉害了。若是继续住在那么个地方，恐怕没几天熬头了。”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怔住了。这时春纤继续哭道：“我又到大观园走了一趟，锦儿告诉我，忠顺王爷家的三公子在栊翠庵外纠缠了几天，因为妙玉师父避而不见，很不耐烦，已经搁下话了，要娶妙玉师父当第五房小妾，明天就要去迎亲呢。”春纤说到这里，拉住我的衣袖，道：“姐姐，这可怎么办呀？”
我惊得目瞪口呆，头昏目眩起来，勉强凝住心神，低头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咬牙道：“如今没法子了，我只得再去求求那个人了。”
春纤含泪看着我，怔怔地道：“姐姐有什么打算？”
我叹息一声，道：“妹妹别担心，我自有办法应付。你与霓裳去睡吧，不必再担心了，我出去一趟就是了。”说着，便起身出了听雨楼。
我径直走出留芳园，步到西宁王妃的上房。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上房里却空无一人。我想了一想，便转身折到万之扬住的厢房处。到了那儿，果然就见万之扬坐在窗下喝茶，莲儿和青儿两人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我匆匆朝万之扬福了一福，拉着莲儿的衣袖，勉强笑道：“莲姐姐，我有事情求你，你能随我出来一趟吗？”
莲儿瞧了万之扬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的意思。我心中大急，也转头望着万之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