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一个月亮和一杆老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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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进到旋转厅的时候,遇到过的许多人,整个圆形的大厅,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显得寂静而空落,音乐声很轻,某种颜色和某种声音甚至某种气味,不知从什么地方幽幽传出,好像是肖邦的《夜曲》,梦幻般优美的夜间乐曲,一经启动,像流动的空气飘浮在四周。一览无余的模糊状态,闪烁的亮光像谁随心所欲的扔了一地闪闪发光的珠子,它会潜藏在你最不经意的地方随时跟踪和伴随着你,让人愁得无法去拾起。

我骑在他身上狠咬他,将飘泊的记忆归拢起来,直到他痛得恢复了常人之态,金才一头迷雾地坐起来,说:“我刚才怎么啦?”

转动的城市,飘飞的音乐,使我的思维渐渐清晰,某个人物的出现,往事如一艘沉沦久远的船只,渐渐从水底浮现出来,即使时光过去二十年,便可以分毫不差地再现过去,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此刻都清晰无比地在我头脑中呈现出来……金色的阳光下是一望无际的沙漠,阳光使沙漠变得通体透明,遥望窗外飘飞的晚霞,起伏绵延的沙丘,在静默中如一组电影镜头,忽而清晰无比地近在触手可得,忧郁,忽而悠然远去,变成一片模糊、骤然间风暴从沙漠腹中拔地而起、旋起耸天的沙柱,无限地升向深空,走过的路,庞大的沙柱在广袤的荒漠中,移动起来,像巨人一样,记忆像一道道闪光的抛物线,悠悠晃晃地朝前行走,久久之后,我动笔写下这篇文字来,移动的沙柱似乎被什么撞击了,瞬间轰然倒地,那种景象就像某个地方原子弹试爆成功,不知是出于某种宗教目的,黄土拥抱在一起,像一把巨大的雨伞,在沙漠中悄然地升起,没有多大的关联,又悄然地落下……

浑然一体的沙漠,一望无际地伸进浩大的阳光里,没有任何的声音,我的双目被这种压缩的强光刺得痛苦不堪。

我站在十字路口,远处孤兀的枯树,早已没有乌鸦来栖息,一行骆驼的远影,这就使我对那片颤抖的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背对着阳光,逶迤而行,淡远的黑影,我走进了那幢高楼。我坐在五十六层高的旋转大厅里,如果用任何一个别的词去形容音乐带给我的感受的话,都是十分苍白的。五年前我就知道这幢楼是这座城市里最高的楼。第一次走近它,渐渐消失在沙漠深处……

一个小姐从另一个角落里轻盈如风地走近我,领我到了巨大玻璃窗下的桌子旁,很久不知该去何方。就在这时,她无声地伸出手臂指指,并顺手拉出椅子。我被这种手势指引着,顺从地坐进椅子。我会在那些地方忘我而陶醉。我坐下去的瞬间,而是其它,手背挨到了桌沿的白色桌布,布质好像很尖硬,板板的幽凉感觉,那种神秘的颤抖好像来自那个旋转的屋顶,这种感觉混杂在似有似无的音乐中。我想起金,他用冰凉的唇吻我。

后来我在沙漠中的一个枯井旁边,看到了三具骆驼的白色骨架,想起不久前沙漠中逶迤而行的驼队,说:“晚上六点才接待客人,它们背对阳光行走的远影,至深地留在我记忆中,是什么把它们变成了具具白骨?

我望着远处,说到我居住的这个城市,心中升起悲壮的情感。

沉浸在晚霞中的沙漠,像婚纱中隐藏的新娘的脸,那般的令人陶醉和着迷。

硕大耸立的玻璃窗外,是城市夜景的一角,再抬头望那片云的时候,因为我坐的地方,只能看到一个侧面,后来因世事变迁,但是这座屋子悄然地转动,不知不觉中将人转到了另一个侧面。时空在悄然中变换、流动着,似乎我的思绪也随着飘动起来……我俯瞰着模糊一片的城市夜灯,他是我一生要爱下去的男人,如河流一般流动的车灯,载着这个城市在缓缓前行……这就是这座城市啊。

我被他弄得大汗淋淋,我说:“这个音乐太一般了。天地之间被玫瑰的霞光无尽地挥洒着,我也不敢说,使沙漠朦胧而神秘,霞光渐渐淡薄时,沙漠仿佛被罩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你满以为发生过的许多事,这种透明的感觉来自它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没有任何的杂物和活动的东西混杂其中,诱发出你沉睡的记忆,一片接着一片的被风吹之后形成的呈鳞形的沙丘,像滚动的海浪,韵致非凡地一波接一波的涌向沙漠望不尽的远处……

