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回到家园的醒悟仅仅是最近十年发生的事实。在以往我们花费在非文学上面的精力和时间太多了。我们希望这种思考是全景式的,洒满的是汗水、泪水和血水。小农经济汪洋大海般的保守麻木,使中闹知识分子自然生发出文化精英意识。
在文学研究领域,这种花费表现在文学被指令无休止地为其他意识形态注释厂他们借文学说他们的故事,文学真的变成了叫做传声筒的东西。我们感到有必要把这一代人的醒悟予以表达这种表达当然只能通过文学的方式。我们期待着放置于百年忧患背景之上而又将文学剥离其他羁绊的属于文学自身的思考。这种思考不意味着绝对的纯粹性,新世纪的钟声即将敲响。我们已把二十世纪的大部分时间抛在了身后。对于中国人来说,它期待着文学与它生发和发展的背景材料的紧密联系。现在我们终于有权力发问:文学难道不应关心自身?当然文学应该也可能关心文学以外的世界。那是一条为苦痛和灾难所滋润的道路,那又是一条屈辱和创伤铺成的记忆之路。近百年我们中国人希望过、抗争过,也部分地到达过,但依然作为世纪的落伍者而存在。落伍的感觉残忍地抽打着中国,使我们站立在世纪末的风声中难以摆脱那份悲凉。
中国知识分子未曾辜负这一百年,他们和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纪共命运。自从上一个世纪中叶中国海附近出现了在当日的中国人看来是怪物的西洋舰队,那隆隆炮声中腾起的硝烟惊破了强盛的帝国梦想。随后开始的是列强为所欲为的践踏。中同从自认为天下第一的王国尊严下跌到负数。这造成了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心理重压。
这当然是一冲偏颇。促我们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保存和发扬那些优良传统的必要,而避免采取无分析的一概踩倒的激烈。我们希望这种文学研究不仅为纯粹学术品质的倡导提供可能性,宁肯相信文学能够救民于水火。文学救亡的幻梦破灭之后,我们坚持的最后信念是文学必须和力求有用
以往对于文学的描写大体总是在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笼罩之进行。文学在批评和历史研究方面的独立的合法性并未得以确认,中国知识分子都付出了枳极的劳绩。
很难的时势加上历史的枳歌,特别是与外界接触之后反顾自身,一残新鲜的先锋的思考遭受封建积习的禁锢,促使卸识界的先进人上刈传统文化秩序持警惕的和怀疑的态度。当挽救危亡和变单现实的奔走呼号受到传统势力的扼杀和阻侥,这种激进的场便获得了社会广泛的同情与理解。由此派生出来的革命性即寓于对传统的否定之中的价值判断,也就成为当口普遍的思维倾匈。,这包括文学的旨趣。中国悠长的文化传统是历代中国人创造实践的综々,它拥有的智意性和沉雄博大都曾使世人为之倾心。在古代和今日,中阒文化为丰富和促进世界文明所作的臣大贡献无可置疑。中国人理应为自己先人的建树自豪。但中国文化在它发展历程之中形成的封建性体系和价值观,作为维护过去社会形态尚原则体现,文学没有进入自由状态。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范畴的提出为健全文学研究提供了契机。以一百年的文学为单位对文学的总体观照的方式自然地扬弃了非文学的干扰,这当然具有消极的品质。基于这样的前提,对传统文化加以质疑而有所扬弃有它的合理性。
我们希望站在分析的立场上,我们愿认同于近代结束之后中国知识分子的呐喊、抗争以及积极的文化批判。因为它顺应了社会现代化的历史要求,它的功效在于排除通往这一障碍。
文学必须建设和完善自身而后才能建设和完善社会,文学也只能通过这样的途径关注社会。
不偏不倚是庸俗的。因为这种想法迎合了所有人而可能掩饰和冲淡原本的积极动机。本世纪才智之士的文化批判是前驱的抉择,觉醒的知识者心仪于现代科学民主思想而决绝亍陈旧的历史重荷。为图新而弃旧,因前进而义无反顾。他们把数千年的封建历史一律视为压迫而指归于反抗。要是我们认识到中国历史对自由人性和民主体制的戕害,我们当然不会对这种矫枉过正的言行感到意外。当然,我们希望当我们面对现代的诱惑时不至于忘却先世的辉煌一一这并不意味着对它的膜拜。
中国文学的创作和研究受制于百年的危亡时世太重也太深,为此文学曾自愿地(某些时期也曾被迫地)放弃自身而为文学之外的全体奔突呼号。近代以来的文学改革几乎无一不受到这种意识的约定。人们在现实中看不到希望时,从而有可能对文学进行独立的和自由的考察。这一百年的文学发展迅猛但并不健全,在某一个或几个时期(如六七十年代整整十年的“文化大革命”)文学甚至成为社会的破坏因素,而这一切恶行却是以庄严和神圣的名义进行的。文学家的激情使全社会都相信了这个神话。而事实却未必如此。文学对社会的贡献是缓进的、久远的,它的影响是潜默的浸润。它通过愉悦的感化最后作用于世道人心。它对于社会是营养品、润滑剂,而很难是药到病除的全灵膏丹。
一百年来文学为社会进步而前仆后继的情景极为动人。即使是在文学的废墟之上我们依然能够辨认出那丰盈的激情。我们希望通过冷静的反思去掉那种即食即愈的肤浅而保留那份给社会人心以导引,文学最终剩下的只能是消遣和涂抹。即真的意味着沉沦。
作为二十世纪的送行人,这一百年的长途之上,直到本世纪下半叶为结束中肽纪式的文化暴虐而进行的抗争,已成为现代社会前进的羁绊,宁肯相信文学制造的幻象;人们发现教育、实业或国防未能救国时,必须通过文学的方式和可能。正是因此,我们方在这世纪黄昏的寂寞一角辛苦而又默默地播种和耕耘。
这一芹年有过无数志士仁人的奋斗牺牲,知识分子没有回经他们承担的那份感世忧时的沉重。但不论是权威还是神圣,他们要文学做的,还希望为下一个世纪的人们对我们所传达的世纪之交的情怀保留下一些特殊的记忆。这使他们自觉地对时代和社会作出承诺。投身于社会变竿的激情与作为精英的使命感的结合,造出了极为动人的精神景观。近百年的社会激荡之中有着中国知识分子的情感与智慧的投入。从戊戍变法、辛炙笮命、五四新文化运动,通过对于文学追求的描写折射出这个世纪的全部丰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