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之水掬黛心
186400000034

第34章

凤姐儿忙道:“妹妹先在这里住了三年,姑老爷是年年打发人送来一万两银子的,加上妹妹来时带了二万两,一共交给了我五万两白银。妹妹的月钱使费都是老太太的月例中批出来的,并没有动用官中丝毫,便是给妹妹年年做衣裳打首饰,也并没有花到一万两。”

贾母向薛姨妈笑道:“姨太太听听,也不怕姨太太笑话我吝啬,都说玉儿不懂得过日子,手里散漫,饶是这么着,也没有花到一万两银子。如今一个女孩儿家,不过就是图着一副丰厚的嫁妆,找个好人家罢了,如今她又没了父母,我再不替她想着,到时候嫁妆少了些,只怕反受欺负。”

薛姨妈笑容可掬地道:“老太太说得极是,原是疼爱外孙女,哪里就吝啬了呢?”

贾母笑了笑,才对凤姐儿道:“想来那五万两白银也都入进了官中,既然如此,这笔四万两银子就算是玉儿出的分子罢,但是此后玉儿的衣裳首饰月例年例等都要和三春一样都从官中出。那十万两银子,却是不许动一分,只有玉儿自己才能去支用。你们也知道,没了银钱傍身,就是任由人欺负去了,咱们这样人家,难不成还图着一个孤女的银钱不成?说出去倒叫人家笑话!”

听了贾母的话,众人便知贾母是护定黛玉了,只得都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贾母半眯着眼看各人神色时,邢夫人李纨是坦然,凤姐儿是悠然,宝钗到底年纪小,面色是悻悻然,王夫人低垂的目光之中,竟似有些恨意,惟独薛姨妈是丝毫不动声色,依旧笑语喧哗,恭维有度。

贾母便知,在贾家里,薛姨妈才是黛玉最大的克星和敌人。

贾家此时忙着元妃省亲之事,自是堆山凿池,种植花木,别说凤姐儿夫妻,就是王夫人也不曾清闲一日。

惟独闺阁中的女儿家以及宝玉是天真烂漫度日,或是描龙绣凤,或是抚琴吹箫,说说笑笑;

又加上李纨带着贾兰亦偶尔来请教,偶接湘云过来也是素性高谈阔论,倒也是十分自在乐业的。

别人也还罢了,惟独宝玉竟是脱缰的野马似的,不时地念几首极得意的诗词。

此时的贾家出了一位贵妃娘娘,又和其他后宫椒房一同回娘家省亲,那是极大的福分,因此来往道贺之人,络绎不绝。

黛玉仍旧清闲无事,心中品度宝钗时,却见她丰润娇媚,更是沉稳了许多,气度也内敛了许多,举手投足之间,多了一种方圆和规矩,少了先时曾见的那种藏愚守拙,却更矜持了许多,谈吐之间话留三分,轻易不肯多言多行。

黛玉因问探春道:“听说年前小蓉媳妇没了,那排场竟是压倒了王公贵族?”

探春正在黛玉大案上练字,听这话,叹口气道:“可不是么?出殡的时候竟是一片银山压地。便是那棺材,也是薛家送的什么樯木,一千两银子也买不得的,原本是一位老亲王订的,因坏了事所以不曾从薛家拿走,那薛家大哥哥便送了给珍大爷。如今瞧瞧那薛家,竟连东府里也笼络住了。”

黛玉听了便不说话,只问道:“枫红跟着南下,环儿学业上可怎么样?”

探春立刻笑了起来,道:“环儿真真是长进了呢,前儿那学堂里的老太爷还在老爷跟前夸他机灵。”

黛玉听了也替她欢喜,道:“既这样,你也和姨娘也很该放下些心了。”

探春点点头,美丽的面庞皆是笑意盈盈,道:“姐姐这些时候不在,可没见姨娘那笑容,竟比花园子里的花朵儿还灿烂。”

说着却又隐隐三分忧色涌上眉梢,低低地道:“太太本就忌讳环儿出息,前儿个我又听恍惚听说,竟裁减了姨娘房里丫鬟的月钱,如今若不是娘娘省亲的事情,还不知道太太怎么一副牙根痒痒的呢!”

黛玉听了也不禁蹙眉长叹,顿了顿,道:“原也不稀罕那几两银子钱的事情,只是若长久下去,却不是个事儿。”

探春晶莹如玉的容颜上竟增添了三分刚强,低低地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护着环儿周全。”

黛玉凝目瞧时,却见她美丽的面庞上,竟多了三分玉碎的凄凉。

这样一个美丽又有才气的女孩子,原本也应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因为身为庶出女儿的身份,而永远不能叫自己的生母一声娘亲,如今却还要委曲求全,以护兄弟周全,人人看到三姑娘讨老太太太太欢喜,谁又看到她心内的酸楚?

