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之水掬黛心
186400000066

第66章

不过日后处处和水溶争风相对,毫不相让,此已是后话。

回到潇湘馆,已是丑时三刻,外间的小丫头子们早已睡熟了,唯独紫鹃和雪雁尚在灯光下做针线。

见到水溶送黛玉回来,紫鹃服侍她回里间卸妆宽衣歇下,雪雁出来沏了一碗浓浓的茶来与水溶吃。

因道:“娘娘丑时的时候就已经起驾回宫了,还赏了些礼物,都收拾妥当了。”

水溶吃了口茶,点点头,道:“你们姑娘出去,可有什么事情没有?”

雪雁笑道:“便是有人来,也给紫鹃姐姐拦住了,哪里有什么事情。”

水溶点点头,略询问了些黛玉的日常饮食,又细心地嘱咐了几句,便也不多加打扰,放下茶碗,便起身告辞。

黛玉只在里间闷闷地道:“那醉轩原本是拿来玩耍的,却不曾想,那忠顺王爷竟也进去过,你回去都收了罢!”

水溶听了点头,脸容上带着对黛玉浓浓的怜惜爱护,笑道:“当日不过图个玩耍,谁能想到铭君竟然这样精明?既然如此,我回去自然是会安置好的,醉轩,再也不得让谁进去,省得倒将你的笔墨外传,又惹得你生气。”

想了想,又敛容道:“我却疑心着,咱们才出了贾家,怎么皇上和铭君都知道了?虽然皇上来解围是好意,但是想必他们必定是有眼线在这里的。既然如此,我自会叫枫红对这里小心谨慎些,若是他去了,就叫素玉来罢,不能叫他们扰了你!”

黛玉在里间点点头,随即想起自己点头他瞧不见,便道:“这些都是你的事情了,你自己做主罢。今儿玩耍了这么长时间,你也趁早回去歇息,不然你若累着了,谁还替我想着这些?”

水溶答应了一声,朝紫鹃和雪雁点点头,出了屋子,化作一道白虹消失在夜色之中。

黛玉虽然困倦,却因错过了困头,也只睡了一个更次便醒转了,尚卧于衾内。

只是昨日元妃省亲接驾,又出去走了一遭,未免浑身酸痛,有些不想起来。

揭开帐幔,便见窗外如白昼,鼻端只闻得一阵淡淡幽香,想必外面雪色正好,竹叶又送来独特的清幽罢!

清晨朦胧温润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床顶上挂着的那盏精致的花灯,昨儿里的事情涌上心头。

想起她竟跟玉无痕说起那样的话来,黛玉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想来,自己真真是不舍元妃红颜老于深宫罢。

只是,那原是她自己选的路,也只能由着她自己走下去,皇室中,那些看似荣华富贵的嫔妃,其实不过都是皇上用来巩固权势的傀儡,便是怜惜,又能如何?多少荣宠,不过一夜春风昨日黄花。

终是姐妹一场,昨日她替她在玉无痕跟前说些话,毕竟玉无痕是堂堂天子,后宫之事亦是由皇后处置,玉无痕放在心上也好,不放在心上也罢,终是她已不愧对这份姐妹情分,将来,便是只能靠元妃自己了。

以她的聪明才智,若不卷入朝政之争,若无家人连累,纵然失去了宠爱,也会是平安一生。

昨夜的烟花绚丽无比,只盼她,莫要如烟花落后那一地冷冷的孤寂。

为何自己不喜团聚?原来,就事是怕散席的时候那样的冷寂,让自己的身心也会冷。

紫鹃抱来沐浴用的东西,道:“姑娘起来散散神罢,既错过了困头,睡不着躺着也硌骨头。”

黛玉却是淘气地在被褥里翻滚了一会,小腿一伸,蹬开了银狐皮被,一双雪白莲足蹬啊蹬的,似个小孩儿。

紫鹃见状笑道:“姑娘又淘气,仔细天气冷冻着脚丫子,不许哭!”

雪雁已预备好了热水,道:“姑娘泡泡罢,忙了昨儿一晚,必定身子酸痛的,水里放些药草。”

黛玉滑下床,慢吞吞地解开罗裳,步入浴桶,轻轻舒了一口气。

伏侍她沐浴完,雪雁又轻轻地替黛玉揉着手背和双脚,活些血气,也不容易生出冻疮来。

紫鹃抱了烘好的半新衣裳过来,道:“如今大正月里,倒是新衣裳有些硬,这身衣裳虽不是新的,却也只穿过一遭儿,颜色十分灿烂,毛皮亦软和些,姑娘且换上罢。”

