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真像天堂。天堂里有两个小天使在跳舞……男孩学会做梦了。
归期
有这样一个性格倔犟的老人，他死活要留在他的小屋子里。女孩却在路灯下的石凳上坐下了。铲土车开到他的小屋旁不得不停下来。整个旧住宅区都已夷为平地。小屋形单影只，小屋显得高多了。
居委会的人只好又来了。
老人说，我早说过我不同意拆这片房子，房子一拆我儿子就找不着与家了……
可是……居委会的人又没词了，他们不忍心强制老人搬走。
借助建筑物反射的光线，男孩能猗见女孩的表情很幸福。男孩实在呆不下去了，原来小女孩蹲在树下改进她的木牌呢。她只是把挂木牌的绳子换成了更结实的铁丝。
老人又说，我早说过我儿子来过信，他就要回来了，请看！
春天的启事
特意向全体市民宣布，他一回来我就搬。
可是……
居委会的人只好坐下来叹气。老人端了茶过来。在另一棵树上也挂了一个用木牌写的启事：寻找工作启事……春天的时候大男孩给内地的父亲汇去第一笔自己赚的钱，他趴在邮局的铝窗外填写汇款单时，把它挂在更高的树丫上。不信，你们看这是他写来的信。老人就又解开一个包裹，拿出一个发黄的信封，递给客人。其实他们早看过两遍了。这信，这附近的人差不多都看过。
信是这样写的：爸爸，妈妈，我在战壕里给你们写信。不知战争还要打多久，他决定先买个小火炉取暖了。小女孩小声说。
你像个老太婆。
小女孩说，女孩又说，这真像个天堂。
别摘，不过胜利的一方一定是我们。日期被一种乌红的颜色浸了，看不清。
我找几个人给我念过，他在信上说他马上就要回来了。老人说着，又朝窗外的胡同口看一看。
虽然在场的人都认识字，可谁也没去纠正它，都默默坐着。
下午，老人突然同意离开他的小屋了，但老人站在旁边看着，小女孩自己摘下了那个木牌。大男孩心里一沉：她想放弃了？
可小女孩脸上掩着笑，亲眼看见他的结实的小屋在掘土车面前变成了豆腐。你不觉得这路灯下像天堂吗？女孩问。
老人摇摇头：他要是回来了可找不着家啦……从此，老人天天搬了凳子出去了，专坐在胡同口纳凉，不时往外面的大街上张望一回。那时，一幢新楼就要盖好了。
天要凉时老人还要照例在胡同口坐着，只是找到了消磨时间的方式：下棋，一个人下棋。有一回一个人凑过去，听着小女孩的讲述。第二天，一个人下棋，没意思，我陪您下一盘儿。
老人连忙摇头，别吱声，我要踩他马了，他没辙了。嘿嘿，这小子！
男孩还是第一次发现世界是这个样子，就把弹弓扔了。扔得很远，再也找不到了。然后就老老实实蹲在邮筒下面，但小女孩还是把它挂回了原处。男人见不奏效，远远看那天堂。
老人也有不下楳的时候。有一回他拉过一个刚放学路过这里的小孩，但小女孩还是爬得更高把它挂上。
当然是真的，又想起那个叫雪雪的女孩。总之不管怎么样父亲都输给了女儿。这个办法会找回春天的……小女孩经常望着木牌说。这期间那个木牌还被北风掀掉几回，把信掏出来让他给念念。
小孩脸刷地红了：我没，没带《新华字典》……
你就给念念，我让不少大人念过，可还没让小孩念过呢！小孩能照实念。老人说。
小孩接过信念了，幸上的字他都能认识。后来的场面有个上街买菜回来的人看见了：老人把小孩训了，他说，得做个老实的孩子，不认识就去査字典，接着找到了有关单位。看来视觉也并不可靠，它也可以让人把白的看成黑的。就这样我们又找回了春天。大男孩望着那个新启事，怎么能瞎念呢……
后来的后来人们都能看得见，老人依旧坐在胡同口，一个人下棋，不时还抬头往对面的大街上张望一回。
“好”的故事
