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之水掬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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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说着不理王夫人,只对黛玉道:“你回去清净两日也好,带三个丫头一同去罢,我知道那里比这里可好多了,乌烟瘴气的,也弄得你们连说笑的时候也没了。这个院子仍旧是你的,我自然吩咐人日日打扫,不叫谁抠了你的门去,你也时常过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就好。”

黛玉虽想离开,却最不舍贾母一人,便道:“外祖母也到我们家住两日罢,哥哥也念叨着外祖母呢!”

贾母想着素玉,不觉开颜一笑,道:“也好,我也想他了,只是这里处处是非多,他也不大来了。”

王夫人眼见着极多奇珍异宝络绎不绝地运将出去,心里十分肉痛,只眼巴巴地看着,半日才嘟囔一句道:“这样多的东西,竟是将贾家的家业也都搬走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贾母脸色一沉,正要说话,黛玉却按着贾母的手,才对王夫人笑道:“甥女这里的东西,都是册子上登记好的,凡是贾家的东西,甥女亦不曾带走,搬走的,不过都是历年来各处所送,都是林家的东西。太太若是不信呢,就吩咐心腹婆子一件一件检查明白。”

王夫人淡淡地道:“在大姑娘的屋里,自然是大姑娘说什么是什么了。”

衣裳首饰器具好容易料理打点妥当,又有四个婆子抬出一座极大的大象驮西洋楼式黄金自鸣钟来,跟着王夫人的金钏儿瞧得眼睛都直了,不敢置信黛玉这里竟有天下里唯一的一座大钟。

王夫人心中更想据为己有,可是当着贾母寒气如雪的目光,终究没有言语,只是心中十分可惜,所有东西都给黛玉搬回了林家,倒是那林素玉捡了极大的便宜。

只是想起贾母一去,家中就惟我独尊,王夫人亦有些喜色,只是不能叫黛玉到寺庙里去好行宝钗之计,未免美中不足。

贾母和黛玉同三春去了林家,王夫人心中十分喜悦,没两日就叫来了凤姐儿,道:“如今家中,就是你我当家了,许多事情,可得替我好生料理才是,不能只看着老太太的意思行事,如今也该我们娘儿两个扬眉吐气了。”

凤姐儿听了也不敢说什么,只得陪笑道:“太太说得极是,只不知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王夫人便吩咐了极多的事情,竟将素日里贾母所立的规矩一概蠲免,又将黛玉在贾家里还剩的一些银子搬入了自己的私房里,还吩咐上下不准透露半个字,不然立即打折了腿撵出去,一时之间,人人自然巴结,真真是叫她春风得意。

这日正想法子如何打开贾母房里的阁楼,忽然见周瑞家的急匆匆滚爬进来道:“太太不好了!”

王夫人正歪在床上十分自得,听了这话,脸色一沉,道:“什么事情你竟这样大惊小怪的?亏得你还是我的陪房。”

周瑞家的忙又磕头请罪,道:“是奴才疏忽了。”

王夫人见诸人都对自己恭敬非凡,不觉心里舒爽,便抬手道:“起来罢,日后仔细一些就是了,总不能叫大房里尽挑我们这里的刺儿。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这样慌慌张张的没个规矩?”

周瑞家的爬了起来,觑着王夫人的神色,道:“回太太的话,宫里传来消息说,咱们娘娘……”

一听到自己的宝贝贵妃女儿,王夫人立即坐了起来,问道:“娘娘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周瑞家的忙道:“传来消息说娘娘近日茶饭不思,竟是怏怏成病,太医诊视之后,说是中了慢性毒药。”

王夫人脸色登时蜡黄,急促地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我千万嘱咐了娘娘,一应吃用,皆是我送进宫中的,便是宫里的东西,也是吩咐抱琴十分检视之后才能给娘娘用。”

周瑞家的又道:“这样也罢了,只有一件极大的霹雳却是……”

听她又迟疑,王夫人催促道:“到底什么事情?怎么总是说不完的?”

“不知因为何故,娘娘竟惹得圣上龙颜大怒,一道圣旨下来,将娘娘降了一级,贬做了贵嫔。”

周瑞家的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出来,王夫人登时如轰去了魂魄,目瞪口呆!

