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普追忆似水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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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书的时空投影(4)

青年作家杨鹏嘱我为他最新的选集做个序。我说我不合适。但他说,“您是最了解我的。”

他这话不完全正确。因为我只了解杨鹏生活中极小的一部分。

我是在1991年北京师范大学公共选修课“科幻小说评论与研究”的教室中第一次见到杨鹏的。那一年,选修我的课程的人数出奇的少,大概只有十七八个同学。课程时间不对是人数少的主要原因。大多数选修课程被安排在晚间,但我的课程却被放在了星期四的下午。在这十七八人中便有杨鹏,那时候他还是中文系二年级的学生,宿舍在5站地之外。为了选学我的课,他需要放弃星期四下午必修的英文精读课程,用其他时间再补。

杨鹏喜爱科幻和童话,大概是从童年时代开始的。他能背诵出乔治·卢卡斯的《星球大战》和郑渊洁童话中的大部分内容。他还能不断地用那不标准的福建普通话结结巴巴地向我表达自己对科幻的看法,这种表达,从来没有因为看法本身的幼稚而显得信心不足,恰恰相反,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推动我们这个独特宇宙神秘运转的许多真谛。

试验性的写作在杨鹏身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经无法回忆。但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和与他同时开始文学创作尝试的星河都曾经经历过相当艰苦的过程。有时候,一个两三千字的短篇小说,我要让他们反复修改8次之多。但每次他们都集中精力地点头聆听我的“指导”,毫无怨言地重新起步。在我的印象里,再也没有第二批这么谦虚和刻苦的学生出现在“科幻评论与研究”课程上。

一个出生于福建不那么繁华地区小城镇普通家庭的孩子,想要在描述千变万化的当代科学技术的科幻文学领域中寻求发展,所遇到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但是,杨鹏用他自身的努力克服着困难。他迅速寻找到自己发展的道路,这就是避开传统科幻小说注重科技细节的描写,选择自己比较擅长的童话手法。在一个科幻文学家不断呼吁科幻要走出“小儿科”的氛围里,坚持童话创作方式的人反而成了另类。杨鹏的探索是孤独和艰难的,但坚定的信念使他从没有想到过放弃。他用《星球大战》中天行者卢克的话告诫自己,要用“力”和达斯·瓦德搏斗!

他的搏斗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他的创作终于逐渐进入到比较成熟的境界。1992年,杨鹏的小说《坠入爱河的电脑》获得第四届中国科幻小说银河奖。1993年7月,他的首部短篇集《呼唤生命》出版。到1998年,杨鹏的各类幻想文学作品已经达到100万字,共出版图书25本。由他主持并参与的大型科幻连环画《地球保卫战》还获得1997年中共中央宣传部颁发的“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科幻小说《蝙蝠少年》获得安徽省“五个一工程奖”、“图书奖”一等奖。

在业余创作的同时,杨鹏没有放弃学业的发展,由于他的成绩卓着,被免试录取为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当代文学研究生。他还获得了全国优秀研究生奖“宝钢奖”(这个奖项在整个北京师范大学只有3名得主)、北师大最高学术奖“陈垣奖”等8项大奖。

如果让我分析杨鹏的作品,我觉得如下几个独有的特征可以提及。

首先,在试图深切地表述人类情感与现实之间冲突的方面,杨鹏比其他科幻文学作家走得更远。他的小说常常是人、超人、动物共存一体,在深刻的感情交锋中获得某种“超越种族”的交流,生物体之间的爱恋和生活逻辑的冷酷这对无法协调的矛盾爆发性地体现在他的小说中,非常使人动情。在这方面,杨鹏无疑是当代中国科幻界走得最远,也试探最多的一位。虽然在目前还没有取得更多的结果,但我认为这样的路子无疑是正确的。

