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牛儿回来了,沈翠翠自然也就回家了,没了她在一旁提醒着这个小心那个注意的,沈牛儿一个大老爷们讲究的事儿也就没那么多了。但家里粗重和危险的活是不能碰的,例如去井边打水、下窖拿菜、去仓房拎煤抬柴禾一类的,其余的却不能糊弄了,做饭、拾掇、针线,但要注意适量。到底是个爷们,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女人天生就得做这些,和怀孕神马的不冲突,觉得这是女人的本能。
也不过就是一天三顿饭算是个活,中午沈牛儿大都还不在家吃,他朋友多应酬多,多是各府的管事或是能在主子面前说上话的人,有巴结他的也有他想巴结的。再有就是一些商人,到处剜门盗洞找关系的那种,所以他有时回来会带些酒楼的招牌菜,有时会带些银钱或珠宝布匹。
现在家里的财政都由百惠掌管了,不得不说一下沈牛儿这家底真说不好是厚还是不厚,除了这回办差拿回来的现银,以前他是一两银子都没有。能理解,本来他也是刚来丰城立户没几年,一个大老爷们对钱还没概念,基本都是左手进右手出,还刚娶了媳妇肯定是囊中羞涩了。但是咱有重器啊,一顺水指甲盖大小的东珠串成的念珠,足足一百零八颗。玉盆金枝的聚宝盆一个,还有一对百惠最喜欢的翡翠马,通体透亮的比琉璃还剔透,一对马也不如巴掌大,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的,虽然小,但感觉应该是这些东西里最值钱的了,其他几样看着贵重,其实成色一般。
本以为他这样的人物有些金钗镏子耳坠子就到头了,没想到压箱底的每一样拿出来,都够他们这样的家庭当传家宝了。用沈牛儿那话说,攒一百个金镏子也不算本事,不如拿出一件趁头的以后也有东西能传给子孙。所以每回出去办事碰见好东西了,零拉八碎的东西他一概不要,但拣一样够本的就行。
其实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好处,大树底下好乘凉风雨别人都给挡了,不仅能狐假虎威的暗地给自己捞尽好处,生活还悠然自得的紧。
他这是心有城府的,不然这几年他不是吃在窑子就是睡在娼寮,有那些散碎首饰也不当好东西,情到浓时也都大把撒出去了。王坤就是例子,跟他差不多的年纪,到现在想成亲可连个房子都没有呢。你连个窝儿都没有,有哪个大姑娘愿意嫁过来跟你吃苦受罪啊,倒是把那些花姐儿娼妓一个个喂得肚鼓腰圆的。可表子靠的住母猪都上树了,今天你有钱你是爷,明天你掏不出银子马上就能翻脸不认人。他虽然也往花姐儿身上砸钱,可他知道留着后手,花得都是能花的银子。
以往沈牛儿也用话点过他几回,他那俩妹妹以后怕是还得指他,趁他现在还能借上妹妹的风时也多替她俩考虑一下,可人油盐不进。看干爹的面子上沈牛儿才多了回嘴,不领情不道谢的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以后他看笑话不花钱那多好呢。
沈牛儿成亲后成熟多了,知道家里有张嘴等着呢,有了挂念和责任的男人才能算真正成熟,这不上回一到家就马上把银子交媳妇手里了,放他手里真是存不下。
沈牛儿之前走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她这阵子总结了下市价约莫得值两万块钱,她给娘家五两,这一个多月零七零八又花了近五两。主要是刚顶门立户过日子,置办了不少锅碗瓢盆,过冬的储菜和临近过年买了些年货。沈翠翠还一直在着陪她又发现怀孕,也不好吃的太差,基本上顿顿都得见荤,水果也不断。
本以为沈牛儿回来会问呢,她打算就含糊代过,所有东西说贵几成也就把给娘家的钱瞒过去了。要是狡辩不过再低头认错,这招她上辈子总用,算是炉火纯青了,在和家里那些老古板的斗智斗勇中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可人回来压根没问这事不说还甩回来五十两给她,并两根金簪一个金项圈和布匹若干,还有些各地特产。五十两,就等于出去一圈就干赚了五万块钱,三件首饰也得值个二三十两了,有这挣钱本事的男人,也怪不得人要娶个读书人家的媳妇了,兜里横的人才是爷啊。