“林姐姐,三姐姐,你们做什么呢?也不叫我和二姐姐一声儿!”

惜春掀了帘子进来,后面跟着迎春和丫鬟司棋,怀里还抱着一副棋盘,入画捧着两个棋盒。

黛玉笑着起身让座,问道:“急匆匆来做什么?不过说说话儿罢了。”

惜春笑道:“我瞧见你送二姐姐这副翡翠棋盘玛瑙棋子,所以特特拿来叫你和二姐姐对弈一局。”

黛玉听了笑道:“我当什么事儿呢?竟是这个?我却素知你棋艺亦是极好,倒不如你和二姐姐下一盘!”

惜春便立刻叫入画摆了棋盘,果然和迎春对弈起来,她年纪小,又原擅丹青,棋艺本不及迎春,只得拽着黛玉的衣袖来指点她落子,也不管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话,一阵笑语喧哗。

迎春温柔可亲,性子似极懦弱,棋风亦极擅守,惜春却是一派娇憨冷漠,闯劲儿十足。

黛玉看得好笑,见惜春渐落下风,惜春早急了,拉着黛玉问落在哪里才能掰回。

黛玉欲待说,又见迎春瞪着自己,便掩口笑道:“我可不成,若论下棋,二姐姐本是第一。”

惜春听了,扭着身子就过来拽黛玉的衣襟,道:“姐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可不信你下不过二姐姐!”

黛玉一行笑,一行道:“瞧瞧四丫头什么德行了,竟是个小子似的!”

迎春知道惜春一见棋落下风就必定不肯接着下,便一粒一粒将红白玛瑙棋子捡着放回棋盒里,笑道:“林妹妹不知道,自你回苏州这么大半年,可不知道把她淘气成什么模样了,谁的话也不肯听,也不给那边大嫂子的脸!”

紫鹃端来梅花式雕漆小茶盘,上面放了一只玉斗,沏了上等的碧螺春茶叶,递与惜春。

“四姑娘,最是知道你嘴刁,且尝尝我们从苏州带过来的太湖碧螺春,又名吓煞人香!”

那玉斗通体雪白,晶莹剔透,犹如一抔白雪一般,加上镂刻极为精致,上面绽放着朵朵梅花。

茶叶蜷曲如螺,一旦冲沏,茶叶缓缓舒展,香气溢满整个屋子,而且茶水碧绿清澈,碧白辉映,煞是好看。

惜春嬉笑道:“阿弥陀佛,到底是紫鹃姐姐,最知道疼人的!”

说着接过来就尝,只觉得满口甘美,轻浮无比,不由得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看黛玉。

紫鹃失笑道:“这是今年的贡茶,统共不过一斤半罢了,我们姑娘倒是不怎么喜欢碧螺春,因此只留了半斤。”

惜春瞅着黛玉只管笑,笑得众人头莫名其妙,问道:“好端端的笑什么?”

惜春冷笑道:“我却是想,姐姐色色无心,可处处透着精致和富贵,有些人处处显摆,可也显得寒酸和素净。”

黛玉不语,过了良久,才道:“我倒是见改了好些,也更和厚些了。”

说着又叫紫鹃道:“好容易回来了,东西小玩意儿你也到处送送,别在家里忙碌着。”

紫鹃答应了一声,笑道:“我自然是预备好了东西各处送的,原说这两日忙碌,所以暂且搁下,既如此,今儿就送去。”

又对司棋侍书入画笑道:“送你们的,都在外间堆着呢,叫雪雁和春纤给你们拿罢。”

说着便进里间换了衣裳,又命小丫头子将各色玩意礼物捧了许多,随着她先到了贾母房里,分给六个大丫鬟每人一分。

可巧邢夫人在贾母房里,贴身大丫鬟红芙绛蓉也跟着了,便也直接送给她们带回去玩耍,又给另两个大丫鬟也带一分。

邢夫人虽说没心计,却也是极有心的,贴身的仆妇陪房也都是为了这个主子处处着意,原见宝钗湘云只给贾母王夫人还有凤姐儿宝玉的头名丫鬟送礼,从不曾在意过自己的丫鬟,心中自然有不乐之意。

今儿却见紫鹃也有礼物特特送给红芙绛蓉,邢夫人心中自然也是喜欢的,那王善保家的也觉得自家太太的丫鬟体面些。

因此邢夫人忙在贾母跟前又夸赞了几句:“到底是大姑娘,调理的好丫鬟,色色妥当都不落下的,也没什么大小眼儿。”

若是黛玉,却原也想不如此周到,只给一些得自己心意的罢了,别的也不在意。

只如今身边大小事故多是紫鹃打理,她最深通各人心性,又不曾有什么巴结之意,不图什么利益,自然色色都是送到的,连李纨的丫鬟素云碧月一并都送,礼物都是一样的写着签子,自然也不用先供谁挑选,剩下的给谁,只是顺路一一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