杨鹏科幻小说的第二个特色,应该是他的作品具有深厚的文字功底。在科幻界一直有一个相当大的担忧,那就是新一代科幻作家在文学素养上的欠缺早晚要引发大的创作困难。扫描科幻文坛这几年的发展,我不得不说这样的担忧具有相当的道理。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对杨鹏科幻小说中的语言进行过很多关注,我得说他是新一代科幻作家中文笔最为简练,语言最为流畅的一位。他虽然以了解西方文学理论拗口的语言风格为快事,但在自身的创作则完全不受其影响。这一点也预示着杨鹏的科幻文学必定赢得更多的读者。

杨鹏科幻小说的第三个特色是,他非常喜欢挖掘中国传统文化中神秘和幻想性的东西,无论是他的长篇小说《蝙蝠少年》还是他的系列小说《太空三国志》、《太空36计》都是这样。一个中国作家如果不关注中国的社会、中国人的思想和中国人的传统与生活,那他的作品将永远没有鲜活的生命力。值得提出的是,杨鹏的古典文化科幻系列不是简单的旧瓶装新酒,而是在新的时代对古代思想重新理解和认识。他的一些童话中也选取了这样的题材,显得非常具有时间上的穿透力。

最后,我得说杨鹏很好地制约了他这个年龄的青年所特有的表现欲望,没有让它在外部压力下死亡,又没有让它无节制地过分宣泄。他是一个具有责任感并永远将读者放在中心的作家。他的作品的主人公不例外地还受着孤独情感的困扰,但是,他们为摆脱孤独,恢复信心所使用的方法则与许多青年作家不同,这些主人公没有陷入无穷无尽的内省状态,陷入歇斯底里的发作,恰恰相反,杨鹏的人物通常会投入对人类命运和世界前途的关注,并由此引发出最原始的创造冲动。一些评论甚至认为,他的一系列关于中国古代故事的现代“改制”,正是这类私人孤独感冲出个体的假死外壳并最终获得朝向群体的建设性释放的例证。

我并不认为杨鹏的童话式科学幻想文学是些十全十美的作品。恰恰相反,在许多方面,他的小说和童话与我心目中的优秀文学作品还有着相当巨大的差别。已经出版的作品中有些存在着比较强烈的模仿倾向和简单化倾向。当代青年急切想成功的渴望也在他的作品中时有所见。此外,在文学理念上,如何将当代流行观念结合自己的创作并进一步提高思考深度、找到纷乱理念中更加真实的自我,可能是杨鹏在新的水平上重新审视自己作品并找到突破口的关键。

自从杨鹏开始攻读硕士研究生以来,我和他的联系已经日渐稀少。1997年夏天,我得到消息说,他已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成为一名专业文学研究人员。

生活的变迁和年龄的提高将为杨鹏的创作带去怎样的发展呢?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和所有喜欢杨鹏作品的读者一样,对他的创作发展的关注将不会减弱,我们将以更大的期望和热情拭目以待。

8 “人形软件”

读完《人形软件》当天,经过五道口的书店“光合作用”,原来摆满书籍和CD的书架上空空如也,书店里一片狼藉,在网络超低价售书与电子化阅读趋势的双重夹击之下,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和文化象征的传统书店业的生存环境已日渐恶劣。近年来,那些深受文学爱好者喜爱却又相继关张的书店就有“第三极”、“风入松”、“圆明园单向街”等等。

由此想到,《人形软件》的作者在书中对香港渐渐逝去的一种文化精神的缅怀,以及对这个城市未来的层层忧思。主人公宁志健是香港西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来记面家”的少东,在国际餐饮连锁店快捷便利的销售策略的重重狙击之下,坚持手工制作的来记面馆早已成为风中残烛。不仅如此,在寸土寸金的香港,他家的小店因地理位置极佳而引起了大房地产商的觊觎,地产商开出重金利诱宁志健父子将面店出售。尽管如此,宁志健的父亲仍然不为所动,固守着传承了半个世纪但却摇摇欲坠的祖业。作者痛恨香港本土文化精神的沦陷,因为这种沦陷,不同于当年英属殖民地和日据时代的沦陷,而是在全球化经济时代对单纯经济利益的自觉妥协。在作者的笔下,香港渐渐沦为一个“四不像”的城市,不像东京,不像纽约,不像上海,甚至也不像曾经的自己。