且不知道王夫人日后如何,倒是黛玉在自家中甚是逍遥自在,分外欢喜。

三春姐妹亦明白是因黛玉之故方居住此地,也是十分欢喜,知道今日清净来之不易,更是珍惜。

又是一夜的秋雨绵绵,细雨如丝,如同缠绵的心事和淡淡的惆怅,似乎剪不断。

黛玉因身上初潮,虽有王嬷嬷来教了好些,还是十分羞涩,且身子酸痛,便只懒懒地蜷缩在屋里,不肯出门。

这里的局室一如潇湘馆,院中一丛竹林经水一洗,越发青翠欲滴,秋风吹得竹叶飒飒作响,宛如少女在雨中低泣。

只见紫鹃在房里笼了火盆,又取了几块陈皮掷在其中,登时一股药香弥漫,玻璃窗子却是半开,一株枫叶红若胭脂,杂着一些班驳的金黄,在雨中曼妙生姿,更有一份叫人赞叹的美丽。

紫鹃嘴里只絮絮地道:“我听风若说,却原来那太太想叫姑娘去寺庙,竟是想吩咐极多的人埋伏在那里,或是掳走姑娘毁却姑娘清白,或是杀了姑娘,到时候姑娘的家业就自然是他们接手了。”

黛玉听了微微一怔,随即眼中荡漾着微微的笑意,道:“我又不是愚蠢之人,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意?只风若却是怎么知道的?”

紫鹃恨得咬牙切齿,道:“真真不曾想到的,是她自己的下场罢了,何以竟怨别人?心里竟似魔鬼一般来算计姑娘,真真一颗心给狗吃了不成?原来这计策也是宝姑娘出的,回去跟姨太太说起的时候,竟叫香菱听到了,所以悄悄出门的时候告诉了风若的。风若还说,香菱还有一些听不真,似乎还有别的什么计策,只是我们却不得而知了。”

黛玉摇头感叹,伸展了四肢,道:“她原性子虽是工于心计,却还并没有这样卑劣,只是终究是妒忌蒙了心智。也罢,只我们小心一些就是了,她的算计必定不至如此,想必狠的还在后头呢!”

紫鹃道:“如今娘娘给贬了,也是太太的报应,她做的孽,总是报应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

黛玉长长叹息,终究元妃也是个极难得的女子,却如今怏怏重病,又给贬位,心中必定是极其伤心罢?

“紫鹃你还记得么?我们回苏州的时候去寒山寺里,法耶大师不是说过么,我倒是觉得极有道理。”

紫鹃好奇地问道:“什么话?我怎么不记得?”

黛玉笑道:“不修今生修来世!凡事有因才有果,今世的果,何尝不是前世的因?”

紫鹃听了笑道:“却是这个,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我只知道今生就这一世,今生该做的事情,定然是要做完的!”

黛玉娇笑道:“你放心,你定然是做完的,只把你嫁衣绣了才好!”

不等紫鹃生气,就听窗外水溶的声音笑道:“谁要出嫁了?是你还是紫鹃?”

黛玉笑道:“自然是紫鹃大姑娘了,瞧她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枫红也和她一样的年纪,还能等等多少时候?赶明儿趁早嫁了才好,也就没人在我身边管着我了。”

水溶一面进来,一面笑道:“听听,倒是怕她管你似的!”

黛玉坐起身,倚着靠枕,懒懒地道:“你今日是没事的?又来这里陪我。”

紫鹃也不吵两人,只识趣地说给黛玉拿衣裳,便出去了。

水溶从旁边的火炉上盛了一碗冒着淡淡热气的玫瑰粥,坐在床边喂黛玉吃,一时竟相对无言,惟听窗外细雨声。

窗外的细雨霏霏,明明轻盈如乐,却似有金石之音,带着无尽的哀伤。

元妃被贬,贾母却终于病倒了,她年纪本大,如今又万事不顺心,自然病症缠绵不愈。

黛玉自然侍奉床前,替父母尽孝,见到贾母脸上深深的忧色,黛玉劝道:“外祖母快不要为我们这些后辈担忧了,岂不闻万事皆有定数?前世因今生果,一切自有缘法,便是担忧又能如何?自己酿的苦酒终究是自己喝。外祖母素来礼佛行善,菩萨也是看在眼中的,自会保佑外祖母。”

贾母长叹道:“玉儿你也不用劝我什么,我经历了无数的事情,怎能不知道我们的荣华富贵皆是由着皇上喜怒?我瞧着家里实在是没有一个能担当的人,一个个都是只知道享着祖荫混日子,我心里怎么能不痛?如今皇上生气,便贬了你大姐姐,来日里这个雷霆大怒落在了咱们家里,这可如何?”

黛玉听了默然不语,半日才轻轻地道:“声名体面荣华富贵不过身外之物,大姐姐被贬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总是有能升的时候,只是听说大姐姐身子极不好,这才是要紧的。”

贾母不由得老泪纵横,哽咽道:“真真是上辈子做的孽,她好好的,素日又是极细心妥当的一个人,宫里的事情她又极明白,凡是都极小心,如何竟能中了什么慢性毒药?这药到底是怎么进了娘娘宫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