黛玉点点头,新衣旧衣也无所谓,穿着软软的白狐皮袄儿,秋香百褶裙,罩了一件银红镶嵌粉百合的大衣裳,亦带了些正月里的热闹和喜庆,拿了一朵白色的珠花轻道:“虽然并没有其事,但是好歹还是用这个戴孝罢。”

想起这个,未免又想起父母如今可好?不免几点清泪复又落下。

才梳妆完毕,就见宝玉后脚进来心中不禁一怒。

偏那宝玉甫一进来,便闻得一股淡淡的药香,便诧异道:“好端端的,谁吃药呢?不过却是十分好闻的!妹妹人清雅,这药香也觉得雅了一些,倒比袭人昨儿熏的百合香还好些,回去我也弄一屋子药香去,也好附庸风雅。”

黛玉还没找他去算帐,他倒是上门来,不由得撂下脸来,满面的怒色。

宝玉见黛玉声色不比往时,忙收了嬉皮笑脸之色,陪笑道:“昨儿大姐姐倒是着实夸赞妹妹呢,真真大姐姐也是喜欢妹妹的,这样我也就算是完了一件心事了。我原说妹妹才是人上之人,可见我并没有说错的。”

黛玉冷笑道:“你原没有错,错的不过是别人罢了,谁敢说你一句不是呢?”

宝玉大惊,诧异道:“妹妹今儿怎么了?大正月里的,倒好似恼了我似的!”

黛玉冷冷地道:“谁敢恼你呢?我不过就是给宝二爷取笑的一个像生儿罢了。”

宝玉更觉这话说得不像,忙凑上前来,连连作揖,百般央道:“好妹妹,今儿到底是怎么了?我并没有做什么惹妹妹生气的事情。妹妹这样金贵,谁能拿妹妹当像生儿?”

黛玉长眉一蹙,薄面带红,道:“宝玉,我且问你,我的海棠诗,是你传出去的不是?”

听了这话,宝玉反而笑了起来,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却原来不过就是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说着笑道:“我巴不得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有一个才色绝伦的好妹妹呢,有什么不能拿了出去的?我还特特吩咐人糊裱了出来,挂在书房里,那些清客们见了,谁不是交口称赞的?”

黛玉本已恼怒,此时更是将一个茶杯摔到地上,打得粉碎,怒道:“谁是你的好妹妹?你的好姐姐好妹妹都在你屋里呢!你也是个大家子的公子?也是个懂规矩的?大清早的也不经通报就闯进来,传出去岂不败坏了我的名声?闺阁中的笔墨,不过是过节偶一玩笑罢了,也是你能拿出去的?若是说你自己做的也还罢了,偏还巴巴儿叫别人知道是闺阁笔墨,将来出了什么事情,你拿什么担待?”

宝玉性情近日虽已改了些,但终究本性难移,只见黛玉又怒又恼的模样,竟比素日七情不动的宝钗多上十分的可爱,不由得神魂飘荡,竟不曾听到黛玉嘴里说的是什么,偏又见黛玉今日更显得风流婉转,丰神如仙子,只是两只眼睛早已看得呆了。

这里见黛玉大怒,那里小丫头怕祸延己身,早已有人报给贾母了,正好过来听到了黛玉的一番话。

贾母是何等人物,随即便明白了几分,便进来搂着黛玉在怀里道:“我的儿,大清早的怎么了?”

黛玉便将宝玉竟将闺阁诗词设于书房之事说了,末了抽抽噎噎地道:“在闺阁里,不过都是姐妹们玩耍罢了,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家说咱们家的女儿年少轻狂?若再叫一二身份贵重之人晓得,还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故来呢!”

看着宝玉的不以为意,贾母道:“你妹妹说得很是,素日里只因叫你姐妹们不做睁眼的瞎子,所以略识得几个字,也不拿这些当正经事儿做,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拿出去,真真是该打嘴!”

说着便叫人将书房里姑娘们的诗词通通都拿进园子里来,不许再放书房里。

黛玉滴泪道:“外祖母洞悉世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外头不知道多少人都等着挑这里的刺儿呢!如今只顾着一时的喜欢便随着二哥哥的意,将来,后悔的时候好多着呢!二哥哥此举,总是有你后悔的时候!”

宝玉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后悔的?写了出来就是给人看的给人评论的,不然倒是做什么来?那时候忠顺王爷见了妹妹的诗词,啧啧称叹了好些时候,都说钟灵毓秀尽凝结在妹妹身上了,我听着就是十分喜欢!”

黛玉听了大怒,道:“原当你是个明白人,却不知道,原来你亦是个糊涂人!忠顺王爷是什么人?原是位高权重,皇上哥哥极器重的,他能无缘无故却来你书房里瞧这几首酸诗?枉你自诩聪敏,心里却没个算计!”

贾母立即便明白了,必定是黛玉知道了一些忠顺王爷的什么事情,所以才如此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