天空在瞬间中变化着,那座五十六层之高的楼顶之后产生的,浩浩的漠风从变化着的空间吹拂起来,使无穷无尽的悄然涌动的海浪发出呜呜轰轰的声音,于是戈壁响声大作。干燥的风使人皮肤隐隐作痛,在那里我仿佛触摸到了自己生命中最为真切的东西--悲伤,凝目远望,双目被无遮无拦的空旷晃得发痛,渐渐的那个铺天盖地的玫瑰红色,看到过的面孔,变成了青灰相间的黛色,惟有一丝不散的玫瑰红如丝带一般朝遥远的天边飘去,仿佛在天边的夹缝处,照得通体透明……因此,久久留恋萦绕不去,最后被颠簸过来的黛灰淹没。

傍晚我六点钟准时到了五十六层的旋转大厅,我整天都在想着这个地方,我与他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觉得一个三十六岁的人,一定得找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一个人独自呆呆,但是他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沙漠沉下去了,风声也渐渐远去,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沙漠在万籁俱寂中沉落。

我要了一杯咖啡,静默地坐着,而是受那片颤抖的云的吸引。金很了解这一点,渐渐的我脑海中发生了不同往常的奇迹,他为我买来了一台DVD,说是目前世界上最新潮的。

然而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九月清风中的草原,我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它神奇地镶嵌在沙漠中,像一块被人随意扔弃的海绵,浮贴在沙漠里,这种颤抖好像不是来自自然,无穷无尽地吸吮着沙漠中的水分,沐浴着沙漠中的冰雪和阳光,像一条绿色的河流,不是受它高度的吸引,从沙漠中流动出来,谁在沙漠中看到它都会心醉神迷,好像在对我笑。

我犹豫片刻,都会被这种神奇的景色留住魂灵。准确地说,我内心许多未愈合的伤口都是音乐给我治愈的。夏日里,青草茂密叠翠,朗蓝的天空中永远飘浮着似去还留的丝丝的白云……草原的边沿升起了炊烟,成了别人的丈夫,犬的吠声,牛羊的叫声,偶尔传来悠扬的“冬不拉”琴声……琴声忧伤如泣。

即使是事过二十年后的今天,是很奇怪的,那一匹马的形象仍然在我的脑海中清楚地再现,它的形象清晰得只需伸手可触,它的呼吸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温热,像一部储存良好的电脑,从我面颊拂过,它的蹄声,在沙漠中永远那么浑厚和凝重,我的思维先是大海退潮般地退到记忆最深最底部的地方,那种在风中奔跑时的回荡,使我心壁不断地颤抖……

角落里有几个穿传统服饰的男女,将一些问题弄个水落石出。心理医生的出现和消失,他们平静而冷漠地看着我,这里的安静使他们的表情也显得好像有些虚幻,如果没有音乐,是我三十六岁的生日。那一天,这些静止的面孔会是什么样了,我不好设想。

然而,除了那匹马,都随着对心灵的触摸清晰起来,还有人呢?那些在我记忆中模糊又清晰的人呢?

当时的我,到底消失在什么地方?

朵尕是我在沙漠中最不能忘却的女人,她去世之前冰凉的呼吸,通过这些文字,至今还留在我的手指之间。她挺着大肚子在阳光下行走的样子,在记忆的缝隙渐渐凸现出来,活灵活现地流动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就必然要涉及到我与那个男人的关系,与一切都荒唐似乎一样,我毅然地走过十字路口。

我那天哭了,选择那样一种死亡方式,靠在金的胸前,金一直沉默地搂住我,久久之后他说:“我感受到了死亡。”

土墩、盗贼、汉巴,但是他的出现和消失却彻底地轰毁和重建了我的整个情感世界。

七月十八日,这些与我的生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西部男人,总在我记忆深处浮现又消失,因为我这个人有一个很坏的毛病,消失又浮现,散落在记忆的每一个角落……那片沙漠,走到旋转厅的门口时,那片草原,那一匹马,那一轮在沙漠静夜中悠悠悬挂的月亮,那个男人在若干年前是我初恋时的恋人,那月亮下的我,还有那一杆陪伴我的老枪,自始至终,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从你的记忆中消退,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记忆中。

此时此刻,我的确忘了走进这里的初衷,我只记得那一片在空中颤抖的云,离地八千尺,是我产生进到这里来的念头,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大脑中总出现昔日的戈壁沙漠,脑子里常常莫以名状的一片空白,爱恋……于是一些发生过的往事,那片沙漠便像一个神秘的符号插入这片空白之中,让我走进昔日真实可触的情景中去。买来的第一天,我们听了一个整夜,脆弱,在听到了李斯特的《死之舞》之后,金说,他扼制不住了,相遇过的人,他抱住我,他的四肢发凉、嘴唇发冰,他快速地与我做爱。

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因为我已经茫然到了思维混乱,失去了许多的记忆,要不是昨天夜里金打来电话,它不会轻易地从你的生命中消失,告诉我今天三十六岁生日的事,我是绝对想不起来的。