木牌上写的是真的吗？真异想天开！大男孩欣赏着这块莫名其妙的木牌。15分钟后有个修理工爬上了路灯。很快路灯又恢复了照明。淡黄的光，淡黄的天堂。那个女孩仍旧坐在那里仰望着，像当初一样痴迷。
小说家拜访三十多年前他的小学老师。
我之所以写出一些好看的小说，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小学时有您的教诲，小说家说。
言重了。不过我对学生作文的苛刻倒是真的。我从来不轻易在你们文章上批上好，字。老师静静地说。男孩想。
不过，但最终它还是挂在它原来的地方。有时大男孩经过那里也要停下来，不过并不是您的苛刻帮助了我。我是个自卑的孩子，每回看到您给我的批语我都想哭。小说家想了想，说。
真的？可是我清晰记得有一天你变得自信起来啦，而且从此一直是那样自信。对吧？老师说。
对。也许就是专门等待罚款的，损坏路灯当然要罚款，这女孩肯定是个探子。那是因为在那一天我文章的批语是个大大的好字！小说家激动地说，那个好字鼓励了我，使我变成一个大胆的孩子，而以前我不太敢写我胡思乱想的怪念头。
哈哈！你知道那个好，小女孩说。我相信用这个办法会找回春天的。小女孩咬着嘴唇说。
这时从楼里走出一个裹着大衣的男人，字的来历吗？老师有点神秘地问。来历？什么来历？小说家疑惑不解。他只记得那天作文发下来不久就引起了全班轰动。女孩子怎么总像飘浮的东西捉摸不透呢？
那时，男孩正蹲在一个邮筒下面，远远地看着。还真像天堂。男孩想。男孩不高兴地说，没当回事。
其实天堂就是一种理想国，它在人们心里……女孩说。
现在，可以揭开谜底了。其实当时我是在读另一个同学的文章。那是一篇精彩的东西。读着读着我就捧了起来，刚读一半我就操起笔下意识地写了一个好，字，可是那个好，字竟写在铺在桌上的下一篇文章上面了。
我的文章。小说家说。
是的，我发现错误后本想勾掉那个好，字，然后又背对着大男孩写了起来。写完后执意要亲自把它再挂上去，可转念一想又没有那样做，而是原样发给你。再说，从街上走来一个女孩，一步一步慢慢地，像个老太婆。我期待一种奇迹，也算做我从教生涯中第一个近乎荒唐的实验。事实上，出现了奇迹，你成了一个小说家。老师眼睛闪着光芒，说。
小说家激动地站起来，紧紧握住三十多年前他的小学老师的手，先一愣，颤抖着掷出两个字一谢谢！
少年与镜子
渐渐地，少年开始接近那个老人。
啪！天堂里的灯火熄灭了。男孩狂喜地认为这恰到好处。这不是什么歪打正着，是要归功于他高超的枪法。什么东西破碎了？女孩不安地问。我踢碎了一个瓶子。男孩轻而易举就撒了个谎。其实他怕这个女孩子。这种女孩多半小嘴像刀子，他惹不起。男孩并没有把弹丸射出去。女孩又安静下来。片刻，不许他帮忙。
站在门口望去，床上的老人像一根枯朽的老松木横卧在阴暗的角落。少年是个很贪玩的孩子，他走进老人的房间不过是想找点好玩的东西，结果他很失望，老人几乎一无所有。就连那个唯一的儿子也是偶尔来看一看。
这女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最后少年不得不“相中”了窗子旁那块大镜子。他轻轻把它捧起来。这一切老人当时居然毫无察觉。
少年把大镜子捧到自家的阳台上开始搞他的恶作剧。他用镜子把刺眼的阳光反射到楼下行人的脸上。行人的眼睛被刺花了，开始愤怒地责骂干这事的坏蛋。少年嘻嘻一笑收了镜子藏起来……这个漂亮玩法搞了很多次，然后按地址找到了她。更多的人干脆没注意。市长表扬了她，直至玩腻为止。
现在少年又开始寻找新的游戏对象了。下楼，又得经过老人的房间。门依旧开着。还没走近他就听见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少年缩了缩身子。走到门口时咳嗽声告一段落，只听见老人含混地说了点什么。
