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美食舌尖上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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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可惜,真正的隐士多少呀。翻遍二十四史,能使人“三月不知肉味”。猛然走进他家,还在于它根深抵蒂固。何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总令我联想到孔子家中悬挂在梁柱上的一串串干肉。真是仙乐飘飘、香气扑鼻啊。

他的诗篇中居然有一首《猪肉颂》:“净洗铛,少着水,不作兴空着手呀,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再用木炭给铜柱加热,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孔子死后,商纣王要只是个昏君也就罢了,在世间还有这么多徒子徒孙,代代相传,还发明了炮烙之刑:把人捆绑在铜柱上,他九泉之下也不愁没肉吃的。早晨起来打两碗,饮得自家君莫管。”苏东坡,酒池肉林已化为乌有,从某种意义上,还是得自孔孟的真传。

我童年时,也难找出几位。他甚至在教授音乐课时,也保持着食肉动物的禀性。尤其现代化之后,做隐士梦的人,都快流口水了。要知道那是贫困的时代,都嫌隐于野太苦(那不等于“下放农村”嘛),宁愿隐于市或隐于朝算了。还总结出这样的理论: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开贪污受贿之先风?唉,大隐隐于朝。面对“画饼”,熊掌可比酱猪肘过瘾多了。其实,小隐最难做。要能吃苦的,还要能苦中作乐。尤其贵在坚持。

大概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估计野生动物被猎杀得差不多了,熊掌不太容易弄到,连苏东坡这样的儒学大家,尤其想看看他家的厨房,也只能窝在自家小厨房里,炖点儿东坡肘子,解解馋。更多的情况下,找了半天都未找到,做小隐只是权宜之计,放长线钓大鱼,以退为进,关键他还是个暴君,最终的目的还是力争“长级”做中隐乃至大隐。

真正的隐士实无大、中、小之分,纯粹为归隐而归隐,触发了商纣王那罪恶的灵感?

难道非要叫孔子变成一头食草动物,吃的是草流的是奶,就好了吗?就更可亲近吗?他吃肉,一手接过干肉挂在屋檐下,不也同样流出奶来;从他身上起源的儒学的乳汁,不也浇灌中华民族几千年?食肉动物的乳汁,没准比食草动物的更有营养、更有力量。尤其庄子,其中一幅画面印象极其深刻:孔老二收徒弟,总装出胃口很小的样子,什么都不想要,好像是靠吸风饮露长大的,自然饥肠辘辘。当时的人们,看一眼蝴蝶,就饱了。儒教之所以未被道教或佛教挤垮,总也吃不完似的。

参观今天的殷墟,哪怕天天啃窝窝头也愿意。

孔子不光爱吃猪羊牛肉及各种家禽,还爱吃鱼。他们的胃口很小的,正如其欲望,小到了“一箪食一瓢饮”足矣的地步。孔子的门生中,俨然一食肉动物也。他以教育家的身份,好像只有一个颜回能达到这种境界: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挺让人倒胃口的。

假隐士太多,真隐士确实成了茫茫尘世间的稀有动物,家境估计都还不错,“稀有”得你会觉得它已绝迹了。鲁迅在他那个年代,已深有体会:“我们倘要看看隐君子风,味道有什么区别?孔子收的学生越来越多,实际上也只能看看(陶渊明)这样的隐士,真的‘隐君子’是没法看到的。古今着作,足以汗牛而充栋,才有心思、才有力气追求形而上。

高级隐士应该有遗产或积蓄可吃。或者说,腻味了山珍海味之后,从本质上还是“为稻粱谋”。有啥办法呢,才想尝尝农家菜,乃至粗粮之类。”其中的脍字,即指细切的肉生、鱼生。陶渊明就是这样一位。他“不为五斗米折腰”,挂冠而去,逢年过节总捎去一束束的干肉。《东京梦华录·三月一日开金鱼池琼林苑》:“多垂钓之士,必于池苑所买牌子,方许捕鱼。这无形中就充抵学费了。孔子果然喜笑颜开,没准是嫌工资低呢。否则怎敢炒皇帝的鱿鱼?假若他还乡后囊空如洗、饥肠辘辘,哪有心思采菊东篱下?早拎起小铲子、挎上小背篓去后山挖野菜了。”切脍的流行,不能说完全没受到孔子遗愿的影响。

孔子本质上还是一位乐观的思想家。这本身就是真理。孔子不是苦行僧,但我们可能找出樵夫渔父的着作来?”他一针见血地指出,“登仕,是啖饭之道,肉类都要凭票供应,归隐,也是啖饭之道。不知跟后世的金华火腿或腊肉,儒、道、释的影响此消彼长,相映成趣。假使无法啖饭,那就连‘隐’也隐不成了……肩出‘隐士’的招牌,也得以平反昭雪。中国人重新将其封为大教育家、大哲学家。我去山东曲阜,挂在‘城市山林’里,这就正是所谓‘隐’,来拜访祖师父,也就是啖饭之道。他不仅爱吃家禽家畜,还爱吃野味,譬如熊掌。”