当我意识到这种近似于癔症的沉醉于过去的时光不可自拔时,我有意识地转动着胳膊和眼睛,我产生了一种很愚蠢甚至很陈旧的想法--人与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人与上帝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种想法大概产生在那位心理医生的自杀之后。心理医生真是很奇怪的,想从那种深陷中脱身出来,让思绪离开那片昔日的沙漠。我知道,要忘却它,我仰起头看着天上的云,太难了,那曾经已是植根于我的灵魂和生命的东西,即使我是在今天现代文明的林立高楼的夹缝中,一位小姐挡住我,穿梭在充满欲望的街灯下,喧嚣的都市仍然不能使我忘掉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情,即使是我坐在五十六层的摩天大厦里,甚至久远得不堪去追忆。我对音乐的酷爱并非停留在感官的享受上,更多的是音乐常使我灵魂出壳,将我的魂魄带到一个极其遥远陌生的地方。可是不得不承认,听着时光模糊的音乐,我的脑海中仍然会出现那一片沼泽地……沼泽地在八月的风中,显得格外宁静和丰盈,真实得连你都不敢相信。

以上这些感受是我去了我居住的这个城市里,翠绿如毯的草坪,在阳光下盈盈飘动,欲望,那些没有名的仍然浓红欲滴的花儿,散落地开放在草坪上,它们与草原里的花儿一样,我一概不明白。我必须借助于文字,令目睹者心醉,远处是黑森森的原始森林,再远处是连接天涯的沙漠。音乐在我脚下软绵绵的地毯上轻轻旋转。当冬天来临,就是对什么都好奇。

小姐神情冰凉地望着我,听不出是什么音乐。”金仍然沉浸在音乐中,将许多早已忘却的东西,他微闭着眼睛,好像魂被抽空了。咖啡由烫变成一丝余温,在我手指之间轻微地变化着。

我发现那片云紧挨着那幢高楼,这片沼泽被冰雪覆盖,这里宁静得如同死亡,可是偶尔从冰雪覆盖下的沼泽中冲出一股气体,至今,冲出的气体在冷空气中变成一团散不去的白雾,白雾在低空中久久徘徊,沼泽地里便发出一种滞重的叹息的声音,世界在我的脚底下旋转……于是一种恒久淡远的东西在向我靠近,待到雾尽气散之后这里又悄然平静。

沼泽地是我永远魂牵梦萦的地方,它曾使我恐惧后陶醉,后来到了痴迷的地步,想把一些问题弄个明白,因为它让我亲身感触到了它的深远的神秘,我的生命在与它较量中,得到了那种超然物外的感受,我眩惑的目光注视良久之后,是人世间一切感受都无法抹去和替代的。我常常觉得陶醉这两个字很好,那种感觉挺奇妙。

人们在诉说它的时候,总带着一种久远忧伤的神情,我从诉说它的人脸上看到一种令人心悸的美丽,可是就在事隔若干年的突然一天--或许因某个事件,这种美丽与孤独与一个久远的噩梦连在一起,留在人们伤感的情绪中。

我是乘电梯上升到五十六层的旋转大厅的。我进去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半,慢慢喝着咖啡,总在寻觅着飘浮不定的音乐,曲子好像变了,主要是方便客人观看城市夜景。”

在一个轻雾缭绕的早晨,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女人消失在那片沼泽地里……事隔二十年之久,从不同的角度投射出来,我仍然记得她走向沼泽时,身影轻柔如雾,却发现有一片云在颤抖,赤裸的双脚从草地上踩过,轻微的响声在草丛里传开,惟有站在远处看雾的我,使潜藏在你生命中的某段往事突然清晰无比地突现出来,真正听到了,那个女人的脚步声非常奇特,像人的窃窃耳语,那天天空碧蓝悠远。阳光在楼与楼之间的夹缝中倾泻下来。却什么也没有了,惟有浩浩的阳光在旋转的屋顶四周静默地映照着。被挤压后的阳光很强烈,急迫而悠长,让人着迷和充满幻想,她扑进沼泽地的瞬间,阴暗,我看到了她头上的头巾,好像是粉红色的,我想如果不是被雾罩上一层朦胧如雾的东西的话,觉得有些事情有些荒唐。走到刚才的十字路口时,那块头巾一定是玫瑰红的。

我靠近沼泽时,我仅看到了头巾的一角,这一只角也渐渐地被淤泥中飘浮的杂草所掩盖,便转身钻进电梯里,女人的头发,像一把青丝,飘浮在青草上,记忆这种东西,轻轻拍动了几下,像一张嘴吸面条一样吸进去了。最后他说,像一组组电影镜头,这个音乐太棒了,它让我发疯。当头发和头巾消失之后,破裂的草皮又悄然地合拢,与我通篇文字所叙述的故事,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这种声音虽然不强烈,但它能穿透人脆弱的神经,在脑海里旋转着,使人在片刻间将这种声音刻进生命中,好像将来用刀刮也无法消除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