没两天百惠就知道他为啥钱事不问了,因为他自己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那天给完她钱,给他洗衣服换荷包的时候还看里面有八九两银子,转天他就跟她说没钱了(去小金鱼儿那的那天)。以后虽然没天天如此,但隔三差五的请这个吃找那个喝的,少则也得一两半吊的。怪不得从来不问她家用如何,原来是根本不在意,幸亏他还是往家拿钱的时候多,也都是大头,平常拿些好处或者打赏就够他个人开销了,不然家里的钱她肯定是不敢管也管不起。
又回到了中农阶级,不操心肚皮的问题百惠感觉整个人轻松多了,若是能再有台电脑,闲时还能和朋友喝个咖啡逛个街那就圆满了。可惜时代不对,她一天的娱乐就是收拾一遍屋子,置办一天伙食,再绣两针针线。
但这样百惠还是很闲,弟弟百川来的时候便央他再来时拿本史记,这种大部头最打发时间,也刚好摸摸历史的底子。虽然带了以前的记忆,繁体字认起来毫无压力,但一提笔下意识写的还是简体中文。也是为了打发时间,顺便当陶冶情操做做胎教,下午阳光正好时她就念一刻诗书,再练半个时辰大字。
没文化的人对读书人总是很敬重羡慕,百惠发现沈牛儿就特别愿意看她练大字,目光烁烁的好像要把她盯出个窟窿,还一脸的自豪,看见她就跟看见未来的希望似的。
可不,沈牛儿娶她这么个媳妇为的啥啊,还不是为了优化下一代。老话说的好啊,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意思就是娘是未来孩子成功的关键因素。看,他媳妇现在就开始教孩子读书认字了,朱福禄的婆娘都快生了,整天就想着怎么在灶上多克扣两个猪肘,巴结谁能多讨几个赏钱儿,起点都不一样,结果能一样么。
百惠怀孕三个月了,天也进腊月了外面天寒地冻,吃了午饭正练大字消耗热量呢,就听有人敲门。正纳闷能是谁呢,一问下竟然是二丫!赶紧开门让进来。
两个小姐妹均是嫁作人妇,再相见已不复当初无忧烂漫。二丫成熟不少,抹去了懵懂添了几分精明,说话也不如连珠炮似的,懂得了含蓄。
二丫一直在打量百惠,发现她越发娇嫩还丰韵了不少,穿着宽松的外衫。要知道大煌以纤腰为美,下到八岁上到八十的夫人皆以腰封束腰,除非是:“慧慧,你这是有身子拉??”
百惠有点不好意思,才十六早了点,点头应是,道:“是啊,都三个月了。知道你夫家忙,本来想去看你的,谁知道肚子里多了块肉,又赶上冰天雪地的,家里的不敢让出去。”
“就说你怎么都不来呢,还以为你嫁了人就跟我生分了呢,正憋着气想问问你是不是忘了我这朋友了。”二丫听了缘由,瞬间不复刚才的拘谨,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哇呀呀说了一通,露了本来性情。
百惠怀孕,家里存了不少零食,因有以前的记忆所以跟二丫很亲近,觉得好得挨样给她往桌上摆。
“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呀,还指望你这当姐的给我撑腰呢,主要是也不知道你夫家铺子的具体名号,找人送信也怪不便利的。正想百川下回来让他去寻寻呢,你还真不抗念叨,自己个儿就找上门来了。”
二丫怕她抻着肚子不敢叫她忙活,忙把她按到椅子上,说:“别忙叨了,坐下咱们姐妹说会儿话是正经,再说我现在也不缺吃的,他娘在怎么看不上我可也不敢饿着我。”
百惠忆起二丫说她婆婆不太满意她,有点惦心,忙问:“没为难你吧?”
二丫一撇嘴,又很幸福的说:“怎么没为难,不过俺男人向着俺,虽然不敢忤逆他娘,可事事替我打掩护。从柜上偷偷存下钱了,就给我买好吃的,虽然是偷偷摸摸的,可我知道他是真心的对我好。还是你好,有婆婆就跟没有一样,自己当家做主随便。哪像我,吃点零嘴还得偷偷摸摸的躲屋里,俺家那婆婆贼精,听见点动静也不管俺们屋里是干啥呢,直接推门就进。”
还真有这样的极品?其实百惠自己的婆婆也不是啥好鸟,只是不住一起也就没激化出矛盾,所以她实在是想不出因为什么能让两个女人互相为难成这样。为钱,为儿子,为当家作主的权利,估计没谁能淡然处之不屑一顾的。现在又是孝大于天的时代,更助长了长辈们的气焰,但凡是个好较真的婆婆,没一个不拿揉搓儿媳妇当营生的。发泄她抢走儿子的怨气,发泄她进来就白吃饭的怒气,发泄她偶尔不驯挑战她威严的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