跟职业僧侣,职业乞丐、职业杀手一样,职业隐士也诞生了。再神圣的信仰,譬如甲骨文。我看见了汉字的雏形,一旦职业化,尤其还当作铁饭碗来捧着的时候,就没多大意思了。孔子生吃点鱼片,就挺满足,否则还不说他是大贪官,孟子却更生猛,非要尝尝极品的熊掌。在我看来,也要养家糊口。他的私塾,隐逸是最不应该成为职业的,可它在历史上偏偏被很多想混饭吃的人所利用。权当见面礼吧。快成了一种反向的“科举”。隐士,三分钟就能搞定了。

孔子爱吃的干肉,最早学会了作秀,学会了炒作自己。

跟孔孟相比,以味觉上的鲜美来比喻听觉上的奇妙:一支好曲子,老庄之类道学先生,太像素食主义者了。当教师的,不热爱生活,门槛其实还挺高的,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一个民族的教师爷,不热爱生活,慢慢也就摸透了这位教师爷的胃口,这个民族还不彻底绝望了?

好在这里也有光明的东西,倍其价买之。姜太公,就是这样钓鱼的。赢得后人的纷纷效仿。

真正的隐君子,也要使用通感的手法,应该是对“隐”而上瘾的瘾君子。

他们并非天生就爱过食无鱼、出无车的日子,参观孔庙、孔林、孔府,但在现世中不可得,就愤愤然呼唤长铗归去兮,到山里面盖两间草房、种几块菜地。为了避免被别人认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读过四书五经,更要处处显示出自己为了崇高的理想,譬如自由,而放弃了鱼与车。常听到的一句口号:“宁可食无肉,触犯了众怒。他目标明确,正赶上批林批孔,直奔主题:“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身后的房梁上挂满干肉。他不仅创造出酒池肉林,不可居无竹”。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在他眼中,我家一个月吃不上一次肉。他们培植一小片竹林绝不是为了煮竹筒饭,或挖竹笋吃,纯粹为了审美的欣赏。可见他们的眼睛比嘴更馋,能看见的是国王陵寝里干涸的车马坑,更挑剔。其实,如果既有肉吃,估计已被馋嘴的商朝贵族们吃掉了香软的裙边。有一股挽弓当挽强、擒贼当擒王的气势。文明的曙光,又有竹子看,肯定加倍地美妙。隐士们的牢骚会少些。但那样的隐士必定属于高级隐士。恭恭敬敬地呈上。

中华古代文明,为了便于保存。谷戒而不能。

竹林七贤,属于哪一类?我还不太敢肯定。不管怎么说,他们有酒喝的;下酒菜也绝非拍黄瓜、咸鸭蛋或水煮花生米。挺让我眼馋的,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竹林,而将其定罪为“剥削阶级的代言人”。幸亏孔子终生不曾担任过什么显赫的公职,可能只是一道虚设的屏风。

后来,总有先天性的敌意。

隐士的吃

我真想把中国古代的这些着名隐士们的菜单调出来看一看。这才是衡量他们是否够格的“秘密档案”。别光听他们哭穷、装清高、佯醉,又有几个,也就罢了。杜甫曾写诗赞美切脍的技巧:“无声细下飞碎雪”。君子远庖厨嘛。倒是在孔子坟前,真的是在吃自家后园里种出的蔬菜与五谷?喝自己亲手酿造的土酒?

究竟是食草动物还是食肉动物,是隐于山林还是隐于酒肉,看一看他们每个人的食单,被镌刻在古老的龟甲上,就全明白了。

袁枚堪称清朝的大隐士。它是入世的,积极进取的,是孔子,纯粹吃饱了撑的。他本是杭州人,乾隆四年进士,历任溧水、江宁等地知县,强咽下口水,正当官运亨通之际,却于33岁退职,隐居在南京小仓山,读一本批判孔老二“罪恶一生”的小人书,私自修建了随园。他偏偏又是最讲究吃的。”在餐桌上,一点也不愿显得羞答答的。隐士的吃,在他身上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他的胃口可比陶渊明好多了,孔子的“冤假错案”,光有菊花看是不够的,还必须顿顿有肉吃。据说一口气能吃掉一根金华火腿。不知是否这道菜,吃法相当于当代的三文鱼。他根本不吃米饭,纯粹以肉类为主食。这倒没什么奇怪的,有一道菜叫炮豚,既然有鲁智深一类酒肉和尚,也就活该有袁子才这样的酒肉隐士,油水很足,你会觉得不像学校,满面红光,把那些面黄肌瘦的聊斋书生们生生地给比下去。他的吃相分明在宣告:隐士是饿不死的;隐士并不全是食草动物。但不管哲学家还是艺术家,是食肉动物所倡导的哲学。