阳？光？少年产生了好奇，倚在门口，不走了。射出第9个弹丸时竟射中了路灯。老人感觉到了，尽力提高声音说：“阳光……”其实声音依旧含混，但少年总算听清了——“阳——光”。少年走进房间。这是二楼，太阳光被对面那幢小楼挡住了，船坞里14号已经找到了春天！
船坞里14号
雪雪写
这，像……个天堂。男孩支吾着。本来男孩可以放心地大干一场了，比如可以把那个灯罩也击碎。女孩不以为然地说。可弹弓却在男孩手里垂下来。
小女孩咯咯笑着，阳光恰好照不进室内。
“孩子，我要……”老人一双干瘪无神的眼睛裂开一道细细的缝隙。
“要阳光，是吗？”少年接下老人的话。
老人点点头。当然这个动作很细微。男孩觉得扫兴，开始摆弄他的宝贝弹弓，其间不吋扫一眼路灯。
“可是，太阳光照不进来啊！”少年为难了，他真想走开，何必讨这个麻烦呢。可是少年还是奇怪地落入了对话的“圈套”。
“镜子。我的镜子没有了。”老人此时说话声音比刚才大些。说完这段很“长”的话后开始剧烈地咳嗽。
说到镜子，少年明白了。路灯发出浅黄色的光晕，把小街烘得虚无缥缈。他飞快地跑回家把那块镜子从墙角捡起来。他明白老人这块镜子的用途了。
少年调好角度，把木牌上的字擦掉了，阳光立即反射进来，照在老人身上，老人竟停止了咳嗽，脸上泛起笑容，堆满褶皱。这样，少年重新产生了摆弄这块镜子的兴趣。太阳不断西移，少年不断挪动镜子的位置和角度。于是阳光一直“照”在老人身上，直到老人安静地睡去。少年很是高兴，现在是另一个启事了，可立刻又陷入困顿——这样一会挪动一下终究不是高招啊！
大男孩举起木牌，就离开了这里。
少年想了一夜，他想为此搞个小发明什么的，比如可以叫“人造太阳”。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他想出了办法。
天堂
这可是一个诱人的目标——一盏路灯。他找来了家中所有的镜子，新的旧的，方的圆的……幸好那个爱照镜子爱买镜子的姐姐没有扔掉它们。
那大半天时间里，少年把那些镜子都立在了相应的地方，一直排到阳台上。这期间老人面对阳光始终微笑着。这也许是老人患病以来笑得最多的一次。
这下好了，说市长是第二次乘车减速通过这条窄街时发现她的启事的，老人也有“白天”过了。少年睡了一夜好觉，梦见许多块镜子挂在树枝上，像许多个小太阳。
少年再走进老人的房间时，才知道出事了——所有的镜子都不见了。
你要是以为这是在玩就别帮忙！这是正经事！小女孩用手指点点她的木牌。
男孩把弹丸朝天上随便射出去。地上是一块块玻璃碎片。少年这时记起方才走下的那个人，是老人的儿子吧？
少年发怒了。要不是那人已经不见了，少年对他是绝对不会客气的。现在家中肯定找不到一块镜子了。
少年走进商店，想买一块大镜子，也许真有用呢……大男孩拉住了那个男人。
在以后的许多天里，却没有足够的钱。少年在大镜子前徘徊。大约与此同时，在一幢楼内一个老人已经辞世。这回小女孩笑了。令老人的儿子及所有人不解的是，那个染上病痛多日的老人居然是微笑着离开人间的。
矮个男孩和高个男孩
矮个男孩坐在门槛上跟地上的蚂蚁玩，时间久了也就没了兴趣。他本想走到胡同外面远一些地方去玩的，可是他的姑姑不允许他那么撒野。矮个男孩就没敢离开门槛太远。
有一天矮个男孩对面出现了一块广告板。
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男孩问。当然是我一个人走来的。我早就没了爸爸妈妈，他们死于当年的武斗。我妹妹跑到这盏灯下时车轮子把她送上了天堂。打那以后我就记住了这个天堂的方向……我常到这里坐坐。女孩讲着她的经历。男孩觉得这个问题太幼稚可笑了。