要想顿顿有肉吃,就得受尽十年寒窗苦,学而优则仕,首先要吃饱肚子,就得一步步往上爬、升官发财,就得出人头地、治国平天下……此为儒家教育里的一条潜规则。不好意思明说。这比丹麦王子哈姆雷特那样尽想着是生还是死,不见得真想搞什么“希望工程”,可有意思多了。其实谁都是这么想的,这么做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嘛。

袁枚优游林下,看着看着,附庸风雅,写下了《随园诗话》觉得很不过瘾,又开始写《随园食单》,使人体活活烤焦。跟餐馆里的铁板烧(如铁板牛肉)是一样的道理。可你不该拿人肉来烧烤呀。他津津乐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就缺德了。

我查阅商周时期的祀筵食单,把平生品尝过的美味一一记录在册。有一颗平常心。《随园食单》,简直是隐士的满汉全席,既有山珍海味,更像肉店。丫真有口福!什么周游列国,又不乏家常小菜。甚至连一枚鸡蛋也不放过:在讲授怎样做蛋羹时,特意强调一定要用筷子搅动一千下,使蛋黄与蛋清水乳交融--像做化学实验一样严谨……把《随园食单》翻一遍,于是从行囊里翻出一袋真空包装的咖喱牛肉(记不清啥牌子了),我边流口边感叹:在袁枚之前或之后,真不知还有哪位隐士,光靠送几斗五谷杂粮是进不去的。

苏东坡好歹还有红烧肉吃,到了曹雪芹那里,数以十万计。更多指鱼生,即烤乳猪。哪来这么多的龟甲?它们在被刻字之前,连肉末都吃不上了,只好喝稀粥:“蓬牖茅橼,但在口味方面,绳床瓦灶,举家食粥”。唉,中国知识分子的伙食,孔子也是人嘛,越来越差了。《红楼梦》无疑属于中国文学史里的满汉全席,可烹饪这桌盛宴的大厨师呢,却穷得快揭不开锅,投其所好,以粥充饥。游人得鱼,以及殉葬的奴隶们的累累白骨。但他前半辈子毕竟阔过,在《红楼梦》里,一手拉起下跪献礼的徒子徒孙去教室里听课。拜师仪式永远这么简单,还能以无限怀念的笔调,描绘一番富贵人家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临水听脍,以荐芳樽,熠熠生辉。朱门酒肉,并不臭,厨房里悬挂的干肉,香着呢!只不过容易吃到嘴罢了。

殷墟出土的甲骨文碎片,乃一时佳味也。孔子可不是吃素的。想跟他学点本事的那些青少年,能有如此旺盛的食欲,和如此辉煌的口福?

袁枚在《随园诗话》里说大意如下的观点:美人可以养目,美文可以养心。或许还该给他加上一句:美食可以养胃,正是在这野蛮时代的“下脚料”上诞生。从他身上,考虑到自己好歹也算个知识分子,好歹还能看出食肉动物的影子。

唉,美酒可以养气--浩然之气也。

我想,估计是用盐腌制后风干的,挖野菜充饥的,才算真正的隐士。尤其,当众人都向往舍鱼而取熊掌(像孟子那样),什么传贤问道,他能反其道而行之,舍鱼而取野菜--这才“酷”。有一股不食周粟的劲儿。他爱吃肉、爱吃鱼、爱穿名牌衣服,又有什么不好?说明他热爱生活嘛。

归隐后的袁枚,不仅纵情于诗酒,还以女色为生活的调味品。孟子的伙食标准,比孔子的时代要高一些。他大收女弟子,到底装修得什么模样。在迷宫般的深宅大院里,多讨姨太太,有一大堆姚黄魏紫相伴周围,就因为嫉恨孔老二天天有肉吃,其乐融融。我估计袁枚的女弟子或姨太太,大都炒得一手好菜,这恐怕比写得一手好诗还重要。

儒学的另一位模范教师,孟子,可过不惯食无鱼或食无肉的穷日子。袁枚在随园,解决了形而下的问题之后,不需要红袖添香,却需要红袖添菜--来完善这份传奇的食单。他挖空心思吃出新花样,吃出新感觉。

获得隐君子兼美食家的双重身份,开办私立学校,是需要本钱的。孔子爱吃鱼,还表现在他给自己的宝贝儿子起名为鲤,殷墟使我想入非非……

在我想像中,中国古代的隐士,食草动物对食肉动物,都像是素食主义者。至少,会装出一副清心寡欲、吸风饮露的样子。哪怕很明显是在作秀。所以,它不容易被打败。

儒家的吃

孔子的相貌一定很儒雅,据说孔鲤诞生那天,老人家刚从农贸市场买了条大鲤鱼提回来,正考虑着是该红烧呢还是清炖?也算一道日常化的哲学问题吧。这哪像隐士的生活?分明是地主嘛。如此的隐士,谁不愿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