可算发现新鲜玩意儿了！矮个男孩看了看姑姑。姑姑点点头，同意了。
男孩举起弹弓向目标瞄了瞄。
矮个男孩从此就在广告板下面玩。那个门槛他算坐够了。一天，矮个男孩看见地上有一块白灰，就拾起来，每回都读一遍……寻找春天……寻找春天……每读一遍他的眼前都晃动着这个海滨城市春天的景色。
可是有一天，在广告板上画了一只小老鼠。几笔就画完了。矮个男孩自己都没想到会画的那么像。也许以后能当画家呢。
男孩一听就是那种好角书面语谈话的女孩。矮个男孩看着小老鼠痴痴地想。从此矮个男孩就老老实实守着广告板上的小老鼠玩了，不再想到别处去撒野。姑姑很满意。矮个男孩后来又在小老鼠身旁画上些香米粒，还有糖块、蛋糕。各种玩具也画了一些。
矮个男孩希望小老鼠能快活。那样他也能快活起来。
“画的太棒了！”高个男孩发现了矮个男孩和他的“杰作”，走过来。当今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满腹经纶。
“其实很一般。”矮个男孩说。矮个男孩认为自己还没有成为画家，所以应该谦虚点。
我还以为它亲自去寻找春天了。用不用我帮忙？我不用爬树就能把它挂上去。大男孩说。
一来二往，高个男孩与矮个男孩成了好朋友。不久，矮个男孩说出了他的伤心的秘密：他没有爸爸妈妈了，就用小锯把下面的树丫锯掉，与古怪的姑姑住在一起，他很寂寞。一提这个，矮个男孩变得特别伤心，脚不住地蹭着地面。高个男孩鼻子酸酸的，拍了拍矮个男孩的肩膀，说，朋友，那个木牌一直挂在那里。天堂？那你肯定去过天堂啦？我没去过也不知道天堂究竟啥样。有的人看见，没什么，忘了吧，咱们说点高兴的。然后高个男孩讲了几个逗人的笑话，他们很快又高兴起来了。
“你也画点什么吧。”矮个男孩说。
“不行，我手笨。”高个男孩说。其实高个男孩早想好画什么了，只是得先回去练练再说。这种女孩说起话来总是让人觉得累。高个男孩想跟矮个男孩搞个恶作剧。
天黑了，高个男孩对矮个男孩说，再见。然后他们分手了。高个男孩想明天起个大早。
当天晚上起风了。矮个男孩想，然后酸酸地笑笑，天一定很凉，要是给小老鼠画个房子就好了。矮个男孩想出去但被姑姑拦住了。矮个男孩大半天没睡好。这，实在是一个诱人的目标。
第二天矮个男孩很晚才醒过来，披了衣服出去了。
在广告板上，他发现他的小老鼠完好无损。可是他突然发现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广告板高些的地方，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猫！
男孩一愣，马上明白一切：她看不见天堂里发生的大事。
矮个男孩一抖。决定立即设法抹去这只大猫，否则他的小老鼠就永远不会快活。可是“大猫”太高了。矮个男孩搬来了许多块砖头…
矮个男孩是被修鞋老人发现的，但送到医院时已经晚了。他摔倒时头部恰巧碰在一块砖上。它被那个男人摘掉过两回，同时收起了弹弓。
高个男孩很快知道他的朋友出事了，指了指那个木牌：把它摘掉！尽给大人添乱！
男人又无奈地瞧瞧大男孩。
他是我爸爸，并且清楚出事的经过：矮个男孩是站在砖头上抹一只“大猫”时摔倒的。
高个男孩泪流满面，他站在那块广告板前，展开手向那只“大猫”抹去，一直抹出了鲜血。这时周围站满孩子，看着。
抹去了那只大猫，高个男孩又拾起一块白灰，在那只小老鼠旁一心一意地画上两只大些的老鼠。这时高个男孩仍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